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十大古典喜剧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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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幽闺记(2)

瑞莲解释说:“我的名字叫瑞莲,听起来与你女儿的名字有些相近,所以错应了。我也正在寻找我的哥哥,还以为他在叫我。”老夫人不再言语,抬脚就要走,可路上又烂又滑,险些跌下去。

瑞莲见状,急忙上前扶住,说道:“老夫人,你是上了年纪的人,怎么能走得了这山路?不如让瑞莲扶着你老人家慢慢走吧。”老夫人高兴地说:“那当然很好。看姑娘的言谈举止,就是我的女儿也比不上你。只是姑娘你跟着我这个老太婆,心里愿意吗?”瑞莲说:“小女子找不到哥哥,也正盼着老人家带着我一同前行呢。”

老夫人见此女子不仅怜恤老人,而且言行乖巧、惹人喜爱,便说:“既然如此,我就把你当做女儿看待,不知你是否愿意?”

瑞莲说道:“老夫人能带小女子一同前行,我已经感激不尽。我能跟着老夫人,便情愿做个小丫头就行了,怎敢指望做老夫人的女儿?”

老夫人越发喜爱她了,说道:“姑娘别再推辞,就做我的女儿吧。如果能熬到战争平息,我就和你一同去南京,结束这种逃难的痛苦生活。天色已经很黑了,我们就到前边的茅屋里暂时休息吧。”瑞莲点头答应,搀扶着老夫人朝茅屋走去。

在寒冷的日子里,枯树在寒风中阵阵颤抖,树梢上仅存的几片黄叶也随风飘落下来。这一天,黎明时分,蒋世隆搀扶着瑞兰在山路上蹒跚而行。突然,四周传来急促而响亮的锣声,接着窜出无数个大汉,将他们团团围住。

一个大汉凶狠地盯着他们,高声吼道:“你们两个快快留下买路钱,否则就别怪我们弟兄不客气!”

蒋世隆和王瑞兰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惊呆了。瑞兰吓得瑟瑟发抖,使劲地躲在蒋世隆的身后。蒋世隆则强做镇静地说:“我是穷秀才,她是我的妻子。我们为避战乱才逃难经过这里。希望壮士们怜悯,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为首的大汉说:“别说没有用的闲话!没有买路钱,就留下金银珠宝。稍微迟延的话,便教你丧命在眼前。听见没有?”

见蒋世隆不肯留买路钱,便把他们两个人五花大绑地押上山,完全不理会他们二人的挣扎与喊叫。

陀满兴福自从在虎头上当上寨主,他便指挥喽罗抢得了大量财物。众喽罗高兴得整夜狂饮大醉,可他却并不十分开心。

这一天,他披着锦绣战袍,头戴红纱巾,坐在房中处理寨中事务,检查所获战利品。突然山寨里响起了敲锣声。他知道这又是喽罗们抓人劫财回来了,便起身走到门外。

众人把蒋世隆二人推到前面跪下,陀满兴福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你们俩人真是不知死活!这山中路径荒僻,很少有人从这里往来经过。你们居然胆大包天,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那可就不要怪我不客气。”说着,鼻子里哼了一声。

蒋世隆跪在地上说:“我们不是有意要闯到这里的。只因贼兵来侵扰,皇上和百官纷纷迁到汴梁,百姓身遭战乱,也仓惶逃难。我们夫妻逃出家乡,可途中迷失了道路,才冒然来到这山路上。”

陀满兴福说:“要走这条路也好办,只要你留下买路钱,尽管往前走。不然的话,你们的性命就难保。自己考虑吧!你们是要钱,还是要命?”

蒋世隆哭丧着脸说:“将军,我们真的没有钱。我们在兵慌马乱中走了好几天,吃尽了苦头,身上连半文钱都没有,我们哪里还有钱来买路呢?”

陀满兴福不耐烦地说:“不必再说那么多!你们立即把这二人拉出去砍了头。”众人听言,纷纷涌上前横拖竖拽起来。

蒋世隆喊叫道:“天哪!没想到我蒋世隆今天会冤死在这里。”

陀满兴福听见“蒋世隆”三个字心里一愣,忙喊道:“等等!”

