书城传记陇上翘楚:人物卷
7714100000041

第41章 文学大家(5)

李梦阳入狱,震惊士林,一万多名儒生上书为他鸣冤。李梦阳第四次出狱后,曾为朱宸濠写《阳春书院记》。正德十四年(公元1519年),宁王朱宸濠以明武宗荒淫无道为由,举兵造反。朱宸濠被诛后,李梦阳因撰写《阳春书院记》一事,被指控为朱宸濠的叛党,第五次入狱,后经大学士杨廷和、尚书林俊等人营救,又躲过了一次杀身之祸。这次,李梦阳被革职削籍,结束了宦海生涯。

李梦阳宦海生涯20年,多次直言构祸,4次罢官,5次下狱。他刚毅不屈,胆气过人,铁骨铮铮,受到无数士林学子的追捧和崇拜,一直被人看做封建时代正直士大夫的典型,但他一生的最大成就,还是在文学方面。

中国文学发展到了明代,萎靡不振,无创新之意,特别是流行于官场的台阁体诗文,“啴缓冗沓,千篇一律”,粉饰太平,脱离现实。为了一改萎靡不振的文风,拯救文学,消除文学创作中存在的种种弊端,为诗文创作指出一条新路,李梦阳、何景明、徐祯卿、边贡、康海、王九思、王廷相等人发起了声势浩大的文学复古运动。在这场运动中,李梦阳一直处于中心和领袖位置。他主张古诗学魏晋,近体学盛唐,在士林学子中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在文学复古运动中,李梦阳集中大量精力,开展文学理论研究,对中国古代文艺理论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他始终强调文学的本体立场,认为无论是文学的内容还是形式,都必须坚持本位特征。文学作为一门独立的艺术有其根本属性,那就是它的文学性。为此,他特别强调诗歌的“法式”“格调”“比兴”等形式特征,强调诗歌的抒情功能,强调诗歌意境的浑然天成和自然本色。他的文学主张,影响了很多人,对扭转当时的腐朽文风起到了重要作用。

李梦阳才高八斗,文惊天下。在民间,流传着很多李梦阳机智巧对的故事。据说,有一富豪过80寿诞,大摆宴席,请来了李梦阳。入席时,李梦阳与他昔日的一位老师同坐一席。李梦阳名气太大,主人又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于是把李梦阳安排在正席,把老师安排在偏席。老师心里很不高兴,李梦阳也很尴尬,但两人又不好说什么。终于,老师坐不住了,给李梦阳出了一条上联:“鼻孔子,眼珠子,珠子怎在孔子上?”要李梦阳对下联。这里的“孔子”指孔丘,“珠”跟“朱”谐音,指宋代大儒朱熹。两个人虽然都是大儒,但无论是学问还是影响,孔子都在朱子之上。言下之意,你是学生,我是老师,你怎么能坐正席呢?李梦阳明白老师的意思,随口对出下联:“眉先生,须后生,后生却比先生长。”意思是说眉毛先生出来,胡须后生出来,胡须却比眉毛长得长。这里的“先生”和“后生”,暗指老师和学生,说的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道理。老师本想难为李梦阳,没想到李梦阳巧对下联,赢得满堂喝彩。

李梦阳任江西提学副使时,督学时遇一名与他同姓同名的士子,心中暗暗吃惊。他问那位士子:“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怎敢犯上呢?”士子说:“名字是父亲起的,我不敢改啊!”李梦阳说:“我出上联,你能对出下联,就可以宽恕你。”他出上联:“蔺相如,司马相如,名相如,实不相如”;士子想了许久,终于对出下联:“魏无忌,长孙无忌,彼无忌,此亦无忌。”李梦阳听了很高兴,夸奖一番后,放士子走了。

李梦阳工诗善文,著作等身,传世作品有《空同集》66卷,内容包括诗赋、传记、墓志、序跋、碑文、杂文等共302篇。李梦阳为当时文坛领袖人物,在诗歌创作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他一生创作诗歌千余首,其中有不少作品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和鲜明的艺术特色。他的诗歌中,有不少篇章反映了战争、徭役和赋税给人民带来灾难和痛苦。如《从军四首》之一:

汉虏互胜负,边塞无休兵。

壮丁战尽死,次选中男行。

白日隐碛戍,胡沙惨不惊。

交加白骨堆,年年青草生。

月黑夜鬼哭,铁马声铮铮。

开疆憖未已,招募何多名。

萧萧千里烟,狼虎莽纵横。

哀哉良家子,行者常吞声。

这首诗揭露了明王朝一味地开土拓疆,连年发动战争,使无数的良家子弟战死疆场。战场上,到处是白骨累累,惨不忍睹的情景。再如《野战》:

盗贼乾坤满,纵横野战悲。

随城严戍鼓,平地有旌旗。

树燕闲相逐,垣花寂自垂。

诸君大河北,捷报几时知。

政治腐败,社会黑暗,官逼民反。《野战》反映的是起义军与官军的战争,诗歌从一个侧面表现了明代中叶动荡不安的社会现实。《朝饮马送陈子寒出塞》,则从另一个侧面描绘了这一社会现实:

朝饮马,夕饮马,

水咸草枯马不食,行人痛哭长城下。

边城白骨借问谁,云是今年筑城者。

但道辞家别六亲,宁知九死无还身。

不惜身为城下土,所恨功成赏别人。

去年贼掠开城县,黑山血迸单于箭。

万里黄尘哭震天,城门尽闭无人战。

今年下令修筑边,丁夫半死长城前。

城南城北秋草白,愁云日暮鸣胡鞭。

这首诗,很像杜甫的新乐府体《兵车行》。诗中描写外寇侵略给人民带来的痛苦,描写官场黑暗给前方将士带来的悲哀,还描写了繁重的徭役给人民带来的苦难。全诗笔意雄浑而冷峻,情景交融,有很强的艺术感染力。

