植田谦吉还再三表示,使用不使用一切听由小松原道太郎根据一线战况决断。
小松原道太郎紧锁眉头,思考着使用不使用的问题,似乎把石井四郎的到来给忘了。
石井四郎再次催促:“司令长官,我们的部队作好了随时参战的准备,您看……”
小松原道太郎回过神来:“石井君是这方面的专家,对贵部下一步的行动肯定有所考虑了。”将球踢给石井四郎。
“我是有些考虑,但不知是否恰当,还请小松原司令长官审定。”石井四郎显得很谦恭,“当然,这也是植田司令官的指令。”
“石井君是这方面的绝对专家,植田司令官也指令我要多听你的。”小松原道太郎再次就势把球踢回去。
石井四郎提出了三个方案,一是将装有细菌感染的小动物、物件、食品用大炮发射到苏蒙军阵地,二是用飞机投掷到苏蒙军阵地,三是派部队深入敌后投入哈拉哈河水源。
石井话音未落,小松原道太郎迫不及待地接过话头:“大炮发射,飞机投掷,多大的目标呀!能行吗?”
“目标大?不论大炮发射,还是飞机投掷,细菌弹的效用都是几天后才会反应出来,谁在当时知道投了什么。”石井四郎嘴上解释着,心里想你们在这方面缺乏基本的知识。
小松原道太郎现出鄙夷的神情:“石井君,你不要把苏联人都当傻瓜、孬种,依他们的技术,很快就可以测试出来。在这片蛮荒之地,发生这样的事情,还能瞒得住苏联人?”
“……”
“再说了,用飞机投掷,一旦我们的飞机被苏军击落,细菌弹落在本军阵地上,用大炮发射,一旦被苏军压制,细菌弹在我们的阵地上爆炸,将造成多大的自我杀伤,那可是大日本皇军前所未有的,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石井君!”小松原道太郎说着胀红了脸。
“那就派人投入哈拉哈河吧。”石井四郎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
“投入哈拉哈河?”
“这样做动作小,但苏蒙军不能不喝水吧?”
“投入哈拉哈河?植田谦吉司令官给我的电话中强调了两点,一是保密,二是安全……”小松原道太郎强调。
石井四郎接过话来:“这两点,植田司令官也当面给了我训示,当然这也是我平时对属下一再要求过的。投入河中杀伤力小一些,但最符合保密和安全的要求了。”
“那你就具体讲一讲你的打算吧。”
石井四郎讲述了他的打算。
这天,石井四郎带着给水部往部队送“石井滤水器”。官兵们诧异地看到,左脸部长着个大疙瘩的大佐给他们送来了油罐车那么大的一个家伙。这是干什么用的呀?
对于使用细菌武器,已然进入疯狂状态的石井四郎不怕引起苏蒙方以至世界的强烈反映,但怕误伤了本军。一旦那样,他会被愤怒的官兵生吃掉。
不误伤,首要的是官兵不能使用被污染的河水。而要做到这一点,最有效的办法当然是向官兵讲清河水已被污染。但是,一旦讲明,高度机密的事就会泄露出去,问题就太严重了。
讲不讲,怎样讲,很难拿捏。
石井四郎的随从一面教大家使用滤水器,一面叮嘱:“哈拉哈河的水被污染了,千万不能使用。”
“哈拉哈河那么大的河水,怎么被污染了,被什么污染了?”
“昨天我们还喝了哈拉哈河的水,怎么今天就不能使用了?”
“人喝马饮,就凭你们这么个罐子就能解决问题了?”
官兵们嚷开了。这些天饱受干渴的官兵们难得遇上哈拉哈河,没想到中间横出了这么一杠子。
随从们不敢道出真相,把探寻的目光投向了石井四郎。
“嚷什么嚷,哪里见过你们这样的兵。都是为你们好,怎么就不识好歹?”石井四郎想一下子把官兵唬住,“不怕死的就去喝吧!”
