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慈禧全传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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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太后治下的中国(28)

此次中外开衅,其间事机纷凑,处处不顺,均非意计所及。该大臣等远隔重洋,无由深悉情形,即不能向各外部切实声明,达知中国本意,特为该大臣等缕晰言之。

注释:① 慈禧非常喜欢在圣谕中使用这种温和的讽刺。

先是直东两省,有一种乱民,各就村落,练习拳棒,杂以神怪。地方官失于觉察,遂至相煽成风,旬月之间。几于遍地皆是,甚至沿及京城,亦皆视若神奇,翕然附和,遂有桀黠之徒,倡为仇教之说。五月中旬,猝然发难,焚烧教堂,戕杀教民,阖城汹汹,势不可遏。

当风声初起之时,各国请调洋兵到京,保护使馆。朝廷以时势颇迫,慨然破格许之,各国通计到京洋兵不下五百人,此中国慎重邦交之明证也。各国在京使馆,平日与地方尚属无怨无德,而自洋兵入城以后,未能专事护馆,有时上城放枪,致有伤人之事。甚或任意游行,几欲阑入东华门,被阻始止。于是兵民交愤,异口同声,匪徒乘隙横行,烧杀教民,益无忌惮。各国遂添调洋兵?,中途为乱党截杀,迄不能前。盖此时直东两省之乱党,已镕成一片,不可开交矣。朝廷非不欲将此种乱民下令痛剿,而肘腋之间,操之太促,深恐各使馆保护不及,激成大祸。亦恐直东两省同时举事,两省教士教民,便无遗类,所以不能不踌躇审顾者以此。

尔时不得已乃有令各使臣暂避至津之事,正在彼此商议间,突有德使克林德晨赴总署,途中被乱民伤害之案,德使盖先日函约赴署,该署因途中扰乱,未允如期候晤者也。自出此案,乱民益挟骑虎之势,并护送使臣赴津之举,亦不便轻率从事矣。惟有饬保护使馆之兵,严益加严,以防仓猝。不料五月二十日,即有大沽海口洋员面见守台提督罗荣光,索让炮台之事,谓如不允,便当于明日两点钟用力占据。罗荣光职守所在,岂肯允让?乃次日果先开炮击台,相持竟日,遂至不守。自此兵端已启,却非衅自我开,且中国即不自量,亦何至与各国同时开衅,并何至恃乱民与各国开衅,此意当为各国所深谅。

以上委曲情形,及中国万不得已而作此因应之处,该大臣等各将此旨详细向各外部切实声明,达知中国本意。现仍严饬带兵官照前保护使馆,惟力是视,此种乱民,设法相机,自行剿办。各该大臣在各国遇有交涉事件,仍

注释:①英国海军上将西摩率领的远征军。照常办理,不得稍涉观望,将此各电谕知之。

也许是受到几位军机大臣煽动,随后,太后分别致电俄国沙皇、维多利亚女王、日本天皇等诸位国家首脑,采用中国由来已久、屡试不爽的政治策略,在各国间制造矛盾,坐收渔翁之利。然而,中国官员如孩童般缺乏处理外交事务的经验,这些旨在澄清国外谬见的重要函件本应由庆亲王及总理事务衙门照会各国使馆(此时依然处于围困之中)。

由于大沽炮台陷落,天津失守,联军直逼京城。慈禧内心极度不安,赶忙发了这些天真的电文给各国使馆,命令中国在外国的代表采取调和政策。这是慈禧内心忧虑不安的外在表现。如若可能,她愿意提前与外国交好,利用欧洲各国外交政策上的弱点,适时以无辜受害者形象展现给世人,博得外界的同情和谅解,为自己寻找后路。但是,慈禧太后内心依然希望义和团能够攻下外国使馆,一雪前耻。

这里,我们插些题外话。学习中国历史的学生,总是希望能够以过去的教训为未来之鉴,毫无疑问,他们能够看出这样一个事实,不论是主和或主战,满汉大臣,无论其观点是好还是坏,无论其人是勇还是懦,无论其忠诚还是背叛,均在奏折中坦言了对洋人的仇恨。所有人皆如此,只不过表现略有差异。

