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慈禧全传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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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太后治下的中国(27)

京师军民数百万,受国厚恩,实无一谋叛者,叛逆只拳匪首要数人耳,一经擒斩,申国法,儆人心,匪胆即寒,民志自大定。城匪既清,各国使馆蒙天恩保护,感激再生之恩,则续调之洋兵,自可阻其来京。即来亦可以城匪既清,无庸自行保护折之,令其撤回。

总之,《周礼》称:治乱国用重典,《康诰》称:用其义刑义杀。内匪势在必剿,无可游移。若因循不剿,招抚之,亦不受命,各国势大怨深,并

注释:① 距离使馆区地带北部约四百码。举报复,祸败不可胜言。与其外兵干预,代行剿办,必至拳匪洋兵,互相哄斗,喋血京师,转致玉石不分,杀害无数良民,大局糜烂,不可收拾。不如我自行剿办,尚可示以形势,杜彼族之口实,以维持大局,庙社不惊,万民幸甚。

大学士荣禄公忠体国,如特奉明旨,责成既专,收效乃速。至交涉之艰,乃可审机因应,所有密筹目前急图补救之法,务一事权,以弭巨患缘由,披沥密陈,伏乞皇太后皇上圣明裁断。谨奏。

袁昶和许景澄的第二封奏折于同年七月八日呈上,内容如下:

窃自上月二十四日,德国公使克林德途遇枪毙之后,该匪遂攻击各国使官。提督董福祥所统甘军,尤与之声势相倚,狼狈为虐。使馆附近居民,遭池鱼之殃者,不可胜计,东城一带京官私宅劫掠殆尽。

该匪既以仇教为名,波及使馆,复以攻使馆之故,波及官民,辇毂之下,任令乱军乱民,纵横荡决,伊古伊今,实为罕见。

匪徒初攻使馆时,莫不谓旦夕间便可刬除,董福祥且屡以使馆尽毁告矣。今已二十余日。洋兵死者寥寥,而匪徒骸骼狼藉,遍于东交民巷口。平日妖言惑众,自诩能避枪炮之术,而今安在?夫以数万匪徒,攻四百余洋兵所守之使馆,至二十余日之久,犹未能破,则其伎俩亦可概见,尚得恃血气之勇,收御侮之效哉?

若云真义和团确能为国宣力,其寻衅焚杀,皆依附其间之伪义和团所为,一类之中,既分真伪,扰乱已极,且既容附人之伪者,无恶不作,则真者亦非善类可知。

况历奉严旨,禁止持械寻仇,焚毁劫掠,并令解散出城。该匪竟置若罔闻,横行如故。无论真伪,总之藐视王法,均为冥顽不灵,罪在不赦。愈抚则愈众,愈纵则愈骄。

臣等前次奏请专责成大学士荣禄,用且剿且抚之法,未蒙俞允施行。今祸乱日亟,愚妄之见,尤不敢不冒死渎陈于圣明之前。伏以春秋之义,两国构兵,不戮行人,泰西公法,尤以公使为国之重臣,蔑视其公使,即蔑视其国。兹若任令该匪攻毁使馆,尽杀使臣,各国引为大耻,联合一气,致死报复。在京之洋兵有限,续来之洋兵无穷。以一国而敌各国,臣愚以为不独胜负攸关,实存亡攸关也。我国家与泰西各国通商,垂六十年,准其各省传教,平日教民倚势鱼肉乡里,以洋教士为护符,地方官或者希图了事,抑制平民,亦所不免。民心怨愤,仇视教民,是皆臣等办理不善,贻害至今,负罪实甚。臣等何敢谓民教相仇,其曲全在于民,特任令自相报复,殊失国体。譬如乡里之间,两家有隙,而子弟童仆,肆行斗狠,毁邻居之室,而杀其阍人。为家主者,不能禁止,而邻居之诘问,必不向子弟童仆,而向家主。为家主者,又安得以子弟童仆不守约束而置身事外?以小喻大,其理相同。

且泰西各国之教,有宗天主者,有宗耶稣者,传天主教者曰:“神甫”,传耶稣教者曰:“牧师”。该匪亦不辨所传何教,统以洋教呼之。而俄国向宗希腊,日本向宗佛教,该国从无入内地传教之事,该匪更不知何国有传教之人,何国无传教之人,见异服异言,统呼之为毛子,锐以猕薙为快,无论势有所不能,理有所不直。且我出洋各使臣,非衔命而出者乎?若各国以我杀其使臣,而不胜忿忿,先杀我使臣以偿之,是直易刃而自杀其使臣也。朝廷方赐各使馆蔬果米麦,以示怀柔,“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该匪仍倚骄将(董福祥)为护符,肆行攻击,外人转疑朝廷阳款阴袒,谓非纵令恣意凌铄,其谁信之?

