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就开斗争会,郭福林和杨佩兰被绳子捆绑着押到了队里的办公室里,有人给他们俩的脖子里挂上了一个大纸牌,牌子上面写着“我是嫖客”“我是老破鞋”之类的话,对他们进行羞辱。
说是开斗争会,其实也没有搞出什么新鲜的名堂来,还是那一套老调子。先由知青们念了几篇毛选上的文章,又叫队里的几个能说会道的揭露了一通他们的“罪行”,再后来没有说的,就开始骂人打人。有人往他们的脸上吐唾沫,有人站在人堆里骂粗话,情形跟邻里间相互吵架差不多。
闹得最凶的,是郭福林的女人胡秋菊。她先是骚母狗、野叫驴、畜生、妖精地骂了一大堆难听的话。骂着骂着,胡秋菊便扑上去开始打人。等大家明白过来拦挡,她早把郭福林的脸抓得一片稀烂,杨佩兰的头发也被她撕扯下来了一大把。
人们连忙拦挡。胡秋菊恼羞成怒,气得发疯,结果一跤跌倒,嘴里吐着白沫子昏死过去。
社员们群情激愤,一片声责骂郭福林和杨佩兰不要脸,是败坏地方名声的“扫圈猴”。
朱德宝见社员们情绪激动,带头呼喊口号:
“打倒老嫖客郭福林!”
“打倒老破鞋杨佩兰!”
……
这样的口号大家都熟悉,只要有人领头,大家便会很熟练地跟着喊,喊过这些口号,批判会也就差不多要结束了。
宋队长和刘会计看着这个群情激昂的场面,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欢悦神情。
赵楠妈本来也是气极了的,准备问问杨佩兰谁是弄事的爷爷,谁是不正经的,但是看着他们的狼狈样,也就强压下心中的怒气,不再去火上浇油——她不想在别人遭受不幸的时候趁火打劫,她更不愿做那落井下石的事情,谁是弄事的人,事实已经做出了最好的回答。
但是,宋刘庄队的这场风波却有点收不了场了,先是胡秋菊上吊抹脖子地闹着要寻死,接下来刘万玉听见了风声,赶回家里来,闹着要跟杨佩兰离婚,扬言要跟郭福林拼命。郭福林虽然是挨批判的对象,却也不甘就这样忍受别人的“黑手”,他公开对队长和会计们说这是一场阴谋,如果把他逼到死路上,他就把一切全都说出来。他说队长们干下的事情,都在他手里握着呢,把他逼急了,大家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郭福林说这话,绝对不是假话,队长们干下的丑事,他的确知道得不少。宋队长和刘会计因此非常害怕。他们虽然不知道郭福林究竟掌握了什么要害的事情,但还是相信郭福林一定有致他们死地的“夺命杀手”。
宋队长和刘会计有点后悔把事情闹得太过巨大。他们希望找到一个恰当的办法,就此结束这场闹剧。但是,他们已经无法收场了,因为郭云和宋富一伙已经发现了隐藏在这场事情背后的不同寻常的阴谋,他们不能让这件事情就这样草草了之,他们决定以郭福林和杨佩兰的通奸事件为突破口,一查到底,坚决揭开宋刘庄的“黑盖子”!
郭云和宋富的这一手,宋队长和刘会计事先并没有想到,他们低估了这伙“愣头青”的能耐。这两个在这时候站出来,宋刘庄怕真的要出大事了。刘会计知道,现在整个宋刘庄已经被无可挽回地卷到是非窝中了,更大的事情也许还在后头!
宋队长、刘会计眼看着事情闹得越来越大,一个个都傻了眼睛,他们做梦也没有料到,事情会闹成这样一种结果。
郭福林和杨佩兰被民兵们控制了起来,人就关在生产队的办公室里。宋刘庄队的民兵们,还有李学军、朱德宝、王刚三个知青组成了看管组,明确规定,没有看管组的同意,任何人不得单独接近郭福林和杨佩兰。
看管组是队委会成立起来的,民兵连连长郭云和宋刘庄队民兵排排长宋富,带领几个民兵负责看管郭福林和杨佩兰。
一开始,宋富和郭云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宋队长叫他们去抓坏人,他们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刘会计去抓人,结果抓住的却是郭福林。等事情闹腾起来了,他们才弄清楚,在这件事情的后边,其实掩藏着更多的事情——不光只是抓坏人或者说捉奸那么简单,人家所以要叫郭福林出丑,这里边还包藏着一个深不可测的用心!想到这些天来队上发生的事情,想到队上四处传播的各种谣言,以及前段时间,在刘万左家密谋改选队委会的事情,他们的心中明镜似的——原来,这是队长们使用的“金蝉脱壳”之计,目的是为了搞臭郭福林,为了转移人们的视线,以便保住队长们岌岌可危的官位!
一旦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宋富和郭云反而有了主意。他们知道,郭福林虽然处境非常糟糕,但他却是一张王牌,这张牌上写着宋刘庄的秘密,也写着队长们的去留荣辱,如果能够打好这张牌,宋刘庄的历史,恐怕就要掀开新的一页,宋队长、刘会计、何保管这个独裁班子,也就不怕不被推倒!
心中有了这个底,宋富和郭云索性将计就计,小事大作地闹腾了起来。他们让队上的民兵牢牢地看护着郭福林和杨佩兰,又鼓噪社员们要求“公审”郭福林和杨佩兰。他们的目的也非常清楚,那就是要叫郭福林当众抖擞出队长们的丑事来!
刘会计察言观色,明白了郭云和宋富的用意,就让宋队长设法阻止郭云他们这样做。但是群众已经被发动起来了,大家强烈要求“公审”郭福林和杨佩兰。
“公审”郭福林和杨佩兰。公社里也派下来了人,他就是宋刘庄的蹲点干部、青山公社“革委会”秘书王文虎。
宋队长和刘会计无法阻止群众的要求,毕竟这件事除了郭福林和杨佩兰私通的奸情之外,还有他们偷盗公粮的问题。处理这样的事情,群众要求“公审”,也是依例而行,况且公社的蹲点干部王文虎秘书已经着手准备这件事情的调查处理了。
刘会计后悔不迭,有苦难言,按他原来的设想,他只是为了引开大家过于集中的目光,顺便给那些图谋不轨的人敲个警钟,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从心底里说,他并不想把事情弄得太大。但是让他想不到的是,事情发生之后,他却无法控制事态迅速发展的局面了。抓住了郭福林,不但没有起到对闹事者们的警告作用,反而向着越来越不利于他们的方向发展起来。更叫他担心的是,王秘书似乎也知道了一些什么东西,明显的迹象是,在对郭福林和杨佩兰初审之后,民兵们已经不让任何人接近关押郭福林和杨佩兰的地方了,就是他和宋队长,也不允许靠近。而且,这帮人还将队里的账簿和仓库迅速进行了封存,专门增派了民兵,严密进行看守。
刘会计知道大事不好,隐隐约约地预感到,他们的末日似乎已经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