义和团拳匪头脑较直,大张旗鼓地展现仇恨。文人学士温文尔雅,表达仇恨的方式略微平和儒雅。而朝中权贵大臣,如袁世凯、荣禄和刘坤一等表面上与洋人交好,实则不得已为之。因此,不管是京城那些表面示好的外交文书,还是表面上与洋人交好的中国官员口中信誓旦旦的承诺,我们都不得不三思而后信。

与此同时,我们也不禁思考,如此深仇大恨到底是谁导致的?是洋人还是中国自身?如若我们详细研究过去五十年中国高官的奏折,会发现字里行间皆表现出了对洋人的愤恨。当然,凡事皆有例外。例如,袁昶就对欧洲人甚为尊敬。但即使如此,这尊敬也是有限度的,他永远也不可能与洋人结为至交。中国部分官员认为洋人从来都学不会吃一堑,长一智,因而鄙视洋人智商。很明显,若是将来再出现与义和团运动类似的运动,中国官员定会如同1900年一样,对运动表面斥责轻视,私下拍手叫好,推波助澜。

可是中国官员对洋人这种长久不变的仇视,到底源自哪里,无从解释,也许我们可以这样推测,中国官员的仇外心理,其实源于担忧自己的生活现状被扰乱。

现在我们回归正题。以下为慈禧太后发给俄国沙皇、维多利亚女皇和日本天皇的电文,日期为七月初三,相同内容的电文同时发给了法国和美国总统,奇怪的是,日期说明的却是六月十九日(大沽炮台沦陷于6月16日)。我在克迪亚先生细心而又不辞劳苦出版的《与中国关系》一书第三卷中,找到了这份电报确切的发布时间。

电文发自七月初三,驻俄公使杨儒呈递俄国皇帝,电文内容如下:

大清国大皇帝问大俄国大皇帝好。中国与贵国邻邦接壤,二百数十年来,敦睦最先,交谊最笃。

近因民教相仇,乱民乘机肆扰,各国致疑朝廷袒民嫉教。贵国使臣格尔思曾向总理衙门请速剿乱民,以解各国之疑。而其时京城内外,乱民蔓延已遍,风声煽播,自兵民以及王公府第,同声与洋教为仇,势不两立。若操之太蹙,既恐各使馆保护不及,激成大祸,又恐各海口同时举事,益复不可收拾,所以不能不踌躇审顾者以此。乃各国水师不能相谅,致有攻占大沽炮台之事。于是兵连祸结,时局益形纷扰。因思中外论交,贵国之与中国,绝非寻常邻谊可比。前年曾授李鸿章为全权专使,立有密约,载在府盟。

今中国为时势所迫,几致干犯众怒,排乱解纷,不得不唯贵国是赖。为此开诚布臆,肫切致书。惟望大皇帝设法筹维,执牛耳以挽回时局。并希惠示德音,不胜激切翘企之至。

同一天,慈禧太后以光绪皇帝的名义致电英国维多利亚女王,电文由伦敦的中国使臣罗丰禄递交。电文内容如下:

大清国大皇帝问大英国大君主兼五印度大后帝好。中国与各国通商以来,惟贵国始终以商务为重,并无觊觎疆土之意。近因民教相仇,乱民乘机肆横,各国致疑朝廷袒民嫉教,遂有攻占大沽炮台之事。从此兵连祸结,大局益形纷扰。因思中国商务,贵国实居十之七八,关税既轻于各国,例禁亦宽于他邦。是以数十年来,通商各口之于贵国商民,最相浃恰,几如中外一家。

今以互相猜疑之故,时局一变至此。万一中国竟不能支,恐各国中必有思其地大物博,争雄逞志于其间者,于贵国以商立国之本意,其得失当可想而知。现在中国筹兵筹饷,应接不暇,排难解纷,不得不唯贵国是赖。为此开诚布臆,肫切致书。惟望大君主设法筹维,执牛耳以挽回时局,并希惠示德音。不胜激切翘企之至。

太后同样以光绪皇帝的名义致电日本天皇,电文由中国驻日本国大使李盛铎呈递。电文内容如下:

大清国大皇帝问大日本国大皇帝好。中国与贵国唇齿相依,敦睦无嫌。月前忽有使馆书记被戕之事,正深惋惜,一面拿凶惩办间,而各国因民教仇杀,致疑朝廷袒民嫉教,竟尔攻占大沽炮台。于是兵衅遂开,大局益形纷扰。因思中外大势,东西并峙,而东方只我两国,支柱其间。彼称雄西土,虎视眈眈者,其注意岂独在中国哉?万一中国不支,恐贵国亦难独立。彼此休戚相关,亟应暂置小嫌,共维全局。现在中国筹兵筹饷,应接不暇,排难解纷,不得不唯同洲是赖。为此开诚布臆,肫切致书。惟望大皇帝设法筹维,执牛耳以挽回时局,并希惠示德音。不胜激切翘企之至。

这些不寻常的电报皆记载于王朝的编年史中,而那些有关支持义和团运动的谕旨却在太后命令下从编年史中抹去。

从这些发自皇族的电文,足见中国外交政策的简单,而外国人往往认为东方人居心叵测,将其误解为深不可测。根据当前已知事实,即中国当时的政治形势,再来研究这些文件,将其中特意为之的浮华剥去,我们将瞠目结舌,难以置信中国会向世界发布如此幼稚的电文并且还记载于史册。

然而,成熟的欧洲外交遇上中国这种幼稚、孩童般的外交对手,却寸步难行,茫然于如何应对中国外务部这种看似透明却又令人心生疑惑的诡计。最后,洋人往往借口中国人高深莫测聊以安慰。

§§§第20章两宫离京西逃

《景善日记》描述了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八月十五日黎明仓皇西逃的细节。军机大臣王文韶随驾西行,其后写给浙江友人的信件在上海本地报纸发表,描述了西逃路上情形,内容印证了《景善日记》所述,极为有趣。

八月十八日,王文韶在怀来赶上了两宫车队,此前三日,两宫饱尝艰辛。十八日傍晚,他们停在贯市(离京城七十里),并在当地清真教寺借宿。那里有名曰“同光裕”的地方,乃是商务聚集之所,专为北方来的商队提供牲口。他们为太后和皇帝提供了最好的食物,但也无非是些粗粮饽饽,蔬菜和栗米粥,还为其接下来的行程提供了几辆骡车。

护送军队按照命令,在两宫后边远远跟着,保持一段距离,以防联军追上,暴露两宫的行踪。两宫一路上饱受折腾,疲惫不堪,心力交瘁,一下车便被一大群难民、乡民围住,急切地打听京城的消息。一个目击者称,当时皇帝看起来很焦虑地说道:“都是义和团让我们落入今日境地。”尽管时局糟糕,老佛爷依然镇定自若,让皇帝少说话为妙。

第二日,他们乘坐骡车,行走了九十里(三十二英里),在长城之外的岔道留宿。那里非常荒凉,根本无人接待。在这里,他们吃了不少苦头,只能睡在简陋的砖炕上,没有任何铺盖被褥。幸好延庆州知州之前给太后寻了一乘蓝轿,之后的行程才稍稍舒服了些。中午,他们停在居庸关歇息,太监总管李莲英到周围的村民家中取来了几杯茶水,奉给太后。

十六日,一行人从岔道出发到了怀来,共行了五十里,一路艰辛。此时,一些官员和宫中大臣也赶上了队伍,整个车队骡车增至十七辆。

这一行车队前行之时,消息四散,称太后和皇帝已离京出逃。也有人,称他们是假冒的天子和老佛爷,迷惑大众。当然,人们这么认为,只因当时太后依然梳着汉人发型,身上依然穿着当时从紫禁城逃出时穿的那套便衣。

尽管此类谣言四散,怀来知州吴永却未得到两宫即将驾临的消息,突闻太后、皇帝一行人已经进了他的衙门,来不及穿官服,他便着便服赶忙出来跪迎。礼过后,他想要把四周围观哄嚷的人赶走,但老佛爷制止了他,说道:“不要这样,就让他们围在这儿吧,想待多久便待多久,看到这些朴实乡民,哀家也开心。”之前几天饱尝了艰辛苦难,到了这里,终于算是头了。知县为太后端上燕窝汤和鱼翅等美味佳肴,她甚是享受,知县还为她、皇帝和大阿哥准备了可以换洗的衣物,对此太后多次言谢。

两宫车队在怀来休息了一天,王文韶也赶了上来。老佛爷见到他来,很是开心,关切地询问他路途中是否艰辛,是否受了许多苦,并坚持赏赐他燕窝粥,称经过这些天颠沛流离,王文韶定会像自己一样享受如此美食。她又转而责怪皇帝,称如此年迈之臣忠心耿耿赶了过来,怎能这样不热情慰劳。

