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归闹腾,事情还得办,群众的事情,一出现苗头,就要积极处置,这样才能避免有些意外事端的出现,给国家的利益带来损失。陈书记知道宋刘庄的人不会善罢甘休,上面如果没明确地答复,他们是轻易不会让步的。因为有这样的想法,第二天,陈书记便去给镇上的领导们汇报宋刘庄的事情。
陈书记满怀希望地来到镇上,希望镇上拿出解决问题的具体办法来。到了镇上,才知道镇上也为这事在发愁。关于安置移民的事情,县上已经开过会了,会议明确要求,以金沙湾治沙站为中心,实施西部治沙研究基地的项目建设必须走治沙和移民相结合的路子,一面实施移民安置工程,一面实施开发项目工程,用移民工程推动开发项目工程的落实。对于移民的安置,也确定了基本的方法和思路。基本意思是:通向开发区和移民区的渠路电网由国家供给建材,工程施工中所用的劳力、工程建设用地、移民耕种土地的占用等,国家可以部分予以补助,但补助资金有限,重点还应由受益群众与当地原住民协调解决。县上要求利用这部分资金,尽快完成项目前期准备工作,为进一步开展工作,奠定基础。
“这等于是在给我们念紧箍咒。”王副镇长(当年的王秘书,杨子华书记调走后,他们都升了官,王秘书成了王副镇长,何部长成了青山县主管农林水电的副县长,而刘干事却成了东风镇的镇长)在给陈书记传达了县上的移民政策后,不无忧虑地说:“群众的思想做不通,工作确实不好开展……修渠修路这是大事,但是占用原住民的耕地同样也是大事。四米宽的干渠,六米宽的道路,还有两旁的林带,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占用这么多的耕地,群众肯定有意见。上面如果不给政策,弄得不好肯定要弄出乱子。勘察设计工作结束后,镇里已经把这个实际情况向上面做了汇报,希望上面拿出妥善的办法来,解决资金不足的问题,却没想到给了这样一个政策……”
“能补助一些,总比不补的好。合理使用好这些补助资金,给原住民补偿一下,再多做些思想工作,怕也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如果能将上面补助的资金如实落实到位,东风村的群众工作我来给做。就怕资金落实不到位……”
陈书记也心有疑虑,他怕上面安排的补偿资金落实不到位,给群众说了谎话,群众不饶他。
“这个你不必担心。虽然这个钱的数量少,但绝对透明公开!这个钱,就是长着十个脑袋,也没有谁敢挪用,它是几万移民的安身钱,立命钱,谁敢胡用?”
“既然是这样,我想群众的思想工作也有可能做得通。我们尽量努力……”
“你是老革命、老党员、老领导,地方上的事情,还得你多操心……县上一再强调,要走群众路线,必须要多做群众的思想工作,让他们树立大局意识,明白治理风沙灾害、防止土地沙化、开发沙漠这些事情,都是相互依存相互联系的事情,割让林区土地给移民开发区,开辟新的灌区、林区,扩大农林生产区,正是为了更好地保护老灌区……群众如果明白了这些道理,工作也就好开展了。”
“道理肯定人人懂,但不一定人人都能按上面说的做。有些人只认死理,只要自己的土地……先前,我跟一些人也谈论过这些事儿,可有人说‘无偿割占我们的土地,就是侵占和掠夺我们的利益,我们就是不答应。上面的话,自然是说得很好听的。可是不管说得有多好听,人家就是要弄走我们的土地,这个目的十分明白……’问题很严重呢,我担心弄得不好,会引起部分群众的不满。”
“不满也得做……先做起来再说,不能因为怕出事情就不做。县上安排的日期很紧,要求必须在九月底以前把修建干渠和道路的土地征订下来,封冻之前,必须完成土渠开挖工程。至于桥涵渡槽的架设,也要尽可能同期开工……”
陈书记本来是到镇上来汇报群众的意见的,没想到却给村上带来了这么多受苦的消息,这让郭云、宋富一伙十分恼火。
镇上也知道给群众做工作难度很大,但是县上的精神又必须要传达到群众当中去。尽管实际工作中存在很多困难,但镇上还是顶着各方面的巨大压力,组织召开了村委会书记和主任会议,安排部署了渠路林电的建设工作以及各村闲散土地的清查工作。与此同时,王副镇长要求各村立即行动起来,无条件出让输水渠道、交通道路和移民点的建设用地,同时要求各村抽调劳力,完成县上下达的渠路林网建设任务。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侵占了我们的土地,还要我们给他修渠铺路?一点也没有门!他们是些什么样的皇亲国戚,凭什么让我们养着?”
“这是开发沙漠的好办法呢,移民区建设好了,对原住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开发沙漠,造福民众,人人有责。原住民在治理沙漠、防止土地沙漠化方面责无旁贷,他们必须为治理沙漠做出应有的贡献。”
“屁话!典型的鬼话!想想吧,那么多土地无偿地被人割占,可不知道那些土地要生产出多少粮食来呢。这么好的土地,难道让我们耕种便不会长庄稼么?”