夫使馆无恙,将来与各国复归于好,各使臣受皇太后皇上厚恩,自当激发天良,剖言祸之肇自拳匪,猝不及防,非朝廷姑息所致,释其本国疑忌之心,事半功倍,转圜较易。若使馆尽毁,使臣尽戮,则我皇太后皇上此时怀柔之恩,外人无从从而知之,欲释于各国,虽百喙亦无从解免。今各国纷纷调兵,以代剿匪为词,疑之者谓趁机窥窃,信之者谓其心无他,臣愚莫测其

注释:① 出自《论语》。究竟。而拳匪种种无法,早当痛剿,已不待外人谆请,更何待外人代庖?

臣愚请保全使馆为将来转圜地步。一面严旨切责董福祥,饬令甘军悉行退扎城外,不许重至东交民巷,比昵匪徒,向各使馆攻击,违者即行正法,使兵匪相离,匪势较弱,则剿除羽翼较易。一面仍请责成大学士荣禄,克期将拳匪一律驱逐出城,以救燃眉之急,再图剿洗,永杜后患。

臣亦知飞蝗蔽天,言出祸随,顾念存亡呼吸,区区蝼蚁微忱,不忍言,亦不忍不言,是用冒死具奏,伏祈皇太后皇上圣鉴。

以下为袁昶与许景澄三道奏折中的最后一道,于1900年7月23日上呈,摘选如下:

奏为密陈大臣信崇邪术,误国殃民,请旨严惩祸首,以遏乱源而救危局,仰祈圣鉴事:窃自拳匪肇乱,甫经月余,神京震动,四海响应,兵连祸结,牵掣全球,为千古未有之奇事,必酿成千古未有之奇灾。

昔咸丰年间之发匪捻匪,负嵎十余年,蹂躏十数省。上溯嘉庆年间之川陕教匪,沦陷三四省,窃据三四载,当时兴师振旅,竭中原全力,仅乃克之。至今视之,则前数者为手足之疾,未若拳匪为腹心之疾也。盖发匪捻匪教匪之乱,上自朝廷,下自闾阎,莫不知其为匪。而今之拳匪,竟有身为大员,谬视为义民,不肯以匪目之者。亦有知其为匪,不敢以匪加之者。无识至此,不特为各国所仇,且为各国所笑。查拳匪揭竿之始,非枪炮之坚利,战阵之训练,徒以“扶清灭洋”四字,号召群不逞之徒,乌合肇事,若得一牧令将弁之能者,荡平之有余。前山东抚臣毓贤,养痈于先,直隶总督裕禄,礼迎于后,给以战具,附虎以翼。夫“扶清灭洋”四字,试问何从解说?谓我国家二百余年,深恩厚泽,浃于人心,食毛践土者,思效力驰驱,以答覆载之德,斯可矣。若谓际兹国家多事,时局艰难,草野之民,具有大力,能扶危而为安,扶者倾之对,能扶之即能倾之,其心不可问,其言尤可诛。

臣等虽不肖,亦知洋人窟穴内地,诚非中国之利,然必修明内政,慎重邦交,观衅而动,择各国中之易与者,一震威棱,用雪积愤。

设当外寇入犯时,有能奋发忠义,为灭此朝食之谋,臣等无论其力量何如,要不敢不服其气概。今朝廷方与各国讲信修睦,忽创灭洋之说,是谓横挑边衅,以天下为儿戏。且所灭之洋,指在中国之洋人而言,抑括五洲之洋人而言?仅灭在中国之洋人,不能禁其续至。若尽灭五洲各国之洋人,则洋人之多于华人,奚啻十倍,其能尽灭与否?不待智者知之。不料毓贤、裕禄,为封疆大吏,识不及此。裕禄且招揽拳匪头目,待如上宾,乡里无赖棍徒,聚千百人,持义和团三字名帖,即可身入衙署,与该督分庭抗礼,不亦轻朝廷羞当世士耶?静海县之拳匪张德成、曹福田、韩以礼、文霸之、王德成等,皆平日武断乡曲,蔑视官长,聚众滋事之棍徒,为地方巨害。其名久著,土人莫不知之,即京师之人,亦莫不知之。该督公然入诸奏报,加以考语,为录用地步,欺君罔上,莫此为甚。

