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心如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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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教育的诗性(2)

这不禁使我们回想起那个曾经很感人也很悲凉的一幕:在法西斯无辜屠杀平民的现场,一个母亲曾高举着他的婴儿喊道:“他还是个孩子!”然而喊声换来的是笑声和枪声。她原以为世界还有一个在人性边界上的最后前提,事实上这里已没有这个前提。

眼下,当我们把一个个幼小的生命关在牢笼里并按照成人的意志在“教育”他们的时候,我们几乎没有一个母亲双手高举起她的孩子在喊“他还是个孩子!”的勇气几乎每一个家庭,生活的核心都是孩子;几乎每一个家庭,都在为孩子的教育而烦恼;几乎百分之百的父母,对孩子的“爱”达到了“筋疲力尽”的程度,但却很少有几个父母会将孩子“看作孩子”。很少想一想孩子最需要什么,很少想一想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培养孩子,才能使其健康而快乐地成长。说真的,许多家长只懂得用很多辛劳甚至苦难来营造一种实际上的“假爱”,更多的,是把一个生命从小人为地关在笼子里面而不让其成长到羽翼丰满。一个本该是斑斓多彩的童年,却没有了梦想。三五年后,我们就将这样一个很少被阳光暴晒过被春雨沐浴过手脚很少沾过泥巴的孩子满怀着热望交给了学校交给了老师,以期让我们的夙愿在那里得以最终的实现。

不要指望这小小的生命体从此会滋润多少。教室里,孩子们继续着精神和身体的双重劳作。从清早到深夜,他们被各种课程负担压迫着,回到家里还要为没头没脑的作业忙得不可开交。沉重的课业负担压得孩子难得有喘气的机会,而且很多作业是惩罚性、重复性的,不需要多少认真思考就能解决了的。学生仅仅是应试的工具,教师却是极度敬业的“教练”,会很有责任心地啾空给学生补课、“加餐”,焦点只瞄准了“考试”:考什么便教什么,学什么;怎样考便怎样教、怎样学,师生整天围着考试转。本应放松的精神在被逼无奈的机械运作中感觉全无,人的灵性被慢慢地溶解,兴趣在逐渐的消亡,行动的欲望和潜能被扼杀,孩子们最终将成为科学家实验中的“爬蚤”:

科学家曾做过一个有趣的实验:他们把跳蚤放在桌上,一拍桌子,跳蚤迅即跳起,跳起高度均在其身高的100倍以上,堪称世界上跳得最高的动物!然后在跳蚤头上罩一个玻璃罩,再让它跳,这一次跳蚤碰到了玻璃罩。连续多次后,跳蚤改变了起跳高度以适应环境,每次跳跃总保持在罩顶以下高度。接下来逐渐改变玻璃罩的高度,跳蚤都在碰壁后主动改变自己的高度。最后,玻璃罩接近桌面,这时跳蚤已无法再跳了。科学家于是把玻璃罩打开,再拍桌子,跳蚤仍然不会跳,变成“爬蚤”了。

跳蚤变成“爬蚤”,并非说它不具备跳跃的能力,而是由于一次次受挫,习惯了,麻木了。最可悲之处就在于,实际上的玻璃罩已经不存在,它却连“再试一次”的勇气都没有,玻璃罩已经罩在了潜意识里,罩在了心灵上。同样,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如果遭受外界过多的压制,其奋发向上的热情、欲望就会被封杀,求异和创新的精神自然会消逝。谁是罪魁祸首?

这里我想再借用一位教育专家在其著作中引用的一个近乎苛刻的故事:一个杀人犯死后被打人十八层地狱,伤心得不得了。正在伤感之际,忽然听脚底下有人唉声叹气。杀人犯很吃惊,就问:下面什么人?你住在什么地方?下面的人回答:我是教师,住在地狱的第十九层。杀人犯更吃惊了,说:地狱不是只有十八层吗?怎么出了个第十九层?下面说,这是阎王特设的。杀人犯说,杀人就是最重的罪了,你的罪难道比杀人还要重吗?那人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人有两条命,一是性命,二是慧命,杀性命只伤肉体,杀慧命毁掉的可是灵魂啊。就因为我生前误人子弟,杀了许多孩子的慧命,所以就被下到第十九层了……这个极具讽刺意味的故事很叫人尴尬。当然,不是说所有的教师都是学生“慧命”的杀灭者,但作为传统意义上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们确实需要重新审视,我们目前所致力的教育工作,是在毁灭人的灵性还是在塑造人的灵魂?当小狐狸还娇滴滴的在老狐狸身边撒娇的时候,身为父母的老狐狸却无情地把他们从家中赶走。那些被老狐狸咬伤并被赶走的小狐狸眼中充满着委屈和忧伤,然而老狐狸却是义无返顾地坚决和果断。同样,一切创造性思维的闪现,都须有精神的自由勃发为前提。只有精神被彻底地放逐,人的生命才会长久地勃然绽放生机。而一个感觉迟钝的人是不可能有任何创造力的。我想,纪伯伦的诗,对于每一个家长,包括教师,应该是有所启发的:

你们的孩子,都不是你们的孩子乃是生命为自己所渴望的儿女他们是凭借你们而来,却不是从你们而来你们可以给他们以爱,却不可给他们以思想因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你们可以荫庇他们的身体,却不能荫庇他们的灵魂你们可以努力去模仿他们,却不能使他们来像你们因为生命是不倒行的,也不与昨日一同停留你们是弓,你们的孩子是从弦上发出的生命的箭矢。

最累的群体

我的一位同事为了教育他的孩子好好学习,就对孩子“忆苦思甜”。说现在的孩子有多么多么幸福,他们上学那阵儿,整天不是割猪草就是跟着大人干农活。结果孩子挺羡慕地说:哇,你们那时多带劲儿呀!作为母亲的我,或许真正能理解孩子的话是发自内心的。孩子原本是该有一方属于他们的自然天地的,可有很多孩子从出生以来生活就是缺氧的。我曾给所生活的这个县城的小学六年级学生的《社会》学科出过这么一道考试题:“青藏高原上的‘耕地能手’是什么?我们家乡的‘耕地能手’是什么?”结果有很多学生从书本上知道离他们很遥远的青藏高原上的耕地能手,却很难说出自己家乡的农用牲畜。无法回避,现代孩子经历的匮乏、视野的空缺与心灵荒漠的蔓延已在无形中侵蚀着孩子原本可以丰富多彩的物质和精神世界,该经历该享受的生活情趣也已远离孩提时代。但这只在其次,更令人忧心的是,告别了本来就“营养不良”的婴幼儿时期,从踏入学校的门槛,甚至从进人幼儿园起,孩子那孱弱的肩头就已经不堪重负。

有这么一则无论怎样也叫人笑不起来的“笑话”,讲两个小学生“互诉衷肠”,话题是成绩考砸后,父母的态度问题。一个说,如果成绩在班里排名到后边了,不是挨训就是被“禁食”;另一个说:我可更惨!如果考80分以下是男子单打,70分以下是女子单打,60分以下就是男女混合双打!父母将一直视作心头肉的“小太阳”、“小皇帝”当作了“拳击袋”,这个不是笑话的笑话很真实也很苦涩。

我从师范刚毕业被分到一所村小学时,曾看到一位男教师体罚学生的可怕现象:几名成绩考到最后的学生,拳头攥得紧紧的,将两臂高举过头,背过身去任由老师粗大的板子在他们小小的屁股上雨点般的重重落下又抡起……板子落在孩子身上的巨响声、断裂声和孩子凄厉地哭叫声持续了很久很久,所有的这些彻底撞碎了我对教育事业神圣的憧憬。时至今日,体罚和心罚学生的现象仍然存在,侮辱人格、强迫反省、心理施压、精神威胁、不公正对待等,甚至某些残害学生的做法,例如拔学生头发、殴打致残等,虽然属个别现象,却令人发怵。是什么让我们这些所谓的“人之师表”变得如此失态甚至面目可憎?这不该是一个被忽略的问题。

还记得有一位中学教师在无意的调侃中说了一件发生在他身边的真实事情:某校初中三年级语文、英语、历史课的老师为了提升各自的教学成绩,同时也是为了压低其他教师的成绩,竟将学生当成了“夺取胜利”的“靶子”。语文老师说,我的某某课文你们必须背下来!英语老师说,我的某某语法你们必须背下来!历史老师说,我的某某要点你们必须背下来!在限定的时间内,语文老师还没抽査完,英语老师在守候,历史老师也提着板子几乎有些等不及了。学生背背背,早自习背了晚自习背,钻进被窝里还在背,背得头昏脑胀天旋地转仍可能免不了一顿皮肉之苦!三科教师这样的持久战打了一段时间后,有几名住校生在睡梦里开始嚷“背、背、背……”后来有一名女生因患了严重的脑神经衰弱而不得不中途綴学。写不完的作业受不完的训导挨不完的揍,父母“凝聚一心”的重望,老师“迫在眉睫”的期待,全压在了孩子身上。但我们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些孱弱的肩头,这些幼嫩的身心,究竟能承载起多少重荷?在很大程度上我们不得不承认,学校这一方育人的圣土开始了充满了急功近利的商机,弥漫着此起彼伏的硝烟,而“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却将儿童这些鲜活的资源,性急地打造成了再也难有一丝弹性的“压缩饼干”;家长也将望子成龙的殷殷期望,变成一种无形的压力强压在年幼的孩子身上。

就在孩子的生命之树最需要呵护润泽的时刻,我们却揠苗助长,过早地摧残了这些鲜嫩的幼苗,使它们在花期的夭折成为必然。一段时间,我和同事搞了一次城区学情调研,其中问卷中涉及到的“最想对老师说的话”、“最想对爸爸妈妈说的话”,多数学生的回答不是“别再打我了”,就是“少布置一点作业”,而“最想干的事情”仅仅只是“美美睡一觉”。即便是小学生,也都生活在繁重的学业负担下,生活在老师家长都可能随时训斥甚至拳打脚踢的心,理阴影中。身心疲累,少年老成,花一样的年龄却没有了梦想,这该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情。

