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籍金匮要略(四库全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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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妇人产后病脉证

问曰:新产妇人有三病,一者病痓,二者病郁冒,三者大便难,何谓也?

师曰:新产[血]虚,多汗出,喜中风,故令病痓。

亡血复[汗寒]多,故令郁冒。亡津液胃燥,故大便难。

注曰:产妇[与人同],杂病[原]无定,但从产上得之,则以三病[为言,正]言其病[难],三因则一也。一病痓,痓者身热[恶寒,足]寒面赤,卒口噤,背反张也。《脉经》曰:痓家其[脉伏],坚直上下。二者病郁冒,郁冒者,抑郁而昏冒。三者,大便难,难者,出之坚而非闭也。人不同而病同,故疑而问。不知新产血虚,血虚因多汗而邪乘虚入。乃喜中风,喜者,易也。风入于血虚之体,无真气以御之,则风为主而痓,如枯木得风燥而翘矣。亡血复汗,则真气既耗,内寒自生,故曰“寒多”。寒留于阴阳两虚之体,则阴火郁而上冒,若或蒙之矣。血与汗皆津液所生,血虚汗出,津液既亡,燥邪旋发,燥则热,热则干,干则大便难于出矣。

产妇郁冒,其脉微弱,呕不能食,大便反坚,但头汗出。所以然者,血虚而厥,厥而必冒。冒家欲解,必大汗出,以血虚下厥,孤阳上出,故头汗出。所以产妇喜汗出者,亡阴血虚,阳气独盛,故当汗出,阴阳乃复。

大便坚,呕不能食,小柴胡汤主之。方见呕吐中。

注曰:此下言新产之病虽三,痓病尚少,唯郁冒与大便坚每相兼而具,且详其病因与治法也。谓产妇郁冒虚多而邪少,故其脉微弱,中气虚也。中虚则阴火为逆而呕,且不能食,然不能食似乎胃弱易泄,而不知亡津胃燥,故大便反坚。内虚燥而身之阴阳不和,故身无汗,但头汗出,数证乃郁冒中兼有之证也。

因复详病因,谓所以冒者何?血虚则阴不能维阳而下厥。厥者,尽也,寒也。下寒则上郁如冒。冒家欲解,必大汗出,见当听其自汗,非汗下所宜也。其所以头汗者何?既血虚下厥,则下之阴气尽,而阳为孤阳,阳孤则上出而头汗矣。然既头汗仍喜其汗出而解者何?盖阴不亡则血未大虚,唯产妇之血至过多而亡阴,则阳为孤阳,自阴较之,阳为独盛,所以喜其汗损阳而就阴,则阴阳平,故曰“乃复”。然大便坚,非热多,乃虚燥也。

呕非寒,乃胆气逆也。不能食,非实邪,乃胃有虚热则不能食也。故以柴胡、参、甘、苓、半、姜、枣和之。

病解能食,七八日更发热者,此为胃实,大承气汤主之。方见痓病。

注曰:此段言大虚之后有实证,即当以实治,故谓“病解能食”,则经络藏府之气俱平。无产后本病可疑,至七八日更发热不恶寒,又无表证可疑,明是食复之象,故曰“胃实”。大承气峻逐之,恐因循致虚也。属词比事,新产郁冒大虚之后,药不嫌峻如此,况他病乎。

产后腹中痛,当归生姜羊肉汤主之,并治腹中寒疝,虚劳不足。方见寒疝。

注曰:痛者,缓缓痛也。概属客寒相阻,故以当归通血分之滞,生姜行气分之寒。然胎前责实,故当归白芍散内加茯苓、泽泻泻其水湿。此之产后,大概责虚,故君之以羊肉,所谓形不足者,补之以味也。盖羊肉补气,痛属气弱,故宜之。此方攻补兼施,故并治寒疝虚损。

产后腹痛,烦满不得卧,枳实芍药散主之。

注曰:痛概由气阻,腹痛则脾虚气弱而阻也。脾虚而正气不敛则满,气阻而壅火在上则烦,壅极而阳明逆,不得从其道,则不得卧。故以枳实通气,所谓通则不痛也。芍药补脾敛气,以消满也,气顺不痛则不烦而卧矣。然通气敛血,则气血自调,故又主痈脓。以麦粥下之,和肝气以养心脾也。

枳实芍药散方

枳实(烧令黑,勿太过)芍药等分右二味,杵为散,服方寸匕,日三服。并主痈脓,以麦粥下之。

师曰:产妇腹痛,法当以枳实芍药散。假令不愈者,此为腹中有馀血着脐下,宜下瘀血汤主之,亦主经水不利。

注曰:此言产妇腹痛,果是脾虚气阻。枳实芍药散祛恶气,敛正气,决无不愈。有不愈,即不可责虚,必是有瘀血。然产后之血不能瘀于上,故曰“脐下”。既有瘀血,即当专攻血,不得复狃“虚寒”二字,掣肘其药力,故直以大黄、桃仁、虫峻攻之,谓病去即是补耳。唯专去瘀血,故亦主经水不利,既曰新血,又曰如豚肝骤结之血也。

