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五代花间录(女人花:杰出女性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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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陈金凤:从寡妇到皇后(2)

王延钧虽然行动不便,但对于权力的掌握,仍然不肯有丝毫放松。原来王延钧虽然淫乱,但依赖薛文杰和吴英两位大臣的支撑,即使小有摩擦,大体上仍能戮力同心;王延钧的病却加深了二人之间的矛盾。当时薛文杰任国什使,王延钧对他深信不疑,一切军政大权都交给他处理,引起内枢密使吴英的不满。久而久之,渐成水火,王延钧病糊涂了,竟至于听信了薛文杰的一面之词而杀害了吴英,不啻是毁掉了大厦的一根栋梁。

恰好这时,吴国的杨行密看到闽国势弱,趁机发兵攻打建州,建州就是今天福建的建瓯,位于闽国西部要冲地带,倘若建州不守,东部滨海的福州就岌岌可危了。

王延钧立即征发大军抵御,不料军队却迟迟不肯遵命开拔,原因是吴英曾做过军队的统帅,与军队之间有着深厚的情谊,这时军队乘机鼓噪,要王延钧交出薛文杰为吴英雪冤。迫不得已,王延钧只好交出薛文杰,军士们杀死了薛文杰,由于军队的英勇奋战,吴军被打退了,但闽国内部却形成权力的真空。因陈金凤的争宠而使李春燕组织起来的小集团,势力迅速膨胀,一股压力透过归守明、李可殷、陈金凤日益传到了王延钧的身上,因为李春燕等人毕竟还不敢直接把矛头对准王延钧,于是先拿宫中的男宠归守明和男宠的帮手李可殷下手。王延钧日益关注事态的发展,他的态度也加快了王继鹏、李春燕的行动步伐。

李倣和王继鹏合计干掉李可殷,然后再干大事。王继鹏鼓掌笑道:

“该杀!你去办这事。”

有了王继鹏的支持,李倣便有了主心骨。闽永和元年(935年)十月,李倣放出几个江湖好汉带着武器窜到李可殷家中,当场击杀李可殷,福州城为之哗然。

陈金凤失掉一个情夫,就像被砍断了一条胳膊,心痛万分地向王延钧哭说,她当然不会讲李可殷是自己的情夫,经过仔细勘酌之后,她决定先把矛头指向李倣。

王延钧虽然重病在身,但还算清醒,大怒,立刻叫来李倣:“李可殷是怎么死的?”李倣没想到王延钧还能说话,吓得趴在地上不敢说话。

在陈金凤的哀恳下,第二天早晨,王延钧带病上朝厉声责问李倣,朝堂之上,威仪棣棣,李倣随时都有掉头的可能。下了朝,汗流浃背的李倣踉跄趋出,急忙赶到福王府中与王继鹏商量对策。

◆宛转蛾眉刀下死

经过反复计议,深恐迟则生变,十月十九日,王继鹏召集皇城禁卫军鼓噪入宫,按事前计划,闯进宫中,来杀王延钧。

王延钧大惊:“你们要干什么?”众人根本不理他,冲上来就杀。当时王延钧躲到九龙帐里,乱兵冲进来,乱刀朝榻下狂刺,一哄而出。哪知道王延钧身中数刀,还没有死,躺在地上哀号。直到气息奄奄,却一直不断气,痛苦万分,宫人不忍看其受苦,补上一刀,才算断了气。福建历史上第一位皇帝王延钧就这样离开了人世,而陈金凤与归守明还在九龙帐中干那伤天害理的勾当,也被乱军杀死。李可殷、王继韬、归守明、陈匡胜等人也尽皆被杀了。

叛乱过后,李春燕和王继鹏相偕来到九龙帐中。李春燕看到一丝不挂且血糊糊的陈金凤和归守明,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陈金凤的狐媚手段终究没有敌过李春燕的残忍心机,陈金凤那独具特色的肌肤,在鲜红的血液中还那么晶莹剔透。王继鹏看到父亲的尸体,久久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

这就是闽永和元年(935年)王继鹏与李倣的政变,杀王延钧,继位称帝,封李春燕为贤妃。

王继鹏继位后,改名王昶。王继鹏弑父夺位在五代并非特例,二十多年前,朱友珪也干掉老爹朱温,再往前推进五百年,南朝宋太子刘劭也手刃生父宋文帝刘义隆。不过刘劭和朱友珪命不好,只当了几天皇帝就被兄弟干掉了,成了“伪主”,相比之下,王继鹏好歹还做了几年福建王,虽然最后依然不免被杀。

