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人在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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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诗情郁郁,心语切切——关于《人在途中》的随想(代序)

汪玉良

郭友实的诗集《人在途中》的出版,是我盼望已久的事,他要我写序,我欣然接受。然而一想到序文之类文字的某种规范,还不如写点随想来得便当,况且是多年的老朋友,在一起谈世事,议人情,无话不谈,然而总是少不了诗的话题,一谈起诗便兴味盎然。于是我想以随想的方式,谈谈他的人品、诗品,权作“代序”吧。记得在为《这边风景》写的序文中,我曾对他有个简短的评说,有几句话是这样说的:“他始终保持着静观人生,不浮不躁的写作心态,然而又处处可见他心怀中的社会责任感,转化为他进行创作的驱动力,确保他的笔和他的人格同步。”好多年过去了,我自信这个评说没错。这次9我在集中读过他的大量诗作,和他作了若干次的交谈之后9更加深化了我的这一基本认识。

友实和诗结缘正当青春年华,常言诗与青春结伴,似乎指的是年龄,然而他写诗数十年,青春依旧,他爱诗如旅如醉,和诗的缘分越来越深。他的诗情如山泉奔涌,一路宣泄5—路吟咏,在他的青春的诗弦上永远跳跃着生命激越的音符,时而激越热烈,时而舒缓温婉,传送着心声与天籁和谐的交响,传送着他心灵中真摯的密语。世之为文者,大言煌煌者多矣,而他始终表现:出一种由衷的谦和,一种对艺术境界的向往与敬畏。他为人处世的姿态,为文言情的虔敬实践,颇令人敬重。

郭友实,一个平常然而心地善良的诗人,总是那么谦和、亲切、朴实。他在一个地方一扎根就是几十年,和生活在那里的人们融为一体,风风雨雨的人生,走了一路又一路,他边走边唱,处处留下他情感的印记。他在生活中或是创作中总是一种低调的生存方式,他尊德性、重友情,绝不唯势是附,随风偃仰;他可以忍让,以求和解,但绝不向谁屈膝,骨子里是一条硬汉。他有着近乎童稚般的天真,在梦幻的甜美中释放天性,而当风雨逼近时,他敢于面对一切,其率真坦然让人钦佩。了解了这一切,我们就可以找到他的诗作映衬出来的品格、精神、智慧和才情深沉的背景。这也注定了郭友实生就不是那种以奇遇式的经历或者哗众猎取声名的诗人;也正因为他的为官无“居高”的姿态,为下无“仰视”的积习,为人作诗,均是一种民间情怀,才使得他写时事无智性的炫技,写景抒怀无阔步而无他视的矫情5几十年的创作生涯如人生漫游,以其深厚的文化底莲和道德规范,坚守一种亲和、自信而持久稳定的人格操守。

郭友实作为一个与人民同呼吸共命运的诗人,他的诗和现实一路同行。他始终关注社会生活的热点和社会情绪潮汐中的民愿民意,表现出他一贯的人文关怀和对社会文明进步成果的认同。他的诗从不在过分自恋中疏离大众,也不在因袭的话语中进行个人化的封闭写作以求自娱。他和他的诗永远微笑着面对人生,不管行进中是逆是顺,他都能坚守一种精神的哲理警示,摒弃世俗与浮躁。在逆境中文学给了他心灵的支撑,使他在困顿中奋起。他一路风尘一路歌,一路霜雪一路阳光,咀嚼着行程的快感,追逐着心灵中的那块圣地。虽说是逆水行舟疲惫不堪,然而却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在不断地耕耘之后,蓦然回眸,喜悦总是溢满心头。

