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想家的时候,总有一股特殊的味道从心底浮起,香香甜甜,像桂花,又像芝麻,在血液里,在灵魂里,飘散开来,让我的心啊肝啊,五脏六腑,都为之陶醉。
我知道,那就是家的味道。
我从小身体较弱,所以,妈妈总要瞒着弟弟妹妹,额外给我弄些好吃的。
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小时候,妈妈用自己悄悄攒下的钱,给我买了好多饼干,偷偷地藏在家中的红漆箱子里。每天早晨,我和弟弟妹妹们一起上学,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她再把我喊回来,说我忘记了带东西,等我回到屋子,就飞快地从箱子里拿出两块饼干,塞到我的书包里。
因为体质不好,我经常生病。医生建议妈妈给我好好补补身体。那年冬天,妈妈卖掉了自己的一件首饰,买了半只羊,每天给我熬一碗羊肉汤,当弟弟妹妹们睡去后,把我叫起来,当夜宵给我吃。
喝了一冬天的羊肉汤,我的身体变得结实起来。看着我走路有劲儿了,也不再三天两头病了,妈妈的脸上挂出了笑容。也许是养成了习惯,也许是这个天生孱弱的儿子更易惹起她的爱怜,她还是会偶尔为我悄悄地做些好吃的。
那年的元宵节,由于家里穷,买不起更多的江米面和馅料,妈妈忙乎了一下午,做了好几个菜,可是元宵端上桌子的时候,每个人的碗里只有四个元宵,为了让碗里的东西显得多一些,妈妈煞费苦心地把鸡蛋煮熟后剥了皮,从中间的部位切开,然后让光滑圆润的那部分浮在上面,不细看,就像真的元宵一样。
很快,四个元宵就如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不知其味地下肚了,看着我和弟弟妹妹们吧嗒着嘴,妈妈没舍得吃自己碗里的元宵,给爸爸、我和弟弟妹妹碗里一人分了一个。
那可能是我记忆中吃得最快的一顿饭,没几分钟,我们就吃完了,人人的脸上都挂着“没饱”两个字。
天黑了,我和弟弟出去放了会儿鞭炮,又看别人家放了焰火,早早地睡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有人拍我。我睁开眼睛,揉了揉,是妈妈正站在床前。手里端着一碗东西,还冒着热气。我掀开被子,刚要爬起来,觉得一股寒气钻进被窝,妈妈把我按下,手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姿势,看着我,小声说:“快钻被窝里,慢慢吃。”
那是两个芝麻馅元宵,散发着扑鼻的香气。我抓起筷子,捞起一个就往嘴里塞,险些烫着。妈妈悄声说:“别急,都是你的。”
我用热气哈着脸,一股特别的味道直沁心脾。慢慢地在嘴里嚼着元宵,品尝着、回味着。不知道吃了多长时间,两个元宵终于吃完了,妈妈拿走了碗,我也翻身睡去。元宵的香气一直飘散到梦里,让我睡得非常香甜。
长大了,我离开家,到北京工作。每逢元宵节,我都不能在家里过,只能吃上一碗爱人买的好利来汤圆,因为这里可以找到妈妈的味道。
今年的元宵节,我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时间,一定要在家里和妈妈一起过,吃一碗她亲手做的元宵。
如果有可能,我要求妈妈再为我做一件事:她再煮一碗元宵,半夜悄悄把我叫醒,送到我的被窝里。
我想悄悄地告诉妈妈:那碗元宵里,有我终生不忘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