下瘀血汤方

大黄三两桃仁二十枚虫二十枚(去足)右三味,末之,炼蜜和为丸,以酒一升,煮取八合,顿服之。新血下如豚肝。

产后七八日,无太阳证,少腹坚痛,此恶露不尽,不大便,烦躁发热,切脉微实,再倍发热,日晡时烦躁者不食,食则谵语,至夜即愈,宜大承气主之。热在里,结在胱胱也。

注曰:此条言产后恶露不尽,有血瘀而病实不在血,因腹内有热,致血结膀胱,其辨尤在“至夜即愈”四字。谓产七八日,则本虚稍可矣。无太阳证,则非头痛发热恶寒之表证矣。乃少腹坚痛,非恶露不尽而何?然而不大便,则为肠胃中燥热。烦躁发热,则为实热上攻。脉微实,则又非虚比。更倍发热,日晡烦躁,则为脾胃郁热证。更食则谵语,胃热尤确,诸皆热结肠胃之证而非恶露不尽本证也。况至夜即愈,病果在阴,则宜夜重而夜反愈,岂非实热内结乎?故以大承气主之,意在通其热结,以承接其元气,则恶露自行,不必如前之单下瘀血,恐单去血而热不除,则并血亦未必能去也。故复总言之曰“热在里”,即《伤寒论》表里之“里”,谓当攻里也。曰“结在膀胱”,是言血偶因热而结,非血自结之病,故不当攻血也。

产后该有中风风续,续数十日不解,头微疼,恶寒,时时有热,心下闷,干呕,汗出。虽久,阳旦证续在耳,可与阳旦汤。即桂枝加黄芩。

注曰:此段言产后中风淹延不愈而表里杂见者,仍当去其风也。谓中风之轻者,数十日不解,似乎不可责表,然头疼,恶寒,汗出,时有热,皆表证也。心下闷,干呕,太阳之邪欲内入而内不受也。《伤寒论》有阳旦汤,乃桂枝汤加黄芩,以治太阳中风而挟热者。今久风而热不已,则阳旦证仍在,阳旦汤何不可与,而因循以致误也。

产后中风,发热,面正赤,喘而头痛,竹叶汤主之。

注曰:中风,发热,头痛,表邪也。然面正赤,此非小可,淡红所谓面若妆朱,乃真阳上浮也。加之以喘,气高不下也。明是产后大虚,元阳不能自固,而又杂以表邪,自宜攻补兼施。故以桂、甘、防、葛、桔梗、姜、枣清其在上之邪,竹叶清其胆府之热,而以参、附培元气,返其欲脱之阳。然以竹叶名汤,要知本寒标热,胆居中[道,清其交接之缘],则标本俱安,竹叶实为功[之首耳。头项强,则下虚]尤甚,故加大附;呕则逆而有水,故加[半夏]。

竹叶汤方

竹叶一把葛根三两防风一两桔根一两桂枝一两人参一两甘草一两附子一枚(炮)大枣十五枚生姜五两右十味,以水一斗,煮取二升半,分温三服,温覆使汗出。如颈项强,用大附子一枚,破之如豆大该是“入”字,前药扬去沫。呕者加半夏半升洗。

妇人乳中虚,烦乱呕逆,安中益气,竹皮大丸主之。

注曰:乳者,乳子之妇也,肝气原不足。中虚者,中气大虚也。脾土复困弱,于是火上壅则烦,气上越则呕。烦而乱,则烦之甚也。呕而逆,则呕之甚也。病本全由中虚,然而药止用竹茹、桂、甘、石膏、白微者,盖中虚而至,为呕为烦,则胆府受邪,烦呕为主病,故以竹茹之除烦止呕者为君。胸中阳气不用,故以桂、甘扶阳而化其逆气者为臣。以石膏凉上焦气分之虚热为佐。以白微去表间之浮热为使。要知烦乱呕逆而无腹痛下利等证,虽虚无寒可疑也,妙在加桂于凉剂中,尤妙在生甘草独多,意谓散蕴蓄之邪,复清阳之气,中即自安,气即自益,故无一补剂,而反注其立汤之本意,曰“安中益气”。竹皮大丸,神哉!