作为五代时期闽国君主的王继鹏,本是王延钧的嫡出次子,他母亲是广东来的南汉清远公主刘德秀。原封福王。

王继鹏即位后,遣使朝贡于后晋,自称闽王。又于次年(936年),改元通文,他想废元妃李氏,立李春燕为后。

王继鹏元妃梁国夫人李氏,是王继鹏的表妹。她的父李敏任同平章事。内宣徽使叶翘认为此事不妥,上殿谏曰:聘之以礼,“夫人乃先帝之甥,奈何以新爱弃之?”王继鹏无言以对。但他禁不住李春燕的枕边风,仍欲自行其事。叶翘复上书力谏,王继鹏心意已决,在疏上题《批叶翘疏》诗曰:

春色曾看紫陌头,乱红飞处不禁秋。人情自厌芳华歇,一叶随风落御沟。

诗中表白自己喜年轻貌美,厌年老色衰,并罢逐叶翘。以诗批疏,成为一大奇闻。第二日,叶翘被罢职为民,放归永泰,梁国夫人被废。李春燕立为皇后。李春燕得宠后,拜道士谭紫霄为师。谭紫霄进奏说紫薇星正临后宫,宜建紫薇宫。王继鹏筹巨资兴建紫薇宫,给李春燕居住,穷奢极欲。王继鹏的题疏诗给后世留下封建帝王生活荒淫、朝政腐败的历史见证。

李春燕作为闽康宗王继鹏(又名王昶)的皇后,成全了她的成就感。李春燕原来是王延钧的宠妃,现在成了王延钧儿子的皇后。这情形与陈金凤与王审知、王延钧父子的关系一样。

在五代十国的乱世中,王继鹏、李春燕既已走上了陈金凤、王延钧的老路,就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而第一个没有好下场的正是李倣。为了“报答”李倣帮助自己夺位之功,王昶让李倣判六军诸卫,就是禁军大头领。不过李倣并没有领王昶的人情,反正认为他们结盟只是为了各自利益,一旦目标达到,就要分道扬镳。李倣一方面在朝中飞扬跋扈,一方面收罗江湖上的亡命徒,毕竟他是杀害太宗的元凶,一旦王昶翻脸,他就面临被灭族的危险。李倣对王昶又恨又怕。

王昶让宸卫都(王昶的亲卫禁军)指挥使林延皓去和李倣套近乎,林延皓耍尽手段,还真骗住了李倣,两人称兄道弟,好不亲热。林延皓密报王昶,王昶下令动手。闽通文元年(935年)十一月,林延皓在宫中内殿埋伏好数百名武士,只等李倣上殿。李倣不知内情,刚到内殿,就被武士枭首当庭,悬李倣人头于朝门外未众。李倣死党听说主子死了,当下在福州城中造反,狂攻内宫。虽然没有得手,但却把李倣的人头给抢了下来,这帮江湖亡命徒带着李倣人头远走吴越国。

王昶虽然杀了他父亲,但即位之后,却丝毫不落地学起老爹来。王延钧的“国师”陈守元继续受到王昶的信任,而且王延钧只是拿陈守元当宝耍,王昶则把陈守元当宰相来用,军政大务无不先咨询陈守元。陈守元利用这个机会飞黄腾达。福建人也知道陈守元在王昶那里有面子,纷纷找他办事,陈守元因此发了大财。

王延钧当皇帝时,花钱大手大脚,不过和王昶一比,立刻相形见拙。王延钧建造的引以为骄傲的宝皇宫,王昶从来就没看上眼,他即位后大兴土木建造紫微宫,用水晶做装饰,极尽奢侈豪华。这还不够,王昶又在螺峰修建了一座白龙寺。官库的钱都是有数的,王昶自然越花越少,等到不得不勒紧裤腰带的时候,王昶才有些着急。

王昶问吏部侍郎蔡守蒙:“听说朝中有些官员收受贿赂,有没有这事?”蔡守蒙为人尚算正直,也知道王昶的深意,回道:

“有自有,无自无,陛下不要轻信传言。”

王昶把蔡守蒙叫到跟前小声说道:“别跟朕打马虎眼,天下哪有不吃腥的猫。这样吧,朕授权给你,专门察官员收贿一事,发现一个抓一个,家产充公。”蔡守蒙不愿意做这得罪人的事,王昶怒起:“活腻歪了是不是?”吓得蔡守蒙,只好照办。王昶果然又发了一笔横财。

人的贪欲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得陇复望蜀,是人之常态。王昶嫌不过瘾,下诏加重赋税,甚至老百姓养的鸡鸭,种的果疏,都要课以重税,百姓叫苦不迭。怎么王家父子都这个德性?这样下去,谁能受得了?