“不行!他哪里割占都可以,就是不能割占我们的土地!有本事到沙漠里割占去,我们的土地,绝对不能割让给他们!”
“谁敢动我们的土地,就跟谁拼命!”
……
县上的决定一传到村上,立即引起了村子里的不小震动。这几日,各村都在议论割占土地的事情,大多数人对割让土地的决定持反对意见,对县上的意见很大,一些人开始在私下里酝酿闹事的计划,宋刘庄也不例外。
这天,宋富一伙听说水电局要来规划开发区的干渠和道路,吃过晚饭后,一起来到郭云家商量对策。
“得想办法拦挡他们,不能让他们定桩画线。一旦人家定了桩,划了线,就等于承认把土地割让给人家了……我们绝对不能把土地白白地让人家割走!”
宋富极力煽动大家闹事。他发现村民们都喜欢干这样一种事情,那就是谁愿意帮助他们,谁就是他们的英雄。宋富现在是村上的红人,群众在他那里得到了不少帮助,所以,他就是大家崇拜的英雄,他的话大家就爱听。
宋富被大家簇拥着来到郭云家,跟郭云商量如何保地的事情。来到郭云家,宋富对郭云说:“为了保住土地,我们必须阻止水电局的人在我们的地界上画线定桩。不然的话,我们的土地就会被人家拿走。”
郭云听了宋富的话好长时间没说话。说实在的,对要不要割让土地给山里搬迁来的移民,他的心中其实也没有一个肯定的主意。一方面,作为宋刘庄的村民,他也不愿让本村的土地白白地被人占用,对县上强行割占土地的做法也很有意见,但另一方面,他又知道自己毕竟是地方上的“干部”,凡事必须为公家的利益着想,而不能把自己跟一般村民混同起来。如果自己也像普通村民一般见识,那就等于丧失掉了作为干部的资格,因为有这么多复杂的想法,郭云的心里其实也很不自在,就成了一个不称职的干部。
郭云左右为难,心中非常矛盾,终究不知道该不该支持村民们的行动。他问大家说:“说说看,怎么阻止他们画线定桩……这可是个棘手的事情呢!”
“怎么阻止?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发动社员们去挡啊!”马啸对郭云优柔寡断的态度有些不满,听他这么说话,有些生气地说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去跟人家拼命吧……但是你必须得带头!你得发动社员们!我的意见是发动全队的人去挡画线定桩的人,要求家家都去人,如果谁家不去人,谁家就不要在我们队里居住了!他觉得哪里好,就到哪里去住好了!”
马啸是个满肚子长满了坏心眼的人,专爱搬弄是非,给人家制造麻烦。这一回,他觉得是给上面制造一个难堪的好机会,于是就给社员们出了这样一个计策。他出的这个计策又毒又狠,既能发动起村民们来,又能给上面造成很大的压力,真可谓一石二鸟。马啸本来就是那种心术不正的人,现在有了钱,坏气更大了。
“我也说几句话。”老队长宋仁见大家说的话都不能解决问题,就咳嗽了一声说道,“不让人家画线也不是办法……大家想一想,国家下了这样大的决心,建起了这么大的工程,难道只是为了满足我们这么几个人?我们才有几个人呀……国家所以要花这么多的钱,下这么大的决心,肯定有国家的目的和打算,叫我说小小的宋刘庄,不应该挡国家的道!大家可以扪心自问,我们祖祖辈辈浇地的山水,那是从哪里流下来的?还不是从山里流下来的吗?既然浇的是山里流下来的水,就与人家山里人有关系,可是,多少辈人了,也没有听哪个山里人说山里的水不让川里人浇……土地是国家的,国家有权做安排!叫我说,再不要胡闹了。我们应该积极支持政府搞移民安置工作。”
宋仁是老队长,又是老党员,眼光总是比一般人宽,他不支持大家阻挡水电局的规划工作。但是他的话并没有几个人响应,不但没有人响应,反而遭到了人们的反对。首先反对他的,就是他的亲堂兄弟宋富。
宋富说:“我们也不是白浇水,那水不是一个钟点一百多块钱吗?谁知道那些钱被谁花了……再说,县上要安置移民,但也不能不顾老住户的死活吧?他只管为移民们办事情,我们的利益谁考虑过?”宋富的话中透露着对宋仁的反感,他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支持乡亲们的行动,而且他本身就是这次“保地”活动的组织者。他继续说道,“照顾了国家利益,我们的利益就会受损失……国家既然这样重视移民的事情,也应该关心关心我们的事情,因为我们也在移民区里呢。可是国家怎么关心我们了?我们再没啥好办法,既然国家不顾我们的死活,我们也没必要管什么移民不移民。我们再没什么好办法,我们只能去挡!”
“挡!坚决挡!”
宋富的话音一落地,村民的吼声便响起来。
“那就挡!”
大家说挡,那就挡。郭云见大家心气一致,知道自己作为组长再也不能推诿搪塞,就下了这样一个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