在怀来,太后又吩咐庆亲王赶回京城与联军议和。庆亲王深知此任务艰难,极不情愿地出发了。走之前,他受到太后召见,太后说,相信他有实力完成使命,还说1860年恭亲王议和成功,令他仿其政策行之。

王文韶对两宫西行之初期描述非常有趣,特在此摘出,内容如下:

七月二十一日,皇太后、皇上均坐车出京,行至贯市地方,始由同光裕驼行孝敬驼轿三乘,皇上与伦贝子同坐一乘。至怀来县,二尹备大轿一乘,宣化县又备轿四顶,两宫皇后、大阿哥始均有轿子。

两宫均是便衣,太后穿蓝夏布衫,亦不梳头,皇上穿黑纱长衫,黑布战裙一条。铺盖行李,一概未带。出京三日,均睡火炕,无被无褥,无替换衣服,亦无饭吃,以小米粥充饥。

至怀来宣化,始由地方官络绎进奉,稍觉舒服。此次妃嫔及宫女等,均未带出,太监亦不多,诸王贝勒等随行者亦不多,其余一概未来,礼王荣相启秀等人,亦尚未来,所有随行者,不过端王、庆王、那王、肃王、伦贝子、肃贝子及公爷几位而已。堂官有刚、赵、吴、王、浦兴五人,各部院司员共十一二人,满小军机二人,汉小军机一人,神机虎神营八旗练军约千余人,马玉昆保驾,及各营官弁兵丁约千余名。各兵到一处,空一处,因铺户均已闭户逃走,实在无处买物,亦无怪其然耳。

先是七月十一二日,裕帅由北仓兵败,退扎杨村,又退至蔡村,裕帅用手枪自尽。李鉴帅十四日抵河西务,所统张春发、陈泽霖两军,不战自溃,鉴帅亦服毒自尽。洋兵进逼通州,十六日,即有西巡之旨,因车辆不齐,迟迟未行。至十九晚,城外大炮隆隆不绝,二十早,我所居喜雀胡同一带炮声渐近,炮子如雨,下午炮声尤甚。忽传天安门及西长安门失守,然不能得真消息,我在内值宿未归,禁门已严扃,不能出入。至二十一日早七钟,我坐小轿进城,始知两宫已黎明出城矣。我于上日即二十日共召见五次,至亥刻见面,仅刚、赵二人。太后云:“只剩尔等三人在此,其余均各自回家去,丢我母子二人不管,尔三人务须随驾同行。”并谕我:“汝年纪太大,尚要汝吃如此辛苦,我心不安,汝可随后赶来。刚、赵素能骑马,必须随驾同行。”我复奏曰:“臣必赶来。”皇上亦云:“汝务必要来。”云云。

至夜半,犹说不即走,岂知天甫微明,两宫已仓促出宫,狼狈凄惨情形,不堪言状。是日我进城内,因后门、东华门均关闭,不能回宅,并知两宫出德胜门。我遂于巳刻冲出后门?,途中见荣相昏于轿内,轿夫皆已四

注释:①皇城北门。散逃走。荣相曰:“无望矣。你我皆不信拳匪,如今竟至太后于此。若见太后,言我正整招军队。若我命能保,稍后前去随驾。

辞别荣相,至云鹫庵中小憩。庵在安定、德胜门之间,庵中和尚亦急极,缘洋兵进城,逢庙必烧,以庙中皆设义和拳也。其时安定门至德胜门城上,均有洋兵教民来往放枪,街上亦有洋兵。据闻洋兵进城,只杀溃兵,居民铺户,并不惊动。和尚万不可留,不得已,暂避隔壁韩姓家,韩系旗人,充内务府役,车夫轿夫,各自逃命。至下午,闻西直门尚开,可以行人,遂将车马一切物件,一概丢在韩姓家,只带银钱,并随身衣服。候至天黑,随众出城,由德胜门十三海一带行走。近戛戛胡同,天复下雨,乃至景宅借住一宿,其时城内枪炮之声已停,但见后门外满天火光,通宵不绝。至寅初,探知西直门已开,洋兵未来,华兵已逃,无人盘问,避难之人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