郭友实漫游行吟,像是一个当代历史的追寻者,他的诗几乎都是在奔波激动中写成的,炽热的时代精神,惊人的沧桑巨变,凝重的家国之思,都在他的诗篇中涌动。诗人与生存的大地对话,和生息之地的物华对话,与广袤、丰饶的祖国山河对话。这是心灵的对话,从刘家峡起始,诗情飞向北方的草原、高山、峡谷,转向中原大地,祖国的心脏,随而把诗的光澹溢向江南水乡;从现实诗象又扬笔追溯历史,多少往昔的精英栩栩如生5都成为诗人的精神族群。诗人把一幅幅各自闪光而又连接在一起交相辉映的祖国精神图景展现在读者面前。傍红山又依绿水的刘家峡,是哺育他诗情的乳母,他用赤子之心纵情歌唱龙汇山、诗的意象笼罩在叭咪山、黄河楼、游荡在太极湖;他为高峡平湖纵声放歌;在炳灵寺他与小雨结伴沐徐徐熏风画山绣水,那缕缕情思尽在“我歌唱山乡喧闹的小溪/和这充满喧闹的春天/我歌唱流汗后的小憩/和这流汗不止的夏天/……我歌唱收获的喜悦/和这一年一度收获妁秋天/……我歌唱炉火与人情的温暖/和这炉火一样温暖的冬天”(《我歌唱》)在青藏高原莽莽天山,他吟咏“青藏的山拔地/指天/啊/啊/青藏的山/不敢抬头/我匍匐在脚边”(《青藏的山》);他在天山脚下“感受山,汹涌/汹涌一派火海/云的意象火苗流窜/……敲响了手鼓/鼓点的手指/火苗绕缠/盆地热出一盆烈火/烈火般还有盆地的热情”;而“沐浴葡萄架下/沐浴马奶子漆布/坎井舀不尽雪山清凉/……这是盛满诗的盆地/也盛满了爱情”

(《吐鲁番写意》在甘南草地上他寻觅拉卜楞的光彩;在河州他和大夏河一起漫唱花儿,加入莲花山花儿会歌手的行列,与太子山一起放歌;在长安古道他录下了历史徐徐走近的脚步声,在北京他“仰望一面旗子”,静静立着,浮想联翩;在江南水乡他感受太湖的柔情;在西子湖畔夜坐,感受那“绿色的烟是多么软义绿色的雾是多么轻……这样的时光里谁能不笑乂你自己不也满面春风”(《西湖雨色》思绪诗情越过行程,在巴蜀三峡,他豪情满怀:“江城盈怀的诗情/伴我行悠远长江”(《于是挥手江城》“夜半江风中/网上巴山的温情”(《忠州》);赞叹浩浩江水“鱼儿是桃花/桃花是鱼/香溪水/流淌着童话一卷”(《桃花鱼》在《成纪人物》组诗中,他缅怀古贤豪杰,幽思溶溶,李广、李渊、李白、权德舆,胡缵宗、安维峻等,都予以诗化的评说。这些诗篇,不仅是时代、民族奔波步履的记录,更是诗人炽热激情的倾吐,心中有诗,诗中有情,情中有意,诗情画意浑然一体。真切的生活感受,真诚的人生诗谏,真挚的生命热爱,蕴积于坦荡的胸襟,形成了郭友实诗歌质朴而透明的情感底色,有豪迈,有激扬,情感像一股股暖流,以舒缓有致的韵律,精致鲜活的场面,营造着一个个隽永的形象。无论是永靖古城的光华,青藏高原的神秘,莲花山花儿会的浪漫,或是江南水乡的約丽温婉,京华中原大地的旷达辽远,都被诗人生动地呈现,而读者则被引入一个个诗意的境界心潮难平。生活、艺术、思想内涵优雅的结合,形成了一个真善美和谐的情感天地。

诗歌是一种对生命最敏感的文体,她的生命来自对扑朔迷离的社会隱情和人的情感世界的天才发现,来自对现实生活中那种明晰而又朦胧的焦点的强有力的把握,来自那种对生活和艺术碰撞时瞬间感觉的诗情领悟。诗呈现给人们的,是一个微缩的现实世界,一个诗人心灵中创造的世界。在诗的底层铺垫着的则是一个隱去的无限广阔的社会人生天地,一个永远让人探索的诗人内心秘密的田园。郭友实的诗作题材虽说很广阔,然而他在广袤的大地捕捉诗的意象,用心脉织成有机的情感网络,让微缩了的现实世界成为诗人艺术创造的整体而耀眼。这部诗集中的各篇似近似远,城市与乡村,历史与现代,山河与人物,似乎不相关联,却构成了一幅五光十色的灿烂图景。没有时间的顺序,没有物象间的关联,而是随意地将它们衔接在一起5这样,一切人为的拼图式的感觉顿然消失,留下的是更趋于生动的诗的版图。在这个版图上,我们看到了一个真正的诗人的步履,脚下回荡着他的心跳和诗的风暴。他的诗韵随心波而动,赋笔即出,灵性和真情在诗韵中尽绽自然和谐之美。

