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神宫来客
夜。
深寒的夜。
牧野神宫沉浸在夜色里，深山之中，夜禽的叫声传遍四野，透出一股诡异的凄凉。
牧野神宫就像一座坟墓，除了憧憧的轮廓，完全没有透出一丝生机。
可是这座宫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每一个地方都有该有的人。
小马哥的身体浸泡在浴桶中，桶中中药杂陈，可是桶中的溶液却不是常见的药色，而是血色。
血色不是某种奇异的药草，也不是染料，而是鲜血，鲜血本就是血色。
鲜血不是别人加给他的，而是他自己要的，他说他不想让自己的杀气减弱，所以连泡药桶，也要用鲜血。
实际上，他知道自己不是为了那可恶的杀气。
而是只有血，才能让他平静，只有血，才能让他适然。
他很少闭眼，因为他一闭眼，就只剩下一个大坑，充满尸首与鲜血，充满恶心与杀戮。
他自己就是踏着二千三百九十九人的尸体活下来的，他自己就是靠着百来人的血肉才活下来的。
只要一闭眼，他就能感觉到灵魂在悸动，仿佛有一只无形的魔爪无时无刻不在吞噬自己。
杀一个人，或许你会害怕，杀十个人，你就会壮胆，但是倘若你杀了几百上千人，还吃过几百人的尸体，那么你不是害怕，也不是壮胆，而是震颤和麻木，就像永远置身于修罗炼狱。
小马哥此刻也睁着眼，他很疲倦，可是他并不用闭眼，在大坑中的短短时光，他已经学会怎样在睁着眼睛的时候去调息自己的身心。
黑夜中，谁都看不见的黑暗里，黑影一闪而过。
相信大家都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
任红尘。
一任红尘漫天去，高卧先生百不忧。
任红尘是游侠，真正的游侠，他是江湖中最放旷不羁的人，他身负一个侠字，却常常被人和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等词联系在一起。
醉生梦死。
他喝酒的时候，常常想把自己醉死，他在青楼的时候，也常常希望把自己爽死。
他希望自己死，可是他一直没有死。
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想死。
同样的，他施舍别人的时候，一定不会留一文钱，他帮助别人的时候，一定不会留一分力。
他做事就是这么极端，也因为极端，所以他除了朋友之外，百分之九十都是仇人，剩下的百分之十是他最瞧不起的伪君子，他的仇人都想要他的命，他的朋友都可以为他去死。
此刻他的身影正隐没在夜里。
——每一个地方，都有该有的人。
可是他越过高墙，闪过小径，就像游走在自家的后花园，没有一个人发现他。
莫非那些黑暗中每个地方该有的人都没有发现他?
他已经逐渐接近诸葛无知的府邸。
他也已经闻到府邸中传出的血腥味。
他从黑暗中跃出，落在小马哥的门前。
他的脸久经风霜，他的发霜染而鬓白，他一袭素衣，已经洗得发白。
他立在门前，向前走去。
一个声音淡淡道:“你来了。”
他回头，诸葛无知正站在一旁。
“我终究被你发现了。”他道。
诸葛无知低沉着声音:“你不该来。”
任红尘道:“可是我终究是来了。”
诸葛无知道:“你明明知道，你来了，我就不会再让你逃。”
任红尘道:“我本也不准备逃。”
诸葛无知道:“哦?”
任红尘压低声音:“我已经不想再挣扎下去，我可以死，可是，我要见他。”
诸葛无知道:“你不可能见到他，而且，你此刻已经没有见他的选择和自由。”
任红尘道:“我愿意用的生命去换他答应我一件事。”
诸葛无知道:“他不会在意你这条命，因为你就算借助江湖的力量，你还是不能威胁到他，甚至你只会让江湖成为你的陪葬。”
任红尘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为什么?”
诸葛无知冷冷道:“因为欲望，人类永远不会满足，权利越大，他的欲望就越大。”
“你就像一个蝼蚁，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他实在是很出色的一个人，没有谁能反抗他。”
任红尘道:“你呢?你愿意永远做他黑暗中的奴隶么?你愿意永远为他守护这座神宫么?你难道……没有野心么?”
诸葛无知道:“你总该知道，这样的反间计，毫无作用。”
夜里掌声响起。
小洁的声音传来:“不错，不错，诸葛先生忠心不二，小姐很是欢喜。”
诸葛无知皱眉，因为任红尘本只有他自己的人发现。
而此刻，小姐却来了。
他虽然阴沉着脸，却不得不躬身道:“小姐。”
小姐姣好的容颜上出现一种恼怒和不屑，道:“手下俘虏，今日竟敢回来，莫不是活腻了么?”
任红尘道:“我本来就是个死人，也不在乎多死一次。”
小姐道“诸葛先生，麻烦你暗中的影卫，把他拿下。”
诸葛无知道:“候！”
黑暗中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锁定了任红尘，不知道有多少暗弩长刀随时准备发动。
门忽然“吱”一声被人推开。
小马哥站在门口，整个人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任红尘才知道原来那血腥味的来源竟然是小马。
小姐皱了皱眉，很不喜欢小马哥身上的血腥味。
小马哥看着任红尘，一字字道:“他是我的。”
任红尘的眼睛中发出奇异的光芒。
小马哥道:“我要他死在我的手里。”
诸葛无知道:“他是任红尘。”
小马哥道:“无论是谁！”
诸葛无知道:“好！他是你的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黑暗中的紧张气氛也忽然缓和。
任红尘却感到更寒冷，他忽然跃入黑暗中，他知道此刻黑暗中的影卫不会动手。
小马哥几乎是同一时刻动的。
小洁道:“你就让他这么走了?”
诸葛无知道:“他走不了！”
两个人都没有被黑暗所阻挡，倘若此刻是白天，那么你就能看到山岗上一闪而过无比迅捷的两个人影。
忽然，任红尘停了下来。
小马哥随后也停了下来。
任红尘道“这里没有其他人。”
小马哥道:“这里没有其他人。”
任红尘转过来，感到自己一直锁定自己的杀意已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