“书中自有黄金屋”早已成为一句苍白的古训。学生对于学校,没有了那一种神往;对于读书,没有了那一种饥渴,厌学已成为现代学子的一大通病。

如果说现代生活节奏的加快和竞争的日趋激烈使整个人类进人“精神疾病时代”的话,学业负担不堪重负和承载着“心理高压”的青少年则是人群中最累的一族。据上海市的一份调査报告显示,目前上海市儿童和青少年心理障碍发生率竟高达15%至20%。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数字概念!我们毋庸说培养具有创新素质和实践能力的跨世纪人才,就仅仅从作为一个人的身心健康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出发,我们究竟给了孩子多少有益的东西,又摧残性地强加给了他们什么?这应该是一个需要我们冷静反思的沉重话题。儿童的生命需要自由生长,校园理应成为孩子的精神家园。为了一代甚至几代孩子,我们是不是需要重新来理解和诠释教育的真帝?

爱与自由

儿子是一个很要强和自尊的孩子。这个体弱的孩子才刚上三年级,但他对自己,对自己的一些表现,小小的内心里确实有你意料不到的期望。我们已经习惯于用分数来衡量一个孩子,而我的儿子,更是自然而然地用分数来衡量他自己。一年级期末考试,儿子的语文考了满分,数学得了118分(满分120分)。我认为单就考试成绩,孩子已表现得很不错了,但小家伙自己的思想却出了岔。我当时出差在外,爱人打来电话说,儿子从学校回来,嘴皮都干裂了一层……令我感动的是,悉心的班主任察觉了孩子的情绪,就用自己的钱买了一本最厚的笔记本,以班级奖励的方式给了他,孩子低落的情绪得到了一些缓解。但我出差回来后,非常夸张地跟儿子说:小家伙,你咋考了这么好的成绩?我和你爸小时候可从没有考过这么高的分数。孩子勉强地做出要笑的样子,可我却分明从他躲闪的目光里看到了丝丝忧伤和盈盈的泪点。

我的心灵为之一颤!对于这样一个自尊和敏感的孩子,我们做父母的,除了小心翼翼地呵护他脆弱的心灵,还能对他加载什么呢?

面对可视的,面对我们经常要面对的可能是不尽理想的成绩,把怨气稀释,凝成有声无声的爱和激励传递给孩子,有时比呵斥和谴责更有力量。这次期中考试,儿子得了双百,我就对他说,你太厉害了!儿子却说,要继续努力,期末试也要考第一名!面对要强的孩子,我们只有为孩子减压降温,再不敢变本加厉,让他在自我加压和外在环境的双重压力下承受心灵的重荷。

但爱不是一味地纵容和迁就。由于我的疏忽和不经意,还在儿子上幼儿园大班的一个暑假,院子里一个上五年级的男孩,老喜欢找儿子玩,而且老爱来家里玩。这是一个母亲早逝的孩子,所以我暗地里告诉儿子,这个哥哥好可怜,自己的好东西可以和哥哥一起分享。也许是我这一句话的作用,加上大孩子的教唆,导致后来发生了一件到现在都令我心痛的事。有这么几次,我察觉自己包里的钱好像老会减少。终于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撂在沙发上的包儿被翻了个底朝天,我终于明白了。当我一脸怒气冲到正在院子里玩水枪的儿子面前,我的气愤和失态已让聪明的孩子明白了一切。我第一次失去理智似的狠狠暴打了他一顿。身体孱弱的孩子瑟瑟发抖,一改平日的倔强,一连声地说:妈妈,我错了!妈妈,我错了!事后那个五年级的男孩,共拿来了七、八支各种各样的玩具枪。原来年幼不辨是非的儿子在这个大孩子的唆使下,要么是那个男孩自己,要么是那个男孩让儿子,先后好几次拿了我包里的钱一起去买玩具和小吃。被我打了的那一整天,儿子趴在床上不肯起来。想尽法子哄他到餐桌边,他泪汪汪的不吃一口饭,只一个劲儿地抽噎。

直到晚上在梦里,还不时地惊厥和说胡话。在儿子单纯的经历里,这无疑于一场暴风骤雨。现在,除了要买书和文具,以前老爱要零花钱的儿子,一次都没有主动要过钱。自己存钱罐里的压岁钱,也都一分不花。有时,我和爱人手里打紧时,小家伙还会慷慨地说,爸爸,妈妈,我存钱罐里有钱,你们要多少呀?有时,我们主动给他钱花时,儿子总会流露出一种隐隐的情绪和不自在。这个敏感的孩子,那件事像刀刻一样镂进了他的心灵。我深信,这个印痕,会从六岁,划过他的一生。我真的心痛,一个六岁的,但却非常敏感的孩子,在他的心灵深处留下了一个永远不可能消失的疤痕。但我同时也庆幸,尽管我们都不提倡轻易谩骂和殴打孩子,但当我们回首自己的来路,当我们体味生活的酸甜苦辣,我们就会沮丧地发现,每个人活着不可能一路坦途。恰恰相反,人生更多的是磨砺和苦难。每一个人,总是在走一条幸福和苦难交织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