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钦天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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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武状元

传闻那一晚何方在季晴帐外站了一夜,隐隐闻着美人的香味怕是心痒至极,半夜便耍赖归去,翌日过后,季晴表情依旧平淡,只是眉梢不自觉总是翘起,也没有表达什么,再有便是,绝不与何方同席。

时过三月,草长莺飞,白驹过隙便已是弹指之间,更何况初入营中,张居肆本以为来到这里对季晴应该算是放虎归山,谁知那妮子再见到部署沙图,比八十岁的老人家还要唉声叹气,每日无聊坐在军演场的交椅上嗟叹时光苦短,只是念叨着连个能打得都没有,只恨的何方蹲在一旁咬牙切齿,却又有些怕死,再也不敢出手。

蒋老爷子也看出了丫头的脾性,只道是还是小孩子心性,在这穷山恶水里呆惯了,终究还是会沾点肃静,却也不急调理,更是出奇的自初起便对她的随从另眼相看,没事总要或军事或参悟絮叨一番,顺带着灌输一些行军要领,这只苦了张居肆,博学多识自然是好的,只是惹得何方更加不乐意,没有季晴通天手段的他也只好强颜挺着,只是私下多行交涉未果。但一个多月收获颇丰,也只有自己知道,欣慰之余,也暗叹这老爷子不愧能成这一营之帅,为官为人都有自己的相当感悟,不敢说深不可测,也能算得上城府深厚。

这一日,季晴又是独自一人跑去天桥的交椅上捧着茶壶蹉跎青春去了,顺带着拐跑了一营汉子的眼睛,听得外面操练之声轮轮而下愈发震耳几欲破天,孤苦一人的何方翘腿坐在楼里,摆弄着几枚军旗模型,苦脸瞪着听蒋老讲授兵法的居肆,心里一万个想不通为何老爷子对这后生刮目相看,私下相询,老爷子也只是笑着说:“季将军大勇少谋,身旁没个策士,总是不便。”想起此话,更又是难忍,于是打断道:“这等布阵之法光说无用,还是要上阵才知。有此闲暇,还不如说说故事。”

张居肆正听得头大不止,见何方如此道来,也忙递过一盏茶劝道:“老将军一讲便是半个时辰,本该歇歇。”

蒋忠接过茶,摇头苦笑道:“老夫一生戎马,又未曾做过说书先生,除了军事,哪有些轶闻给你们讲。”

何方看了眼窗外某个摇头晃脑便动荡军心仍不自知的女子,邪笑道:“就说说门外那位大菩萨吧,我怎么从未听说京都有这么一号人物,老爷子趁闲着给我们讲讲来历。”

居肆一听忙也起身坐直,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蒋忠刚拿起茶盏,看着这两个不对路子的年轻人头一次这么契合,捋着胡子笑了笑,旋即又放下,道:“其实老夫也不知道季将军的来历,也是去年腊月接到兵部的信函,才特意托京里的熟人打探了一下,事情却很怪。”于是又喝了一口茶,缓缓道:“事情的开始是去年夏天的武举会试,入京参会的共有五百三十余人,皆是各地有名的武馆教习或是门派还俗的弟子,染得一身江湖习气,少不得多行走动,于是烈王百里炎在京都最有名的红楼摆下三层楼的大宴,言明兵部近日事宜琐碎,今日三层大宴,三楼仅有三座交椅,二层三十,一层三百,以武为尊,能者及上,想上楼承得亲王相邀,便要有那一身横刀立马的本事,只能留在一楼的饮完这顿酒水便请辞呈回乡;能登上二楼的赐以武进士,加授刀甲;上得三楼的,便可与亲王相饮,其中最优三人,可得烈王亲笔荐信,直通月后殿试。”

听此,何方两眼放光,道:“烈王这等大人物也在,早知道我也去京都见见世面。仰一仰高人风范。”

蒋忠低头笑道:“那时节,你若去了,你的小烂柯可就群龙无首,还待谁去守疆?”看得何方扭头无语,方又饮了一口茶,思索片刻、继续道:“那一晚红楼外满是械斗之声,一里地内尽是翻飞的人与车斗果蔬,一片戡乱,因为烈王在楼上坐镇,游街的士军便也没有刻意刁难,只是一味将倒地不起的武士扶走,两个时辰以后,一楼的人半数以上已经受伤离去,二楼倒是座无虚席,三楼仅有三张交椅,此时也已坐下两人,其中一位貌似饱学,正在和烈王讨论兵法,另一人却面无喜怒,仅自养神,两个时辰过去也没有变动,然而等过了酉时,烈王见天色已晚,正要起身谢客,却见楼下远处巷子中慢慢行进来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脖颈上挂着块青色玉环、一件朱红短袄裹着件绣了两只小雀的碧色轻衫、踩着一双皂底短靴,脸上犹自挂着笑意,就那么赤手空拳的走进了凶神恶煞的江湖大本营。”

“然后呢?”何方与张居肆想到大菩萨进了那红楼,只怕半数之人性命便要不保,忙不迭的问。

“然后听说她就上了三楼,见到了烈王,烈王一见季将军,当即大喜,就要收为义女。后来在长生殿上得到圣上特典,得了一个武状元。此间事情只是兵部熟人略提的,老夫也不了解了。只是听说连柳乘风都没扛过三招,因此开营那天才任由你胡闹,也是想看看小姑娘的能耐,没想到果真名不虚传。”

“画戟将军我也曾于军中远远瞧过,戟法雄烈无比,三尺之内不可近身,端的神武逼人,竟也不过三招。”何方挠了挠头,奇道:“这姑奶奶打架就没输过?”