又裕禄奏称:“五月二十夜戌刻,洋人索取大沽炮台屯兵,提督罗荣光,坚却不允,相持至丑刻,洋人竟先开炮攻取,该提督竭力抵御,击坏洋人停泊轮船二艘。二十二日,紫竹林洋兵分路出战,我军随处截堵,义和团纷起助战,合力痛击,焚毁租界洋房不少。”臣询由津来京避难之人,佥谓击沉洋船,焚毁洋房,实属并无其事。而我军及拳匪被洋兵击毙者,不下数万人,异口同声,决非谣传之讹。甚有谓:“二十日洋人攻击大沽炮台,系裕禄令拳匪攻紫竹林,先行挑衅”等语。此说或者众怨攸归,未可尽信,而诳报军情,竟与提督董福祥诈称使馆洋人焚杀净尽,如出一辙。董福祥本系甘肃土匪,穷迫投诚,随营效力,积有微劳,蒙朝廷不次之擢,得有今职,应如何束身自爱,仰答高厚鸿慈?乃比匪为奸,形同寇贼,迹其狂悖之状,不但辜负天恩,益恐狼子野心,或生他患。

裕禄屡任兼圻,非董福祥武员可比,而竟昏愦乃尔,令人不可思议。要皆希合在廷诸臣谬见,误为我皇太后皇上圣意所在,遂各倒行逆施,肆无忌惮,是皆在廷诸臣,欺饰锢蔽,有以召之也。

大学士徐桐,索性糊涂,罔识利害;军机大臣协办大学士刚毅,比奸阿匪,顽固性成;军机大臣礼部尚书启秀,胶执己见,愚而自用;军机大臣刑部尚书赵舒翘,居心狡狯,工于逢迎。

当拳匪甫入京师之时,仰蒙召见王公以下内外臣工,垂询剿抚之策。臣等有以团民非义民,不可恃以御敌,无故不可轻与各国开衅之说进者。徐桐、刚毅等竟敢于皇太后皇上之前,面斥为逆说。夫使十万横磨剑,果足制敌,臣等凡有血气,何尝不欲聚彼族而歼旃。否则自误以误国,其逆恐不在臣等也。

五月间,刚毅、赵舒翘奉旨前往涿州,解散拳匪,该匪勒令跪香,语多诬妄。赵舒翘明知其妄,语其随员人等,则太息痛恨,终以刚毅信有邪术,不敢立异,仅出告示数百纸,含糊了事,以业经解散覆命。既解散矣,何以群匪如毛,不胜狝薙?似此任意妄奏,朝廷盍一诘责之乎?

近日天津被陷,洋兵节节进逼,曾无拳匪能以邪术阻令前进,诚恐旬日之间,势将直扑京师。万一九庙震惊,兆民涂炭,尔等作何景象?臣等设想及之,悲来填膺,而徐桐、刚毅等,谈笑漏舟之中,晏然自得,一若仍以拳匪可作长城之恃,盈廷惘惘,如醉如痴。亲而天潢贵胄,尊而师保枢密,大半尊奉拳匪,神而明之。甚至王公府第,闻亦设有拳坛,拳匪愚矣,更以愚徐桐、刚毅等。徐桐、刚毅等愚矣,更以愚王公。是徐桐、刚毅等,实为酿祸之枢纽,若非皇太后皇上立将首先袒护拳匪之大臣,明正其罪,上伸国法,恐廷臣佥为拳匪所惑,疆臣之希合者,接踵而起,又不止毓贤、裕禄数人。

应请旨将徐桐、刚毅、赵舒翘、启秀、裕禄、董福祥、毓贤先治以重典,其余袒护拳匪,与徐桐、刚毅等谬妄相若者,一律治以应得之罪。不得援议亲议贵,为之末减,庶各国恍然于从前纵匪肇衅,皆谬妄诸臣所为,并非朝廷本意。弃仇寻好,宗社无恙,然后诛臣等以谢徐桐、刚毅诸臣。臣等虽死,当含笑入地。无任流涕具陈,不胜痛愤惶迫之至,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

§§§第19章慈禧外交侧记

上书提醒慈禧太后迷信义和团既愚蠢又会给大清国带来危险的大臣不仅袁昶、许景澄二人。

危机伊始,刘坤一,这位年迈的两江总督看到太后采取自杀式、引火上身的政策后,非常焦虑,加紧拟了一份电报,急速派送到太后手中,恳请太后停止攻击外国使馆区。慈禧太后对此回复言辞模糊,表现出那段时期她的犹豫不决。一方面,她想趁机报复那些可恨的洋人,但另一方面又时刻担忧招致灾难。