他来到蒋世隆面前仔细地看了许久,突然跪下,“哥哥,你真的不认识兄弟了?”蒋世隆想了又想,可实在不知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兄弟,便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一时想不起来了。”

陀满兴福提醒说:“哥哥,请想一想,几个月以前,我为了躲避朝廷的搜捕,逃到你家花园里。如果不是恩人你解危难,我差一点就被押上法场砍头了。”

蒋世隆听到这里,惊喜地说:“哎呀!原来你是兴福兄弟。古语道:‘相逢狭路难回避。’真是一点也不错。”

兄弟相见,醉卧酒场。第二天蒋世隆便辞别,带着王瑞兰继续南行。

战乱渐渐平息,路上南来北往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各中店铺又开张营业。在广阳镇有一个招商店,这个店更以好酒闻名,它前临官道,后靠清溪,四周杨柳绿阴蔽日,一架蔷薇清影零乱,墙壁上画着刘伶赤身醉卧的画像,小窗前更有李白醉眠的图画,显得趣味非凡。

蒋世隆和王瑞兰疲惫地走着。他们来到广阳镇招商店前,蒋世隆说:“娘子,你看这招商店环境较好,布置有趣,酒香四溢,不如就在这里喝上几杯酒,解一解旅途劳累再走,你以为如何?”瑞兰答道:“一切由你安排。”

蒋世隆听罢,便带着瑞兰走进店里,大声喊道:“酒保,快拿些酒来。”

不久,酒菜便端到桌上,蒋世隆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酒,说道:“这是新酿的酒,似乎还没有窖过,如今也顾不了那么多,酒保,替我斟一斟酒。”酒保斟满了酒,蒋世隆举杯说:“娘子,这乡村酿的新酒既可除乏,又可解忧,请喝吧!”

瑞兰摇摇头,转过脸说:“我生来不会饮酒,还是不饮的好。”

蒋世隆惟执意说:“娘子,不要推辞,只要略微沾沾唇也好。”瑞兰推辞不过,只好饮了一小口,顿时两颊绯红。

瑞兰举起酒杯说:“多谢你一路上的照顾,我敬你一杯。”蒋世隆说:“不必客气,这杯酒我是一定要喝的。”说完便一饮而尽,王瑞兰便不再言语,专心吃饭菜。

蒋世隆悄悄地对酒保说:“酒保,我与娘子在路上走时,有几句话冒犯了娘子,所以她不愿意喝酒。如果你能劝她喝一杯酒,我就拿一钱银子谢你。”酒保问道:“那我劝娘子喝十杯呢?”蒋世隆说:“我就给你一两银子,你看如何?”酒保点头同意。

酒保走到瑞兰旁边,举起酒杯说:“娘子初次到我们小店,给小店增辉不少,我敬娘子一杯。”瑞兰摇头说:“不行,我不会喝酒。”酒保说:“娘子如果不答应,小人就给你跪下了。”说着便要跪。瑞兰急忙说:“快快请起!我喝下就是了。”接过酒杯喝了下去。

酒保又斟满一杯,举着说:“娘子,出门人不能喝单杯酒,要喝双杯才好。”瑞兰拭着嘴角说:“我不能再喝了。”酒保又故伎重演,说道:“没办法,那小人只得给你跪下了。”瑞兰无奈地说:“别这样,你起来吧!我再喝一杯,可这是最后一杯了。不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再喝了。”说完,又勉强地喝了一杯。

蒋世隆见瑞兰饮下几杯酒后容颜越发娇美,心中非常高兴,也拿起酒壶,自斟自饮了许多杯,直喝得眼前有些朦胧。

等到他们酒足饭饱之时,天色已晚,可蒋世隆仍然没有启程的意思,王瑞兰推推他,提醒说:“先生,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蒋世隆喝完最后一杯酒,说道:“这里的酒的确好!不过,我们是该走了。酒保,快来开钱吧。”酒保应声过来结了账,顺口问道:“天色不早了,你们还要赶到哪里去呀?”蒋世隆说:“我们想赶到旅馆住宿。请问,这里到旅馆还有多远的路?”酒保说:“还有三十里路,远得很呢。不如就住在这招商店里。我们这店是前面卖酒,后面住客。”

蒋世隆转头对瑞兰说:“娘子,酒保说到旅馆还有三十里路。时间已晚,恐怕不容易走到了,就在这里住下吧?”瑞兰点头说:“也好,就住这里吧。”二人又坐到座位上。

蒋世隆对酒保说:“我们不走了。给我打扫一间房,铺好一张床。”酒保立即说:“好的。你们稍候,我这就去办。”正抬脚要走,瑞兰喊道:“酒保过来,我有话要说。”