季晴抱着胳膊睡的正香,忽的身后一冷,打了个喷嚏,差点把手里的茶壶扔出去,旋即睁开眼,瞪了眼朝向她却并不敢靠近的几个甲兵,揉了揉发麻的肩膀,想着定是哪个臭男人在骂我,便借着微熙的暖阳又沉沉睡去。

事实上,一切都没有故事里那么传奇。

那个夏夜的晚上,那个女孩一身红衣登上了红楼,一楼已是一片狼藉,二楼众人早已酩酊大醉,眼见一个小姑娘家穿着红衣皆以为只是红楼的侍女,还有几个见色起义的莽汉试图动动手脚,也不过只是过了月余手脚还没有接上罢了,入了三楼见了烈王,也并未得到过多赏识,那个位列王侯名叫百里炎的雄壮男人只是很好奇一届女流如何好意思上得这京都里艳名最盛的红楼,之后便记下名字录入殿试名册,似乎殿试的盛会在这位戎马一生的烈弓军神看来也不过如此。

之后谁也不曾想到,翌日的长生殿上,这个小姑娘就震惊了满朝文武,在那个夏天,她惊艳了京都最繁华的时光,那个小姑娘的音容笑貌深深地吸引了一众人的注意,或倾心、羡慕或冷眼、中伤,她的身影一直跳跃在很多人的记忆中很多的光景,甚至影响了日后整个京都的翻天覆地。

敬德一十七年四月,征西大都督孙战虎亲率虎贲大军荡平西疆异族,收复大片疆土,得西戎赔款百万银余,更将其他蛮夷逼入十万大山,令其不得再见天日,并于五月犒赏三军,委将柳信镇守新州,都督率一众将领班师回朝。

敬德皇帝接到消息,龙颜大悦,绶章提勋、封妻荫子。将赔款一半留入国库留待户部翌年南方治水御倭之用,另一半拨赏三军,其中参将以上各得金银玉器丝绸绵薄数不胜数,此间荣耀,尤胜先帝出征之前的祭典,令满朝文武大感涕零。征西都督更是两朝老将,光耀门楣,为谢忠贞,圣上特赐丹书铁卷,以示皇恩浩荡。

蒋忠最后将茶盏放下,对着居肆和何方道:“茶苦而醇,清明养神但求一个‘渐’字,凡事不可过急,雨季将之,不期水茂湖盛,正值涝灾,老夫已得军令我部前往豫州,助阵抗倭,此间细则便要细细讲与尔等。”

居肆奇道:“倭国前年便已称臣纳贡,莫又复征?”何方道:“乃是流寇,仗于南方海岛之险,常于洪节上岸抢财略民,本部自边关回驻本就是为了静待转夏赴琼南一役。”

“正是如此。”蒋忠忽又摆起沙图,道:“本将便与尔等再讲授一番迎敌之策略。”,转头见何方正偷忘窗外,闻言回过头一脸不耐,一腔意兴一扫而空,兀自叹了口气,道:“也罢。”;再转头望向另一方,见居肆正整冠端坐,凛然受教,古柏木年轮裂缝中迸进的一丝昏黄阳光下,蒋老爷子好似看到了一位旧识,回忆起了年轻时的策马激荡,那窗外的夕阳仿佛也变得极其柔和,老爷子心神远游,重又徒手加了几处兵道上了上盘,对着居肆大笑道:“也罢。”

新州边境,一员虎将正伫立城头,七尺之躯,脸庞隐在盔甲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却因嘴角一处裂伤平添几分诡异,此人披挂铜铠于城上已有半个时辰,却一直背对着苍茫古穆的十万大山,只是凝目眺望着远方还未被残阳侵蚀的天南,眼见便要落日也默不作声,身边士卒尽自本分也无一人出声,整个驻城就这么无声的静立着,仿佛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色猛虎。忽地天空一声细啸,竟是一只白头雕直冲而下,一众人马却熟视无睹,那将军望雕而来昂然竟似不见,转瞬及至,天边最后一片火烧云被鹰爪撕碎,一片窒息的苍蓝而又凛冽色调中,同时伸起的还有那将军的左臂,雄鹰迅疾却极稳的落于其肩上瞬又飞走,那将军蓦自转身,与人后摊开掌中不知何时出现的纸条,目触即收,随即招手道:“传令下去,命虎贲三营即刻归城。”

“将军!”传令官半跪而下,似是不敢与其接目,低头道:“主将未归,恐怕·····”

“无妨,父亲归来我自会禀告。”那雄武将军不再理会,扔了头甲,颈部骨骼因为扭动格格作响,待他转身缓步下城,那传令官才敢转头跟上。

传令官抬头时觉得刚才有一丝错觉,那位不到三十岁,治军严苛,阴沉怖人的少将军,刚才转过去头之时,他的脸在阴影里好像重重笑了一下,随即摇摇头,心道可能是将将军脸上伤疤看错,随即捡起地上的头盔,将其挂在了墙后矗立的那杆血红天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