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唐宝娃唐莲花慌忙收拾掉男人们留下的烂摊子,随后也急急忙忙出了门。这一回,她的心里装了一件天大的事情,这件事情,是其他女人很难知道的事情,这使她觉得自己终于有了可以在女人面前炫耀的资本。
心中藏着机密的唐宝娃,忽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她学着庄子里所有女人们的样子,郑重其事地拿上那只被她弄得又脏又破的大鞋底,一边胡乱纳着鞋底,一边找人多的地方去炫耀。
唐莲花煞有其事地纳着鞋底,一径来到赵楠家的庄门前头,跟队里的妇女们说闲话。那里已经有好些人了,唐莲花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儿,慢慢地朝那伙人走去。
赵楠家的院子,是宋刘庄队有些年头的老院子,土筑的院墙又高又厚,冬天的太阳照着高高的南墙,反射着温暖的光,烘烤得人们浑身上下十分舒坦。闲来无事,队里的男女老少都乐意到这儿来凑凑热闹,即使不想来凑热闹,那双跑惯了的腿也会自动把他们带到这里来。冬闲时间,这里是大家的乐园。
这两年,因为在赵楠家住了一帮子女知青,这里显得越发热闹起来,也使得人们原来单纯到这里来晒晒太阳、说说闲话的趣味发生了变化。现在,人们到这里来,不光因为这里的太阳格外温暖,还因为常常能看见城里来的洋学生们!好事的人们还常常能够在这里打听到这些洋学生的一些生活细节,能够打听到她们的一些“风流事情”。尤其是她们的“风流事情”,更能让一些人的心里产生很多想法。是什么想法呢?好像又不好说出来,这是有心计的大人们难以说出口来的秘密,属于那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事情。
孩子们没多少想法,孩子们最大的乐趣,就是到这里来做“打方、赶牛儿”的游戏。当然,如果能引出知青们来观赏他们的“战斗”,那也是叫他们能够兴奋上几天的事情——孩子们渴望着来自城市里的知识青年们对自己的肯定和赞赏,哪怕是他们微笑着看完他们的一轮比赛,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鼓舞!当然不奢望知青们参与他们的游戏,这是乡村孩子们的野蛮玩法,大石片,粗木棒,一帮人护住禁区中的窝儿,叫另一帮人一边赶石头蛋儿,一边瞅机会抢占人家的窝儿。这是一种对抗很激烈的游戏,城里人是讲文明的一类人,对这样的游戏不屑一顾。但是农村的孩子们都希望能够得到城里人的欣赏。
“唐宝娃”来到人们的跟前,悄悄听大家说闲话。
站在赵楠家庄门前的人很多,这伙人是赵楠的妈朱月英,刘万玉的老婆杨佩兰,王润德的媳妇李兰花,郭平的新媳妇高香玉这几个人。
杨佩兰,人称刘二嫂,又叫她工人婆。她是个“疯婆娘”,平日里喜欢开没高没低的玩笑。这一刻,她们正在听赵妈讲沙漠里发生的事情呢——刘万忠他们一回到队里,郭长喜和刘涛挖出碗粗的大蛇以及去收刘万忠下的套索被吃炒面鬼弄翻的事就在村子里传开了。因为掺杂着很严重的迷信思想,大伙儿怕挨批斗,不敢在明处乱说,只在背地里悄悄传播。杨佩兰几个平日里跟赵妈有来往,又不相信传说,就找了机会到赵妈这里来打听真实情况。赵妈碍着刘佩兰的面不好不说,就给她们大概说了说。
女人们听完她说的话,心里惊奇得不得了,就又扯出许多相关的闲话来印证这事儿的确能够发生,是真实存在的,还说如果不是这样的话,谁又能编造出这样玄乎的事情来。
赵楠家的庄门前头除了这几个女人,还有几个男人在远处袖着手,或蹲或站地围成个圈儿低低地交谈着什么,样儿是极其悠闲的样子。
远处的灰堆上,赵楠家的一只大白公鸡领着两只老母鸡正在那里扒拉粪土找食吃,不时地发出咕咕的叫声——那是大白公鸡发现了好吃的东西,正在呼唤母鸡们快去享用。