酒保走到瑞兰旁边,瑞兰问道:“刚才那位先生是怎样吩咐你的?”酒保答道:“他叫我打扫一间房,铺好一张床。”瑞兰坚决地说:“不行。不要听他的,只听我的。给我打扫两间房,铺上两张床。知道吗?”酒保点点头,转身便要离去,忽然又听蒋世隆喊道:“酒保你过来,我还有话要说。”酒保有些迟疑,但仍然走到蒋世隆的身边。

蒋世隆悄声问道:“刚才娘子对你说了些什么?”酒保回答说:“娘子叫我打扫两间房,铺好两张床。”蒋世隆生气地说:“酒菜钱是我给的,你怎么不听我的话?还是只打扫一间房子,安一张床。”酒保点头说:“是,是。酒菜钱是先生给的,我就听先生的。”转身迈出一步,只听瑞兰又喊着:“酒保,我还有话要说。”酒保无可奈何地走过去。

瑞兰低声问道:“酒保,刚才先生又说了什么?”酒保说:“他叫我还是打扫一间房,安好一张床。”瑞兰怒气冲冲地说:“你这个酒保,只照我说的去办就是了,怎么这样变来变去的?”酒保被逼急了,也生气地说:“你们两个只管叽哩咕噜,咕噜叽哩,真不像一对出门的夫妻。我到底听谁的?”

蒋世隆问道:“酒保,你为什么生气了?”酒保大声说:“不是我生气。先生叫打扫一间房、安一张床;娘子叫打扫两间房、安两张床。你说,我到底听谁的?”蒋世隆说:“那就听我的。”酒保坚决地说:“不!现在既不听先生的,也不听娘子的,我要按我的意思办,打扫一间房,安上两张床。这样既听了先生的,又听了娘子的,每人听一半。余下的事我就不管了。”说完便走了。

不久,酒保收拾好房间,走出来请他们二人去休息。

蒋世隆和王瑞兰来到房中,梳洗完毕,便坐在各自的床上。蒋世隆说:“娘子,请睡吧。”瑞兰也说:“先生也请睡吧。”可二人都没动。

蒋世隆轻声叹息起来,说道:“唉!不知为什么,我心里非常忧愁烦闷。”瑞兰说:“你的忧愁根源也许我知道。可受礼法拘束,人非土木,欲说也难道。还请先生自己珍重。”

蒋世隆似乎没有听清她的话,轻轻念道:“寻踪访迹遇林中。”

瑞兰续道:“受苦扶危出祸丛。”蒋世隆接着说:“我和你有缘千里能相会!”瑞兰又续道:“我只是无缘对面不相逢。”

蒋世隆听了问道:“娘子,你为何说这样的话?大概你忘了在树林中说过的话了吧?”瑞兰急忙说:“我怎么会忘了呢,在树林中我说与你作兄妹同行。”蒋世隆说:“你是说了这样的话,可我说我俩相貌不同,语音也不一样,娘子又怎么说的?”瑞兰摇着头说:“我再没有说什么了。”蒋世隆解嘲地说:“真是贵人多忘事。娘子再想想。”瑞兰只好说:“我想起来了,当时我说如果有人盘问,就暂时称做夫妻。”

蒋世隆抓着她的话说:“这就对了。别的好暂时,这做夫妻也可以暂时的吗?我也不问娘子别的,这仁、义、礼、智、信可曾知道?不说前面的,就单说这个‘信’字。天若失信,则云雾不生;地若失信,则草木不长;做人怎么能失信呢?”瑞兰急忙辩解道:“先生,我从来没有对你失信呀!”

蒋世隆步步紧逼地说:“既然不失信,为什么不照树林中说的话去做呢?”王瑞兰不作正面回答,只是说:“先生,你的恩情我不会忘记。只要你送我到南京,我就多拿些金银酬谢你。”

蒋世隆说:“你没听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吗?我要你那么多金银干什么?”瑞兰想了想,又说:“那我就请爹爹给你一个官做如何?”

蒋世隆摇头说:“不必了。再说官是朝廷的,不是你们家的,怎么能说给就给?”二人一时没了言语。

过了一会儿,蒋世隆为缓解气氛,问道:“我想起来了,这一路上还没问娘子,你是什么样人家的女子?”瑞兰叹息道:“先生,你别问了。如果提起我家的事,不要说与你同行同坐,恐怕连站立的地方也没有你的。”

蒋世隆越发好奇地说:“这么说来头不小。我很愿意听。”瑞兰说:“我祖父是王和,父亲是兵部王镇尚书,母亲是王太国夫人,我则是贞淑守节的千金小姐。”蒋世隆揶揄地说:“既然是千金小姐,怎么会跟一个穷秀才走呢?”瑞兰反唇相讥道:“不知你的妹妹现在跟谁走着呢?”

