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慈禧全传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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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我在慈禧身边的两年(15)

第二天早上,太监把我的画像取来,画像还未来得及给太后看,宫中的其他人就先睹为快了。有些人认为画得非常像我,有些人认为一点都不像我。当我告诉太后画像已经取来的时候,太后吩咐我赶快把画像拿进她的寝宫去。太后细细端详了一会儿,还好奇地摸了摸画像。之后太后突然大笑起来,说:“真是一幅奇怪的画,怎么看上去像用油画出来的?我一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粗糙的活儿。但我不得不承认,画得还非常像你。我们中国的画家怕是不能画出这么生动的表情。这画上你穿的衣服真奇怪,为什么你的手臂和脖子都露在外面?我早就听说外国女人的衣服没有领子和袖子,但没想到会这样难看,就像你画上穿的。我真想不通,你怎么会穿这样的衣服。我原以为你会不好意思穿成那样呢。不要再穿成这样了。这样子真吓人。这也算是文明吗?”太后接着说:“你们是在特定场合才穿成这样,还是随便任何时候都能穿?有男士在场你们也穿成这样吗?”我告诉太后,这是女士们的常规晚礼服,宴会、舞会、接待会等等场合都会穿。太后笑了起来,大声说:“越来越不像话。在国外,似乎每件事都在倒退。在我们这里,女人在男人面前连手腕都不能露的,但外国女人们在这方面与我们好像有很大不同。皇帝经常谈论改革,但是如果只是改成这样的话,我们还是维持现在的样子比较好。告诉我,你改变对外国习俗的看法了吗?”

听到太后本人对此抱有如此大的偏见,我也只能迫不得已点头说是。

太后再次审视我的画像,问道:“为什们你的脸被画成了一半白一半黑的呢?这不符合事实,事实上你的另一半脸并不黑。不仅如此,你的脖颈也有一半被画成了黑色。这是为什么呢?”我解释道,这是由于光线明暗的缘故。因为从作画者所在的位置观看模特,就会出现这种写实的效果。

太后接着问:“我的画像是否也会被画成一半黑一半白呢?你知道我的画像将来被送去美国,我可不希望那里的子民以为我的脸真的是一半白一半黑呢。”

我不想对太后说出真相,她的肖像画也会被画成与我现在的肖像一样的情况——一半黑色一半白色。于是我向太后保证,我会跟作画者讲,要完全按照太后的旨意作画。接着太后又问我,画家何时能开始作画。我告诉她画师现在还在上海,康格夫人已经写信告诉画师,让她尽快来北京为作画做准备。

一个星期之后,我收到了画师卡尔小姐的信件,信上说她马上启程赶赴北京,并且表示能够为太后作画她感到很荣幸。

我将信件翻译给太后,太后听后说道:“我很高兴你们两个以前就认识,有私交。这对我来说也会方便许多。你知道,有些事情我只想让卡尔小姐知道,而并不想让康格夫人知道。我的意思是,有些事情我不得不对卡尔小姐说明,而一旦这些事情被康格夫人听到了,她会认为我是一个极难取悦的人。你明白我想要说的话了吧,因为卡尔小姐是你的朋友,所以你对她讲话的语气不会冒犯到她。而我也想再次对你说,如果卡尔小姐不是你的好朋友的话,我也不会让她来这里为我作画,因为这样做不符合我们国家的规矩。”

初三那天,有人向太后报告说画师已经抵达北京,现在与康格夫人在一起,并想得知何时可以开始为太后作画。在这里,我先解释一下中国的纪年。中国纪年根据每年所含月份数的不同而有所变化。比如说,这一年一共有正常的十二个月份,而下一年可能就是十三个月份了。接下来的两年可能还是十二个月份,再下一年又是十三个月份,依此类推。画师进宫觐见太后那天正好赶在一年当中包含十三个月份的日子,而这一年有两个五月。我向太后请示,何时开始作画。太后说道:“明天宣布具体日期,我要回去查看历书,挑个好日子开始作画。”

第二天早朝过后,太后仔细翻看了历书。看过之后,太后对我说,接下来的这十几天都不是吉日。并把历书递到我手里让我自己翻看。最后太后挑中阴历二十日为最吉祥的日子,这天可以开始请画师为其作画。不仅如此,接下来,太后还要翻看历书挑选吉时,最后定在晚上七点为良辰吉时。

当我听到太后说晚上七点开始作画时,我感到十分担心。因为傍晚的光线很暗,于是我尽我所能向太后解释说卡尔画师很难在这个光线下作画。太后说道:“这不是问题。宫里有电灯,足以让画师看清楚作画。”接着我又向太后解释:“无论如何,在日光灯下的效果也不如在自然光线下画出来的好看。”我极力想让太后改变作画的时间,因为我太了解卡尔画师了,她是不会同意在日光灯下作画的。

太后回道:“真麻烦。我就能在任何光线下作画,卡尔小姐应该也能办到。”经过一番讨论,最后敲定作画时间为农历二十上午十点钟开始,而我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当太监拿进我的肖像画的时候,也带来许多我在巴黎时拍的照片。而这些照片我是不打算给太后看的,我担心太后看到照片后,会取消作画的计划,改变主意想自己拍照片,因为这样会省去她每天坐上好几个小时的麻烦。