丰润的诗境,淳厚的诗意,以鲜活的艺术视角构筑出独特而敏锐的审美意趣;在诗的境界、格调上突显自然纯真的诗风和独具个性的思维意识。通读他的诗作,我们还艉感受到诗人对各种题材诗性的普遍把握能力和对不同事物细节敏锐的觉察力。诗人的天职和悟性以不同的艺术形态传送着。

和郭友实多次的叙谈,使我对他的创作心态有着深切的认知。诚然,他是一个甘于寂寞不事文坛喧哗的人,多年来以难得的沉静,默默地追求一种真正意义上的诗的品格和文化的真诗。他的诗远离文化市场上的喧闹,寻觅一种纯法的精神境界,他沉重地思考着诗的原生之质,求得心灵的慰藉。他身上体现出来的不是个性轻薄的张扬,而是在生活中打磨出来积淀着深厚文化特质的沉思。长久的思考和探索,实实在在的感受,几十年的漫长阅历和生命体验,使他的作品弥漫着生命温馨的诉说和那一份真诚的文化关怀。读者在他的全景式的诗行中,可以感受到他那丰厚的多重视角,自然美、人性美、民族风情美,都在他铺展的画卷中呈现得纯真而大气。诗的冲击力波及各个层面,又汇聚成情感的礼赞,人文精神的礼赞,生命价值的礼赞。读他的诗,读者的情绪顷刻产生动感,让人感动和会意。有人说,诗是对往日往事的重温和真实的记录。重温时的动感意味着再次的感动。但这绝不意味着情感的重复和重叠,而是一个全新的写作瞬间的感觉。郭友实的写作在进入这种状态时,就进入了一种最本色的写作情势,自然地流泻,不煽情,不雕饰,给人一种恒久的亲和力。

郭友实的诗创作,在极力寻求、捕捉语言的多种变化,为读者展现一个摇曳多姿、精彩纷呈的艺术世界。他的语言因描写物象的性理而变化,语言的精心锤炼使他的诗富有音乐的节奏感。他写江南的春光妩媚,总能烘托出水乡文化的灵性,而写大西北高原的大山雄流,则显奇峻之声色震动心魄,余音千里。为了表达奔放张扬的情感,他的一些作品有意地选择整散结合,长短句交错的方式,利用排比、反复、叠加等变换手法,有时骤然而至的感觉使他的诗句突兀而来,打破常规的语言组合,注入丰富的隐形语言,使情感的隐意延绵,引发读者的思考、联想,起到意想不到的艺术效果。看似陌生的语言组合,却增加了读者阅读的新鲜感。我们仔细品读《打油恐龙》《登黄河楼》《太极岛意趣》《伏羲庙古柏》等诗篇,就可以感觉到其语言运用的奥妙所在。

郭友实将数十年创作的诗歌筛选之后结集出版,名曰《人在途中》,这是意韵深长的,这是一次人生旅程,也是一次诗创作经历的回眸。回眸是一种对生命无声的拷问,有深切的眷恋,有难以割舍的岁月印记,无法留住的时光的爱恋和无尽的思念会涌上心头。时光已经远去,然而踩在时光脊梁上的脚印会永存。重温那些值得回時的岁月和留在岁月上的情感烙印,会使内心充满月色般的柔情。令人心醉的回眸,是为了未来梦幻般的向往,是生命为了新的创造远景的倾诉。尽管回眸充满了温馨也充满苦涩,然而友实已经被生活锤炼成熟,他能以平和的眼神寻觅严酷现实中人性的暖色,他依然钟情诗歌,激情满怀地燃烧着升华的心灵。我们已经看到了诗人正以昂奋的姿态,踏上新的人生旅途,在关爱人类精神命运的境界中,用美好的情愫酿造温情,无私地投向他摯爱的大地。而读者也将在感受温情中和诗人重逢,触摸到诗人那颗永远跳荡的心,那颗柔软、善良而坚韧的心。

2006年9月30日于兰州黄诃之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