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也就是郭云、宋富一伙拘禁县上的工作组的那一天,公安局要来抓人的消息很快让刘万忠带到了村上,郭云一伙听了刘万忠的警告不以为然,结果被刘万忠一通臭骂:“你们以为个个都是英雄,有理得很呢!你们拘禁的是谁?是县长!管理着几十万人的事情呢!就凭你宋刘庄还是宋七庄什么庄的屁大的事儿,就敢把县长给扣起来?你们可英雄得很呢,县长都敢抓,多光荣呀!看上去一个个都是长着头的,可就是没有一个头脑清楚的!还有谁不知道,就是苕老百姓,不懂国家的法律,也没有扣押县长的道理!这回好了,知道犯什么罪了没有?这叫妨坏(碍)公务罪!”
刘万忠曾经干过些公事,又是见过世面的人,他的一通教训,就像一盆凉水,让头脑发热的郭云和宋富一伙恢复了理智。
“事已至此,接下来该咋办?”有些人没有了主意。
刘万忠说:“还能咋办?放人呀!主动给领导们认错,争取宽大处理……”
“也只能这样了。问题是谁去承认错误?”大家都怕去见县长,生怕就此被抓捕。“要不,你帮帮我们,去给领导们说说话,让他们原谅我们的无知?”
“要我去?好呀,惹祸的是你们,背不是的却是我?想得真美呀!给你们说,我是不会前去的,谁惹的祸,谁自己去消,我可不敢掺和这样的事情。”
刘万忠怕惹祸烧身,说完话,就赶紧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生怕被人看到了,怀疑他也是闹事的人。
刘万忠走后,大家越想越觉事情做得不对劲,便考虑赶快放人。可是让谁去放呢?大家因为害怕被干部们抓了“现行”,落一个飞蛾扑火的下场,都不敢去见干部们。尽管谁都怕被抓,但干部们总要放开,于是他们一起来到村民当中,给村民们悄悄透露了县上的行动,暗地里嘱咐大家赶紧离开围堵干部们的现场,找个地方去躲藏,免得眼前吃亏。
村民们听说公安局要来抓人,个个吓得变了脸色。听见领头闹事的几个叫他们找地方去躲藏,便立刻一哄而散,逃得一干二净。更有胆子小的,带上行李,连夜离开家,到外地打工去了。
郭云是不能跑的,他是宋刘庄生产小组的组长,好坏的事情都得由他顶着。再说他也想过,干部们也是要让老百姓好好过日子的,他们不能因为老百姓做了这么一件事,便要动真格的。他们是老百姓的领导人,他们不是老百姓的敌人。
但是,郭云不愿看见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天晚上县上便派警察前来搜捕领头闹事的人。郭云、王润德、贾富仓被“抓”到县上“专人”(看护县政府大院的看门人)负责对他们进行“改造”。他们每天的“劳动改造”是打扫县委和县政府大院。扫完院子就去修剪院里的花木,或者却是给那些花木浇水除草。饭也在县政府的灶上吃,很多时候,都是跟县长们一同吃的,县长们说这是“工作餐”。
在县政府大院里干了一周活儿,他们就被送回到村里。过了不久,移民安置工作的政策发生了重大变化,好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地来了。知情人说,这是因为国家加大了对沙漠改造的支持力度,专门为移民安置下拨了扶助资金。
消息是确切的,十月份,镇上派来了工作组,挨家挨户地统计核定移民输水渠路占用耕地的实际数目,明确表示要对占用的耕地进行补偿,言明一亩地按一百元进行补偿,同时在林区内给占用了耕地的农户重新划分了土地。
有了这样的处理结果,农户们不再闹事,各自收拾好农具,互相吆喝着到林区里去整地,打算在那里创造更多的财富。
严格地说,安置移民的那些土地,其实都是国荒地,历史上就没有过固定的地主。那年搞土改的时候,虽然也对这些土地进行过划分,但也只是根据“就近管理”的原则,把这些土地按照离哪个村近,就由哪个村管理的原则分给了各村,纯粹是“手指的江山”,并没有划定过严格的界限区域。要说这些土地,也不是纯粹没有人耕种过,早些年雨水广,风沙也小,碰到年份好的时候,生产条件好一点的生产队,也在这些土地上抢种过糜谷之类的庄稼。近些年,天气变得越来越坏,那些地才没人种了。因为没人耕种,有些地方被黄沙埋了,多数地方则堆起了一个连着一个的大小沙包,完全变成沙漠的模样了,很多人早就忘了,这里还曾是他们的土地。要不是引来了黄河水,谁还会在乎这些地呢?但是,一旦有了水,情况就不同了,昔日一钱不值的破沙滩,在村民们的眼里,立刻都便变成了刮金板!土地承包后,尝够了贫穷滋味的农民,终于尝到了吃饱肚子的甜头,大家对土地的占有欲望越来越强烈,恨不得将所有的土地都占为己有——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有了土地,就等于有了财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