尽管如此,第二天一早,太后还是在经过我卧室的长廊时,进了我的屋子。她环顾一周后,查看了卧房是否整洁有序。这是太后第一次进我的房间,我感到很窘迫尴尬,因为太后之前几乎从来没有踏进过宫女的房间。我不能看着太后一直站立在屋里,但同时我又不能请太后坐到我的椅子上,因为按照中国的规矩,皇上和太后只能坐在自己专属的椅子,他们去哪里,随从就将椅子搬到哪里。这时我刚要让随从搬太后专门的座椅进来,太后却说她就要坐在我屋里的椅子上,并对我说,她坐过的椅子会给我带来好运。于是太后坐在了我的安乐椅上。这时太监将茶递上来,我亲自侍奉太后。这是宫里的规矩,同时也是一种对太后的恭敬。

太后喝完茶,站起身来环顾了一下我的房间,仔细端详我房间的一切,打开我书桌的抽屉,检查我摆放东西是否都整齐有序。当太后忽然看到我房间的一角时,她问我道:“那桌子上放的一堆是什么画?”随后她走近仔细一看,惊呼道:“奇怪了,这怎么都是你的画像?可比你之前给我看过的画像好看多了。这些画更像你本人。以前你为什么没有拿给我看过?”

我一时无以答复。太后看到我被她刚才的询问弄的很尴尬后,她立刻转移话题,聊起了其他的事情。太后经常用这种方式与我们说话,当她发现我们对她的询问无以应对后,先会转移话题,然后往往会在以后不知哪天重新提起这个话题,而此时她希望我们能够立刻给她答复。

太后看完我的这些身着欧洲样式服装的照片后,对我说道:“这些照片都很漂亮。比你以前给我看的那幅肖像画好看多了。但是我说过的话是算数的,我还会继续请人给我画肖像。但是即便我想要拍些照片,这跟画自画像也不冲突。唯一的不便之处就是,我不会随便让一个很普通的摄影师进宫为我拍照,因为这可不是一件随随便便、轻而易举的事儿。”

这时,我的母亲向太后解释说,如果太后愿意拍照的话,我的一个哥哥愿意为太后效劳,他曾经学习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摄影。

在此我有必要解释一下,我有两个哥哥,都曾经在宫里给太后当差。其中一个哥哥负责颐和园所有电器设施的安装,另外一个哥哥负责给太后开私人汽艇。这里有一个习俗,就是满族官员的子弟都必须在宫里任职两到三年。他们可以随意在宫里走动,并且每天都能见到太后本人。太后对这些晚辈也是爱护有加,经常像母亲对孩子们一样跟他们聊天。这些年轻的贝勒们必须每天一清早就进宫,因为宫里不允许有外人在此过夜,他们也不例外。因此当他们完成一天的职责后,都必须离开。

当太后听完我母亲的话后,她首先很是惊讶,接着问我母亲为什么之前没有向她提起过我有个哥哥学习过摄影。我母亲回答说,因为她之前不知道太后也想拍照,并且也不敢自作主张建议太后拍照。听完我母亲的回答后,太后大笑道:“你可以跟我建议任何你想说的事,因为我想尝试任何新鲜事物,特别是对于一无所知的门外汉来说,更是如此。”

太后随即下令要召见我哥哥。我哥哥进宫后,太后问道:“我听说你会摄影,那么我就给你一些事情做吧。”根据宫里的规矩,当太后向我哥哥问话的时候,我哥哥一直要跪着聆听。当太后说话的时候,除了宫女之外,所有人都要跪下来聆听。连皇上都不能例外。当然了,宫女时刻侍奉在太后身边,而太后又在不停地跟我们谈话,所以太后下令允许我们可以不必跪下,因为这本身也会很浪费时间。

太后问我哥哥何时可以进宫为她拍照,要在什么样的天气下才能拍。我哥哥说,他当晚会回北京,去取他的照相机,这样他可以在任何太后希望拍照的时候拍照,天气就不会影响工作进度了。于是太后决定第二天早上拍照。她说:“我想在椅子上拍第一张照片,经过围观观众的时候,你再跟着拍一些其它的照片。”她也问我哥哥,她需要坐多久,当她得知只用几秒钟就足够了的时候,表现得很惊讶。接着她询问完成照片多久可以出来,以便能够看到它。我哥哥回答说,如果是早上拍的照片,当天下午就可以完成了。太后说,这太好了。太后还说希望能看见他工作的过程。她告诉我哥哥,他可以选择宫殿里的任意一间屋子工作,同时命令一个太监去做必要的准备工作。

第二天是十分美好的一天,八点的时候,我哥哥带着一些照相机在庭院里等着。太后来到庭院,检查了每一样东西。她说:“这多有趣啊,你能用这样的工具拍出一个人的图片。”给太后完全解释了拍照片的方法后,她命令一个太监站在照相机前,以便于她通过聚焦镜观看图像。太后惊叫:“为什么你的头是颠倒的?你站在你的头或脚上吗?”于是我们解释,当拍成图片时,看起来就不那样了。太后对于自己的观察结果很高兴,并说这是不可思议的。最后她吩咐我站在那里,因为她也想通过这个聚焦镜观察我。然后她和我交换了位置,期望我会通过镜头观看,并看我是否能辨别出她正在做什么。她在相机前挥动着手,当我告诉她我看到了的时候,她很高兴。