喘加柏实,柏每西向,得西方之气最深,故能益金润肝木而宁心,则肺不受烁,喘自平也。如古谓肝家气分药,盖柏为阴木,能益肝阴,而辑其横溢之气,润肝之功多也。有热,倍白微,盖微能去浮热,故《小品》以桂枝加龙骨牡蛎汤云:汗多热浮者,去桂加白微、附子各三分,名曰二加龙骨汤。则微之能去浮热可知矣。

竹皮大丸方

生竹茹二分石膏二分桂枝一分甘草七分白微一分右五味,末之,枣肉和丸弹子大,以饮服一丸,日三夜二服。有热,倍白微。烦喘者,加柏实一分。

产后下利,虚极,白头翁加甘草阿胶汤主之。

注曰:仲景治热利下重,取白头翁汤。盖白头翁纯苦能坚肾,故为驱下焦风热结气君药。臣以黄连清心火也,秦皮清肝热也,柏皮清肾热也,四味皆苦寒,故热利下重者宜之。若产后下痢,其湿热应与人同,而白头翁汤在所宜矣。假令虚极,不可无补,但非他味参、术所宜,恶其壅而燥也;亦非苓、泽淡渗可治,恐伤液也。唯甘草之甘凉清中,即所以补中;阿胶之滋润去风,即所以和血;以此治病,即以此为大补。方知凡治痢者,湿热非苦寒不除,故类聚四味之苦寒不为过。若和血安中,只一味甘草及阿胶而有馀,治痢好用参、术者,政(正)由未悉此理耳。

白头翁加甘草阿胶汤方

白头翁二两甘草二两阿胶二两秦皮三两黄连二两柏皮三两右六味,以水七升,煮取二升半,内胶令消尽,分温三服。

附方:

《千金》三物黄芩汤治妇人在草蓐,自发露得风,四肢苦烦热。

头痛者,与小柴胡汤。头不痛但烦者,此汤主之。

黄芩一两苦参二两干地黄四两右三味,以水六升,煮取二升,温服一升,多吐下虫。

注曰:此言产妇有暂感微风,或在半表里,或在下焦,风湿合,或生虫,皆能见四肢烦热证,但以头之痛不痛为别耳。故谓在草蓐,是未离产所也。自发露得风,是揭盖衣被,稍有不慎而暂感也。产后阴虚,四肢在亡血之后,阳气独盛,又得微风,则苦烦热。然表多则上入而头痛,当以上焦为重,故主小柴和解。

若从下受之,而湿热结于下,则必生虫,而头不痛,故以黄芩清热为君,苦参去风杀虫为臣,而以地黄补其元阴为佐。曰“多吐下虫”,谓虫得苦参必不安,其上出下出,政(正)未可知也。

《千金》内补当归建中汤治妇人产后虚羸不足,腹中刺痛不止,吸吸少气,或苦少腹中急,摩痛引腰背,不能食饮,产后一月,日得服四五剂为善,令人强壮宜。

当归四两桂枝三两芍药六两生姜三两甘草二两大枣十二枚右六味,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分温三服,一日令尽。若大虚,加饴糖六两。汤成内之,于火上暖令饴消。若去血过多,崩伤内衄不止,加地黄六两,阿胶二两,合八味,汤成内阿胶。若无当归,以芎代之。若无生姜,以干姜代之。

注曰:桂枝汤为中风家和荣卫、调阴阳圣方,加饴糖为建中,已为邪盛正虚者巧定一先本后标之法。今产后虚羸不足,先因阴虚,后并阳虚,补阴则寒凝,补阳则气壅,后天以中气为主,故治法亦出于建中。但加当归,即偏于内,故曰内补当归建中汤。谓腹中刺痛不止,血少也。吸吸少气,阳弱也。故将桂枝、生姜、当归之辛温以行其荣卫之气,甘草、白芍以养其脾阴之血,而以饴糖、大枣峻补中气,则元气自复而羸者丰、痛者止也。然桂枝于阴阳内外无所不通,尤当归善入阴,治带下之疾,故又主少腹急,摩痛引腰背,不能饮食者。盖带下病去,而中气自强也。曰产后一月,日得服四五剂为善,谓急宜于此调之,庶无后时之叹。然药味和平,可以治疾,可以调补,故又曰“令人强壮宜”。若云“大虚加饴糖”而不用人参,盖人参补元气,与中气不相安者有之。饴糖乃补中气而听元气之自生,故因此一味而曰建中,正为产后先血虚,人参偏于气,未免使阳骤胜,则愈伤阴也。若去血过多。崩伤内衄,方加干地黄、阿胶,所伤偏于阴,故特多加阴药,非产后必宜用地黄、阿胶也。

论曰:近来肾气丸、十全大补汤俱用肉桂,盖杂温暖于滋阴药中,故无碍。至桂枝汤因作伤寒首方,又因有春夏禁用桂枝之说,后人除有汗、发热、恶寒一证,他证即不用,甚至春夏则更守禁不敢用矣。不知古人用桂枝,取其宣通气血,为诸药向导,即肾气丸古亦用枝,其意不止于温下也。他如《金匮》论虚损十方,而七方用桂枝,胎前用桂枝汤安胎,又桂苓汤去症。产后中风面赤,桂枝、附子并用。产后乳子烦乱呕逆,用竹皮大丸内加桂枝治热烦,此于建中加当归为内补,然则桂枝岂非通用之药。

若肉桂则性热下达,非下焦虚寒者不可用,而人反以为通用,宜其用之而多误矣。予自究心《金匮》以后,其用桂枝取效,变幻出奇,不可方物,聊一拈出,以破时人之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