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忘情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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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锦瑟年华(五)

乔山与方子腾大醉一场,醒来头痛如裂,唇干舌燥。乔家本在横渡安排了几人照料乔山起居,自乔山与阿莲相熟之后,乔山便将那些丫鬟招回临安,只留了老仆梁伯,这梁伯从乔山幼时便一直在乔府,此时梁伯端了醒酒汤进来,笑道:“少爷醒了,这是方大夫一早送来的醒酒汤,少爷快些喝了,阿莲姑娘一早就来了,现在书房看书。”

乔山匆匆洗漱完毕,喝完醒酒汤,到得书房,看阿莲苗条的背影正在书房中来回走动,便屏息悄悄走近,见阿莲负手而立,手中握了一卷书,摇头晃脑小声喃喃自语:“……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这个山长……咦,记不住了……”乔山接口道:“山长水阔知何处!”

阿莲转身过来,嘻嘻一笑:“对了,山长水阔知何处!我记住啦。”乔山道:“晏殊之词语言清丽,声调和谐,女孩子读读,正是合适,我们阿莲真聪明。”阿莲听他夸奖,嫣然一笑,心中却道:“我以前哪里有多么喜欢这些东西,却是为了和你有谈资罢了。”听得乔山道:“晏殊一生富贵,自无愁苦之词,但他也并非全无悲戚,晏殊之悲所戚,却是世人皆有之共悲。”阿莲道:“是啊,山哥和他应有相似之处吧。”

乔山心中一动,晏殊与他的确似有相似之处,晏殊幼时便聪明好学,五岁能诗,有神童之称。景德元年,江南按抚张知白极力举荐进京。次年,十四岁的晏殊与各地千余考生同时入殿参试,援笔立成,受真宗的嘉赏,赐同进士出身。他自己幼时也是聪颖过人,解试、省试皆名居榜首,亦受朝中孔尚越举荐,以举子身份便得皇上召见,想来参加殿试,中榜是十拿九稳之事,他之所以苦读不懈,实在是望着那状元而去的。

阿莲道:“我来看看你会不会酒喝醉了,果真喝了不少,不知道你喝多了会不会胡说八道呢。”乔山道:“我也记不清楚了,嗯,昨日误了不少时间,今天得多读会书,阿莲陪我读吧。”

阿莲道:“今天可不成,昨日爹接了知府大人的几件活计,明日便要交货,我得回去帮着,你酒醒了我就放下心了,我忙完了给你把莲子粥熬好。”

乔山心中极是不舍,知道也不便强留,便道:“好吧。”阿莲点点头,二人对望了好一会,阿莲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道:“我倒差点忘了,我看到那吹箫的人了!”

乔山道:“就是昨日你唱曲儿时和音的那个人?”

阿莲道:“我想是他吧,雨儿家的船坏了,今天活计很多,一早我去接她,刚刚划出去一会,就听到有人在湖边吹箫,我就划船过去,看到了一人站在湖边的一棵大柳树下,吹的就是我昨天唱那个曲子。我把船停下就问:‘喂,那位先生,昨天是不是你在吹箫?’,那人停了下来,看了我一眼,说:‘昨天是你在唱这支曲子吗?’我当然说是了,那人点头,转身走了,我就说:‘你这么聪明,听一次就会了?’那人走了几步,忽然也开始唱了起来,唱的居然就是那支曲子!”

乔山道:“那人长什么样子?”

阿莲道:“他很年轻,比你好象大一点点,二十多岁的样子,长得还很俊呢,穿了一件青色的袍子,那袍子做得很好,好象是用蜀中的浣花锦裁成的,看不清上面的做工……哎,你打岔了,人家还没说完呢。那人唱的曲子音调和我唱的一样,可是字不一样,我就会八句,那人好象唱了不止八句。我就说:‘你怎么会唱咱们横渡的曲子呢?你是我们横渡的人吗,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呢?’那人说:‘有几个字你唱错了,也没唱全。’我说:‘对的应当怎么唱?’那人不说话了,继续向前走,我只好划船走了,然后听到那人的声音远远传来:‘明日此时,我在此相候,将这首曲子完整传你。’山哥,明天一早你陪我去吧!”