然后,她坐进她的轿子,命令抬轿人继续行进。我哥哥在列队行进时,为太后拍了另外一张相片。当她路过照相机时,突然回头问我哥哥:“你给我拍照了吗?”我哥哥回答拍过了。太后说:“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我看起来太严肃了。下次你拍照时,要让我提前知道,这样我可以试着看起来放松些。”

我知道太后对照片十分满意。在观众席间,我们在屏幕的后面,我注意到她似乎非常焦虑地想要克服这种场合下的不安,为了能拍更多的相片。我们只用了二十分钟就通过了这个特别的观众席,这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

在人们走了之后,我们从屏幕后面走出来,太后说:“趁着天气好,我们再去多拍些照片吧。”于是我们走到大殿前的庭院中,我哥哥已经在那里准备好了一架照相机。拍了一些照片后,太后说,她想拍一些坐在宝座上的照片,准确地说好像她在吸引着观众。几分钟后,我们在院子里准备好物品,屏幕放置在宝座后面,脚凳也已经放置好。太后吩咐女官们去为她挑选礼服。同时,我带来一些她最爱的珠宝。她吩咐将她在观众席穿过的那两件礼服带过来,那是海军上将埃文森夫妇送来的,在不同场合穿戴过的珠宝也一并取来。她穿两件不同的衣服照了两张相片。接下来,她希望穿朴素的衣服照一张,衣服上不带任何的绣制品。然后,她命令我哥哥去拍照。其实照片已经拍好了,她急切地想要看到效果。她对我哥哥说:“等一分钟,我想和你一同去,看看你是怎样操作它们的。”当然可以,我想没有必要为太后解释照片的形成过程,那个小黑屋,等等。所以我尽量委婉地为她解释整件事情。太后回答说:“没关系,我想去看那个屋子,无论那个屋子是什么样的。”于是,为了观看我哥哥洗照片的过程,我们全部来到了小黑屋。我们摆放好椅子,让太后坐下。她对我哥哥说:“你必须忘了我在这里,像平常一样进行你的工作。”她看了一会儿,当看到片子在快速地变化时,忽然变得很欢喜。为了使她看得更加清楚,我哥哥举着片子到红色的灯光下。太后说:“这不太清晰,我能看见这是我,但是,为什么我的脸和手是黑色的?我们向她解释,当图像刻印在纸上,这些黑色的斑点会显现成白色。并且白色的部分会变成黑色。她说:“好吧,活到老,学到老。这对我来说真是新颖的东西。拍这些照片我不感到遗憾,并且希望我会喜欢这幅照片。”她对我哥哥说:“等我下午休息过之后,你才能把这些照片冲洗出来。我想亲眼看着你完成这个过程。”当她在三点半起床的时候,像往常一样很快地穿好衣服,直接去了我哥哥准备好纸和必需品的地方。他随即为太后展示印刻是怎样完成的。这时候有充足的光线,像是夏日里的光线,虽然已经是下午四点,但太阳依然高高地挂在空中。太后看了两个小时,我哥哥一直在印刻,每一幅图像自然地呈现出来的时候,太后都会变得很高兴。她久久地用手举着第一幅作品,并检验其它的作品,当她再一次仔细看的时候,发现图像变成了黑色。她一点也不能理解,惊叫:“为什么变成了黑色?这是霉运吗?”我们向她解释:印刻完之后必须清洗,否则一个强烈的光线都会导致图像褪色,这一个已经褪色了。她说:“多有趣啊,这里有这么多的作品。”

印刻的过程完成之后,我哥哥像往常一样把照片放在一个化学浴缸里。最后用干净的水清洗它们。当太后看见照片变得清晰,变得更加惊讶,大声说:“多么奇特啊。生活中的每件事情都是真实的。”当所有的照片出来了,她带着所有的作品回到自己房间,坐在她的小宝座上,盯着它们看了许久。她甚至带着镜子,去对比镜中的映像和手中的照片。

在这段时间,我哥哥一直站在庭院里,等候着女王的进一步指示。她突然想起哥哥等她这件事,说:“为什么,我忘记了你的哥哥。可怜的随从们一定还站着,等待我的下一个命令。你去告诉他——不,我最好亲自去,并且和他讲。他一整天都工作得如此努力,以至于我想说一些让他高兴的话。”她命令我哥哥每份照片印刻十份,把所有的相机都留在宫里,这样,他第二天就可以接着工作了。

接下来的十天里,阴雨连绵,没有间断,这使得太后很不耐烦,因为在天气转晴以前不能再拍更多的图片了。太后想在正殿拍照,但是这个房间太黑暗了,楼上的窗户用厚纸粘贴着,只有低一点儿的窗户可以进一些光线。我哥哥尝试了很多次,但是都没有拍到好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