《景善日记》中的记载已经展示了她在巨大压力下内心的矛盾与政策的反复无常。在收到并回复了这位总督大人的奏折后,慈禧太后故态复萌,一个月内对使馆区时而进攻时而后退,犹疑不决。慈禧心中清楚刘坤一的赤诚之心不亚于荣禄。刘坤一成熟稳重,足智多谋,多年来甚得太后的倚重。

然而,刘坤一的奏折无法将慈禧从复仇之路上拉回,更无法限制她对至高无上权力的欲望。直到联军攻陷了大沽炮台,慈禧太后才如梦清醒,仓皇出逃,寻找避难之所。这时,大势已去,慈禧太后赶忙给列强首脑发文,希冀能够扭转困境。后来又为被困使馆区的外国使臣送去水果蔬菜以示自己仁慈怀柔之心,并且口口声称自己乃是好心好意。

实际上,慈禧太后采取的只是缓兵之计,她从来没有怀疑过端王和义和团吹嘘的能够将蛮夷赶进大海之言,也从未放弃过灭洋的幻想。

阅读刘坤一的奏折,不难发现,它彰显了中国士大夫文人心中永恒的信念,即君主无过,从一定程度上讲,正是这种信念奠定了大清统治的根基。这一观念源于孔夫子之教义、忠孝之礼和祖先崇拜的思想,强调对君主的绝对忠诚。刘坤一在奏折中将皇族的昏庸归结于诸位大臣而非太后,继而还褒扬了太后的明智和仁慈。他的奏折内容如下:

窃查此次战事,由于匪徒藉口仇教,肆行烧杀,致酿大患。各国亦以保护商民教士为词,调舰增兵,合而谋我。军事既起,各省自宜力筹战守,臣等已将防务严密筹备。倘彼族前来侵犯,即当奋力抵拒,不敢稍涉疏虞。窃维中朝宽大,圣泽如天,怀柔远人,无不仁至义尽。

目前办法,总须将朝廷万不得已之苦衷,即并行不悖之德意,切实宣谕,庶匪徒不敢藉端滋扰,为害地方。

臣等于战事初起之时,即行出示晓谕,务各相安,不必妄生疑虑。并接出洋华人电禀,请保护各国洋人,以免报复,情词极为迫切。臣等遂乘各领事等来商保护商教之时,会饬江海关道余联沅与之订立章程,长江一带及苏杭内地,各国如不侵犯,我当照常保护。经各领事电商外部,臣等亦电致各使臣,向各国切实声明。德因戕杀使臣,颇持异议,嗣因各国牵制,遂亦帖然就范。

恭绎光绪二十六年五月二十九日(6月25日)谕旨,现在各使臣势甚危迫,我仍尽力保护,并饬臣等各尽职守所当为,相机审势,竭力办理,六月初三日(6月29日)寄谕各使臣,现仍严饬带兵官照前保护各国使馆,唯力是视。各该大臣等在各国,遇有交涉事件,仍照常办理等因。

是朝廷于天津开仗之洋人,则严加惩创,于未与战事之洋官商教,则曲为保全,威德并施,昭如日月。

臣等屡次奏请保护各使臣,亦以圣虑之所重,时局之所系,首在此举,不容稍缓。

迭准出使大臣杨儒等来电,总以保全使臣暨在省之各洋人为第一要义。拟恳天恩饬下在京得力各军,保护各国使臣,正所以自保使臣,并请饬令各省督抚保护在华洋人,正所以保在洋华民,不胜紧迫之至。

慈禧阅完此奏折,以电报快驿即刻回复,内容如下:

上谕军机大臣等,刘坤一等奏相机乘势、妥筹办法一折。朝廷本意,原不欲轻开边衅,曾致书各国,并电谕各疆臣,复屡次明降谕旨,以保护使臣。及各口岸商民,为尽其在我之责,与该督等意见正复相同?。现幸各国使臣除克林德外,余俱平安无恙,日前并赐各使馆蔬果食物,以示体恤。如各国恃其兵力,进犯各省,自应保守疆土,竭力抵御。即使目前相安无事,亦必严密筹备,以防意外之变。惟总不欲兵衅自我而开,一面将坦怀相与之意,宣示各国使馆,共筹补救之方,以维大局。不得轻信浮言,致多龃龉,是为至要。将此由六百里(两百英里)加紧各谕令知之。

就在发布这道谕旨几天前,七月初一,太后亲自草拟了一道圣谕,向各国解释造成当前局势的原因。有趣的是,十天前,她还下旨悬赏缉拿京城洋人,并命令毓贤对山西的洋人赶尽杀绝。慈禧熟读经史,加上自身执政经验,深知要在洋人之间制造矛盾,可谓易如反掌。她寄谕各使馆,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