乔山道:“那曲子我听你唱过好多次,一个字也听不懂,不知何意。”阿莲道:“是啊,这曲子是我娘在世时教给我的,那时我还小了,记得我娘说,这是我娘的娘教给他的,咱们镇上还有雨儿的娘,刘铁匠的媳妇,都会唱这曲子,我还是唱的句子最多的呢。”

乔山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方大哥昨天射毒蜂的事,不要给任何人提起,你爹也不能说。”

阿莲点头应了,又在书房里转了几圈,把桌上的笔墨书籍置放好,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回到家中,见冯一眼、雨儿娘、阿春正忙得不可开交,便去取了针线,一起忙起了活计,心中却想:山哥说他参加殿试后便要准备聘礼,那是要娶我吗?他说殿试是八月十五,那时我就满了十七岁了,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会,忽然觉得手指微微一痛,针已扎到了手指。连连骂了自己几句,定下神来,开始认真缝线。

约莫午时,听见雨儿在门外大声呼叫:“阿莲姐姐快出来……阿莲姐姐快出来!”雨儿娘伸出头去骂了两声。阿莲放下衣物出去,见雨儿提了一包桂花糖,拉着阿莲走到一边道:“阿莲姐姐你看,这是乔公子给我的糖。”阿莲道:“那关我什么事,你有糖就自个儿吃吧。”雨儿笑道:“你也要给我买一包,不然我告诉冯伯伯,昨天乔公子抱了你!”

阿莲道:“你这小家伙胆敢讹我,好吧,你要告诉我爹,我就要让方大哥不收你做徒弟,我还要劝你娘让你去读书,嘿嘿,读不好书天天罚你打手板。”

雨儿连忙拉着阿莲的手道:“好啦好啦,我不逗你啦,别让我去读书。是乔公子让我来的,他有急事回临安去了,他说很快就会回来。”

乔山着急离开,是因为苏果今日天色一亮,便依午宗旺的安排,策马过来叫他速返临安,他不及与阿莲道别,便与苏果一并离开。二人疾驰片刻,乔山酒意未解,心中便开始烦闷起来,只得把速度放慢。

苏果道:“这是为何,还是舍不得阿莲姑娘吗?一个时辰不到便到临安了,随时都可以回来嘛。”乔山摇头道:“昨晚喝醉了,起来到现在没吃什么东西,心中难受,咱们慢点,前面个茶铺,吃点东西再走。”

苏果笑道:“老爷当初在横渡置房,就是担心你在临安交友不慎,过花天酒地的日子,不想你在横渡还是要喝这么多酒。”

乔山心中烦闷不爽,也不解释,二人缓缓勒马缓行,不多时前方果然可见一间竹棚,一张青旗上“林家茶铺”四个字在风中微微飘扬,乔山道:“这林家茶铺的老板姓林。”苏果笑道:“林家茶铺,他自然姓林了。”乔山又道:“林老板今年恐怕年近五旬了,考了许多年也没考中过,这位林兄一气之下,把书都烧了不再参考,然后成了真的林老板,这家茶铺不止卖茶,也有点心面食。”

二人进得店内,棚内倒颇是整洁,墙上还挂了些字画,只是竹制的桌凳略略有些破旧,食客也并不多,柜台上一身著儒服的微胖老者连忙出来迎出来,摇头晃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乔兄光临敝店,不胜荣幸,不胜荣幸。”说罢长揖到地,又道:“这位兄台是……”乔山道:“这是家兄苏果。”那老者怔了一下,道:“久仰,久仰。晚生林自乐,双木之林,自得其乐之自乐,二位请坐。”乔山道:“林兄,小弟急着赶路,你看随便吃点什么东西,快点就好。”乔山与他有同考之谊,每每从临安与横渡之间的过往,都要这此歇脚,他深知林自乐考场失意,家中亦不富足,加之为人酸腐,这生意做得也非常艰难,故此每次银子都大方地付账。

伙计上了茶水点心,一碟豆干,一碟茶叶蛋,林自乐又亲自用紫砂壶泡了一壶龙井奉上,苏果一早赶路,肚子早也饿了,二人便埋头狼吞虎咽起来,正吃得舒畅。忽听得身旁一人大声叫道:“这茶水里有苍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