李梦阳描写人民徭役和赋税沉重以及战乱频繁的诗很多,有的写得别具一格。如《环县道中》:

昔人习鞍马,而我惮孤征。

水抱琵琶寨,山衔木钵城。

裹疮新罢战,插羽又征兵。

不到穷边处,哪知远戍情。

战争,战争,永无休止的战争!“裹疮新罢战,插羽又征兵”,短短8个字,生动地概括了这一悲惨的现实,也写出戍边将士有家难回的悲愤。

李梦阳的诗歌,有不少篇幅直接指摘时弊,矛头直指贪官污吏和把持朝政的宦官。其中最有名的是乐府体《君马黄》:

君马黄,臣驷骊,飞轩駊騀交路逵。锦衣有曜都且驰。前径狭以斜,曲巷不容车。攘臂叱前兵,掉头麾后驱:“毁彼之庐行我舆!”大兵折屋梁,中兵摇楣栌。小兵无所为,张势骂蛮奴:“尔慎勿言谍来者,幸非君马汝不夷。”

武宗即位后,淫乐无度,动辄与宦官车驾出游,寻欢作乐。这首诗写的就是他们驾车出游时的情景。主子高坐于马车之上,锦衣卫前呼后拥,横冲直撞。城镇中,路面太窄,大车难行,他们拆墙拆屋,为车开道,不管百姓死活。李梦阳同类型的名作,还有《叫天歌》:

弯弓兮带刀,彼谁者子逍遥。牵我妻放火,我言官府怒我。彼逍遥者谁子,出门杀人骑马城市。汝何人?谁教汝骑马?持刃来,持刃来。彼杀我父兄,我今遇之,必杀此伧。彼答言:“奉黄榜招安。”嗟嗟!奈何奈何!彼不有官,饿,官赈之;出,有马骑。我有租有徭有役,苦楚胡不彼而。

这首诗,深刻地揭露了那些所谓赈灾、安民官员的残暴行径。他们名为赈灾,实为抢劫;名为安民,实为扰民,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普通百姓苦不堪言。李梦阳这种勇于直面现实,敢于指摘时弊的精神,是其耿直性格的真实写照。

李梦阳还有一些诗,写得雄浑悲壮,气势磅礴,令人震撼。如《石将军战场歌》:

石家官军若雷电,天清野旷来酣战。

朝廷既失紫荆关,吾民岂保清风店!

牵爷负子无处逃,哭声震天风怒号。

儿女床头伏鼓角,野人屋上看旌旄。

将军此时挺戈出,杀敌不异草与蒿。

追北归来血铣刀,白日不动苍天高。

万里烟尘一剑扫,父子英雄古来少。

单于痛哭倒马关,羯奴半死飞狐道。

诗中歌颂的是明朝英雄石亨。明正统十四年(公元1449年),石亨同于谦共守京城。他英勇善战,击退了瓦剌也先的进攻,因此被封为镇朔大将军。后来,明英宗以图谋不轨的罪名,将石亨下狱害死。李梦阳在诗中为石亨鸣不平,大胆为石亨翻案。全诗描写了石亨与瓦剌军激战的经过,高度评价了石亨的历史功绩。李梦阳的这种气魄和胆量,是一般诗人不可能具备的。

李梦阳有很多诗歌,感情饱满,气势恢宏,气吞山河,如:“骅骝举足狭万里,便欲登天揽日月。哨壑直下三千尺,鸡鸣汲回山日红。”读来酣畅淋漓,豪气冲天。他写诗,特别重视艺术技巧。他的诗歌,大都结构精巧,着笔细腻,布局工整,又纵横变化,开合动荡。他写塞外,写战场,写得雄奇豪放,气势磅礴,雄浑挺拔,而一些小诗,却写得情趣横生,神韵飞动,飘逸洒脱,如《圣泽泉》:

嘈嘈鸣山泉,日日喷悲壑。

日照一匹练,空中万珠落。

圣泽泉是江西庐山白鹿书院附近的一个景点。这首诗可能是李梦阳在白鹿书院讲学时所写。诗的前两句描写山泉动人的声响,后两句描写泉水泻下山涧的景观,诗情画意,明丽动人,情趣盎然。从这首小诗中可以看出,李梦阳对事物具有极深的洞察力,这种洞察力,又使他具备了高超的艺术表现力。从《林良画两角鹰歌》中,可以明显看出他的这种优势:

百余年来画禽鸟,后有吕纪前边昭。

二子工似不工意,吮笔决眦分毫毛。

林良写鸟只用墨,开缣半扫风云黑。

水禽陆禽各臻妙,挂出满堂皆动色。

空山古林江怒涛,两鹰突出霜崖高。

整骨刷羽意势动,四壁六月生秋飕。

一鹰下视睛不转,已知两眼无秋毫。

一鹰掉头复欲下,渐觉振翮风萧萧。

匹绡虽惨淡,杀气不可灭。

戴角森森爪拳铁,迥如愁胡眦欲裂。

朔风吹沙秋草黄,安得臂尔骑驷驖?

草间妖鸟尽击死,万里晴空洒毛血。

这是李梦阳写给明代著名画家林良的题画诗,极力赞扬林良高超的绘画技巧,寥寥数句,将画中之鹰的神韵写得淋漓尽致。读者不用看画,读这首诗,就能感受到画中雄鹰的生动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