“唐宝娃”也不管人家理她不理,使劲地把纳鞋的细麻绳拉得嗞嗞地响,并在这声响中慢慢挨近这些人,然后站下来听她们说话。
高香玉是新来的媳妇,对“唐宝娃”不敢不敬,尽管“唐宝娃”也是个小媳妇,又是大家公认的苕媳妇,但她到底比自己早娶过来两年,再说刘万左跟自己的男人郭平是很要好的,她不能像其他人一样看不起唐莲花,于是就主动跟“唐宝娃”搭讪。她要过“唐宝娃”的鞋底仔细地去看,发现那鞋底已经脏旧得失去了本来的颜色。上面三长两短地纳了一些针脚。那些针脚大致一看,还能分出些行道来,但细心一看,实在不成样子。
高香玉没办法评价她的针线活,就把鞋底交还给了唐宝娃——女人们做出这样的针线活,那是很丢人的事情。
在高香玉看“唐宝娃”的针线活的时候,婆姨们已经逗弄起“唐宝娃”来了。杨佩兰说:“说,莲花,黑夜里吃过白左子给的糖没有?我可知道他有个大黑糖哩。”
女人们听见杨佩兰的“黑话”,叽叽呱呱地笑成了一片。
“唐宝娃”弄不清她的意思,很老实地说:“他哪里来的钱买黑糖哩?我没有吃过。你如果见着他的黑糖了,那你肯定吃了。”
“唐宝娃”说的是老实话,可这些老实话让杨佩兰吃了个大亏。另外听话的人还从这句话中听出了更可笑的意思。原来杨佩兰是刘万左的亲堂嫂子,她跟刘万左算是姑嫂关系,姑嫂关系,那可是人们开玩笑的好材料呢,“小叔子搞嫂子,世上好少的”,这是谁也知道的一句取笑姑嫂们之间暧昧关系的话,但是“唐宝娃”不知道这话的意思,更不会用这话来挖苦人,但她说出来的这句话细心分析起来,却充满了智慧和风趣,怪不得把那几个女人的肚子都笑疼了,况且这些人在背地里曾听说过杨佩兰因为男人不在身边,暗地里正跟哪个男人勾勾搭搭的闲话,所以笑得更欢了。
高香玉是个新媳妇,因为联想到男人把干那事说成是吃糖糖,不觉也羞得脸颊绯红,身下忍不住蓬蓬勃勃地胀痒起来,并且觉得有黏黏的液体分泌出来——她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又是刚结了婚的,对于男女间的这些事情,正贪恋着呢!
杨佩兰并不着恼,受了刺激似的张着大嘴哈哈大笑,她骂“唐宝娃”道:“这个杂八慫,嘴还巧得很呢!老子问你白左子是怎么弄你的,你倒好,把老子弄到前头挨毬……跟这个苕驴真是说不成话。”
她因为想到自己在背地里跟男人干的好事,怕被苕人无意间说准,就不敢再跟“唐宝娃”斗嘴,拿脏话截断了这个玩笑。
“对对着哩,瞎娃子有三隍爷保着哩,你以为你日能得很,看叫人家伤着了没有?以后再不要尽想着占苕人的便宜。”赵妈笑着嗔怪杨佩兰不该开苕人的玩笑,就对“唐宝娃”说,“你以后再不要听你二嫂的话,她是个疯子,她给你使坏哩!”
“唐宝娃”听了赵妈的话,笑一笑,算是对赵妈的答复。赵妈是个慈祥的人,平日里大家都很敬重她,“唐宝娃”也知道赵妈是个好人,她对赵妈也很敬重。
赵妈的话结束了大家的玩笑,二嫂杨佩兰也就不再取笑“唐宝娃”,却把“唐宝娃”拉过来搂到怀里,把冰手一下子伸进了“唐宝娃”的衣服里,抓住了她翘翘的奶头把玩。
“唐宝娃”却也不怎么反抗,扭几扭,还是让杨佩兰随便怎么摸自己的奶头儿。平日,杨佩兰总爱摸“唐宝娃”的奶头儿,“唐宝娃”已经对她的这种玩笑习惯了。
李兰花笑着骂杨佩兰:“哈!哈!哈……你个没脸皮的骚货,这是晚上才干的事情呀……早五更才踩过蛋,怎么太阳一冒头,就又急着往上爬哩……哈!哈!哈!”
杨佩兰听着李兰花这么骂她,受了刺激似的又是一阵大笑。女人们肆无忌惮的笑声传出去很远,引得旁边的几个男人也好奇地朝她们望过来了几眼。
高香玉拿了“唐宝娃”手里的锥子和鞋底帮她一边认真地纳着鞋底儿,一边竖着耳朵听老女人们的杂话。她是个新媳妇,不能太张狂,要不然,人家说她是个不稳重的人哩,或者还有更难听的,说她是浪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