王昶又对身边几个叔父不太放心,这帮人没几个对自己忠心的,老爹能杀两个叔父,这些叔父难道就不能杀自己?闽通文五年(939年)四月,王昶让神汉林兴出面做伪证,说户部尚书王延望、前建州刺史王延武有反状,王昶“大惊”,下令杀王延望和王延武。

王昶经常向人哭穷,但实际上王昶并不缺钱,只不过王昶自觉很穷而已。王昶让陈守元在宫中造三清殿,花钱亿万,仅造三清像就用了好几千斤黄金。王昶天天蹲在宫中烧炉炼丹,弄得宫里一片乌烟瘴气。

王昶炼丹炼久了,变得神经兮兮,经常怀疑这怀疑那,对他的二十八叔王延羲越来越不放心。

王延羲生性硬挺,屡为王昶所忌,宰相王倓也经常当场斥责王延羲,王延羲无权无势,只得忍气吞声做牛马。

新罗国送给到王昶一把宝剑,王昶横剑问王倓:“剑是用来做什么的?”王倓扫了一眼王延羲:“专斩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王延羲知道王倓话中有话,吓得脸色惨白。

不过王延羲手中无兵,倒不是王昶最担心的。以前太宗王延钧即位时,曾经成立过两支贴身禁军,一支拱宸都,一支控鹤都,待遇极高。

王昶嗣立后,觉得二都不好控制,便成立了一支两千多人的宸卫都,做自己的亲身侍卫。待遇自然要高于拱宸、控鹤二都,二都官兵大为不满:“宸卫都哪点比我们强?凭什么他们吃肉我们喝汤?!”

事实上,虽然拱宸、控鹤二都是太宗的亲信,但只要王昶提高二都待遇,或者把拱宸、控鹤二都拆散,然后挑选大部精锐再成立一都,待遇和宸卫都相同,二都肯定不会有所抱怨。

王昶对拱宸控鹤二都从不信任,准备把“将作乱”的二都发配到泉州和漳州。二都士兵家小都在福州,不愿离开。王昶经常纵酒痛骂二都指挥使朱文进、连重遇:“给我放老实点,小心我灭了你们九族。”二人也都是从太祖王审知手下熬出来的老臣,哪受得到他这个半大孩子的羞辱,于是暗自密谋作乱。

通文五年(939年)闰七月,宫中起火,损失比较大,王昶就派连重遇带兵去打扫整理。反正王昶也没拿二都当人看,当奴隶一样使唤,连呼带骂。二都大怒:“妈的!还让不让老子活了?”

连重遇听说王昶居然怀疑他纵火,准备杀他遂走投无路,大叫:“王继鹏,我让你活不过明天!”当晚正是连重遇入宫值警,连重遇带着拱宸、控鹤二都士兵纵火长春宫,闯进内殿,接出太宗少子、王昶叔王延羲奉为新君,三呼“万岁”。然后与外营兵一起攻内殿,要除掉王昶。

王昶的亲卫宸卫都拼死抵抗,王昶吓坏了,带着李春燕和几个儿子,领千余残众开门北逃。王延羲要斩草除根,派侄子王继业去追杀王昶。跟着王昶出逃的那千名好汉觉得无利可图,沿途逃去,等王昶奔至梧桐岭,身边只有几个皇亲国戚,王继业的追兵也赶到了。王昶的箭术倒还可以,射死了几个福州兵,但追兵人多,已将王昶等人团团围住。

王昶心一凉:“完了!”

王昶把弓丢到王继业脚下,大呼:“以臣弑君,大逆不道,你的良心让狗吃了?”

王继业呸了一句:“君没有君德,臣怎能讲臣德呢?而且新君是我叔父,你我是堂兄弟,谁亲谁疏,不问而知。”

王继业指挥士兵将他及妻儿一行押回福州。行至施庄,王继业命令士兵将王昶用酒灌醉,王昶长叹一声:“生杀由你吧。”王继业让王昶死前喝一个痛快,王昶痛饮一番,然后由福州兵下手勒死,皇后李春燕和诸子及王昶弟王继恭也都一起被杀死。

据说,后来王昶和李皇后的墓上长出一棵树,树上生出一种少见的花,如同鸳鸯交颈一样,时人称为鸳鸯树。

对于陈金凤,史评一个“淫”字。她没有恪守妇道,她的放荡不羁,让不甘寂寞的男人有机可乘。但是,接下来,她没有用真爱去表演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而是用肉体去摧毁了一座荒诞不经的欲望之城。

于是与她犯了一个“淫”字的男人们,失去的是礼节得到的是肉体,而陈金凤,失去的是眼泪得到的是抚慰。终陈金凤一生,只是一场又一场荒淫的情欲之战。或许陈金凤只要曾经拥有,便感觉享受的肉体给了她最大的满足,她在后宫里永远不甘于做一个向隅而泣的怨妇。

山盟海誓和海枯石烂从开始到结束,于陈金凤全是一个骗局,陈金凤不会投入,她也没有指望别的男人对她投入。

而李春燕也如是,春色曾看紫陌头,结局依然是乱红飞处不禁秋。

陈金凤自由奔放地站在龙舟上,随摇曳东复东。她着一身鲜艳罗裳,在采莲湖上,红更红。波淡淡,水溶溶,青蒲紫蓼满中洲。波渺渺,水悠悠,或许陈金凤当不悔此生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