蒋世隆心想:“这女子不同一般,不能硬来。若来硬的,就会闹僵,还是来软的。”便放缓语气说:“娘子原来是官宦家女子,我蒋世隆就是低着头看看你的厅堂都是不可能的,如今我却与娘子同行同坐,很不合礼仪。还望娘子高抬贵手,饶了我的不敬之罪。”说着,便双腿跪在地上。

瑞兰见状,也急忙跪下说:“先生不必这样。我虽过去荣华富贵,可眼前孤身一人,穷困不堪,幸亏遇到先生,你解救我、保护我,你的再生之恩我终生难报。应该跪拜的是我。”说着,便拜了几拜。

蒋世隆急忙将瑞兰扶起,说道:“我们也许真的无缘。你到了南京行朝,与父母在一起欢乐无比,可我再想见一见你。就是万万办不到的了。”说话时有些伤感,瑞兰安慰说:“我不会食言的。那时我会求告父亲,请个媒人来说合成亲,这样也保全了我的名节,难道不好吗?”

蒋世隆生气地说:“哼!到那时你还会要我这个穷书生吗?你们自然要高攀,怎么会招我做女婿?再说名节,如果前些时候在虎头寨里没有我,恐怕你早被贼兵抓了去,又怎么保全你的名节?”他越说越气,声音震得窗户纸哗哗作响。瑞兰畏缩地躲在角落里。

正在这时,有人在门外急促地敲门。蒋世隆定了定情绪,打开房门看,原来是店里的掌柜,便问道:“有什么事吗?”

掌柜走进门说:“官人、娘子,你们的话,我们在隔壁都听见了。我想过来看看。”蒋世隆余怒未消地说:“既然这样,也不用瞒你老人家了。不知你有何指教?”

掌柜慢慢地说:“秀才官人,她是官宦家的千金小姐,自然不会去桑间濮上赴男女之约,又怎么会钻穴偷看、越墙相随呢?我说秀才,你是个读书人,难道不知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吗?”蒋世隆被这番话说得红了脸,说道:“惭愧!惭愧!”掌柜又说:“你不要见怪,先到前边楼上暂时坐一坐,老夫有别的话要对小姐说。”蒋世隆应声而退。

掌柜轻声开导说:“小姐在上,老夫有一句话想说给你听。古人言:‘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援之以手,权也。’所谓权,是指遇到特殊情况,虽然违背了经却又符合道理。就说小姐本来住在深闺,穿衣服不能让人看见衣里,说话不能让外人听见,这是常理。可如今却在道路上奔走,风餐露宿,这是因为事情发生了变化。况且在国破家亡、流离异乡的情况下,与母亲失散,跟着陌生男子走了几百里路,虽然小姐冰清玉洁,一尘不染,也只能向天表白,世人有谁能相信?有谁能辨别是非?这正所谓昆冈失火,玉石俱焚,也是无可奈何的。”掌柜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说:“现在如果小姐仍然坚决不答应,料想那秀才也不敢强逼,你们二人走出门就各不相顾。可是如果你再遇到坏人、无赖,强逼成亲,不仅玷污了小姐的金玉之身,而且还得不到理想的丈夫,岂不可惜?依我看来,小姐不如灵活变通一下,与秀才结为夫妻,也算很好的一对。”

瑞兰并没有被说服,依然说:“老人家,你说得不错,可我不能答应这件事。还求老人家暂时留我在这里住一住,等以后见到父母,他们一定会重重酬谢你的。”

掌柜听了失望地说:“你不答应,我也没话可说。但是我这小店中来往的人太多,不便留你住在这里。你好自为之吧。”说着便要转身出门。

这时,掌柜的夫人走进门说:“老头子,你别这样。她只因为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不便答应。我看,我们就暂且做个主婚人,安排一桌酒席,就算是成亲的喜酒。这样依礼行事,不算苟合,小姐以为如何。”

瑞兰听她说得有道理,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说:“那样也好,一切就请公公婆婆看着办吧。”掌柜的夫人闻言,赶紧对掌柜说:“老头子,你赶快去请秀才回来,我去准备酒菜。”说罢便拉着他走出房门。

不久,红烛点燃,酒席备好。掌柜夫妇坐在主婚人的位置上,蒋世隆和王瑞兰拜过天地,喝下合卺酒,简单的婚礼就结束了。掌柜夫人说:“官人、娘子,时间很晚了,请早些安歇吧。我们回去了。”说完便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