官兵们被这个气势汹汹的大佐唬住了,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个大佐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瞧那军装都是绿色的,什么鸟大佐!县官不如现管,他能把我们怎么样了。
官兵们嚷得更凶了。
石井四郎很怕使用细菌武器的消息传出去了因小失大,对官兵提出的问题回答得前言不达后语,只好草草收场。
当天,石井四郎再次去见小松原道太郎。小松原道太郎也怕伤及部属,态度比上一次积极多了。二人最后达成一致,由二十三师团司令部下达命令,严禁各部官兵使用哈接哈河水,一旦使用,按军法严惩军官。至于何种原因,根本不提。
这样的命令下达了,不要说士兵,就是军官也感到莫名其妙,大多也就不当一回事。
石井四郎返回到自己的部队后,立即召来碇常重少佐,把与小松原道太郎协调的情况告诉了他。
“从植田谦吉到小松原道太郎都不同意炮发或空投,那就只有靠人工投放到哈拉哈河了。”石井四郎有几分无奈地说。
“如果那样,作用就很有限了。”
“作用有限就加大投放量。”
碇常重霍地起身:“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请下命令吧!”
石井四郎看了一眼骷髅一般瘆人的碇常重,神情肃穆地说:“碇常君,你先坐下!”
石井四郎知道使用细菌武器非同寻常,没有几个为自己卖命的人是干不成的。平日里就通过封官许愿、金钱收卖等手段,网络了一班子愿为自己卖命的人,随时可以跳出来干这事,碇常重就是这些人中的铁杆儿。
防疫给水部从哈尔滨出发前,石井四郎命令碇常重从中挑出22人组成“敢死队”,准备“担负最艰巨的任务”。石井要他们面对天皇的画像宣了誓,然后一个个咬破手指,用鲜血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决不泄露任何机密,困难再大也要完成任务。
“关东军的精锐在前一阶段的作战中连连失利,要扭转局势只有靠我们了。这为我们多年的奋斗提供了展示的机会,碇常君,我觉得你将为大日本皇军历史写下最光辉的一页。”
“都是石井长官平时教育的结果。”碇常重一个立正动作。
石井四郎将碇常重招呼到地图前:“你们的投放地点,要尽量在哈拉哈河的上游,扩大杀伤面积。”
“嗨!”
碇常重转身要走,石井四郎又问开了:“这些敢死队员的勇敢性和可信度怎么样?”
“大佐尽管放心,我平时就是按你要求训练的。再说了,我还有一套计划,谁要违抗,要发生泄漏或泄密,我就……”碇常重做了一个杀头动作。
“很好!一旦成功,我就为碇常君请功!”石井四郎破例地拍了拍碇常重的肩头,“来回的安全问题,包括防空安全,我都与小松原道太郎协调好,你们放心地去吧!”
“谢谢队长!”
“碇常君,我预祝你马到成功。”石井四郎又补充了一句。
第二天上午,碇常重率领敢死队出发了。
全队乘3部卡车,曲里拐弯,经过几个小时饶过苏蒙军前哨阵地,赶到了哈拉哈河上游的一片松林里。
毕竟是使用细菌武器,这些敢死队员一个个心惊肉跳的。
一个敢死队员说话结结巴巴:“苏联飞机会不会来轰炸?”
“不会。我们这一地域是松林,苏联飞机看不到地面情况。再说了,二十三师团加派一个高射炮中队加强防空!”碇常重没好气地回答。
话虽这么说,碇常重底气并不足,他举起望远镜,看了又看,四周没有什么动静,河对岸也没有什么动静,才回身轻喊:“赶快!赶快!”
敢死队员队很快从卡车上卸下几个大大小小黑色的包裹,抬着推着,弄到了河边。
包裹里有两只充气胶皮船、十几个大小不等的容器,还有玻璃容器、铁桶等等。
“这边来!这边来!”碇常重指着一片茂密的草丛吩咐敢死队员。
敢死队员很快将各种器材弄进草丛。
10多分钟后,两只胶皮船被充满气后推下河里,各种容器被陆续抬上船。容器里装着鼻疽菌、伤寒、霍乱、鼠疫等细菌。这些准备停当,戴着厚手套、防毒面具的几个敢死队员分上了两条船。
胶皮船驶入河中,敢死队员胆颤心惊地将容器盖子打开,推入水中。容器被河水冲击着往下游而去,河水中冒出令人恐惧的水泡,人畜一旦饮用被污染的水必死无疑。两个敢死队员很快提取水样,测试水温,其他人或拍摄照片,或做着记录。
一直伏在岸边草丛中的碇常重看着这一切,脸上现出得意的笑容。
待敢死队员都回到岸上,他让大家扔掉手套、防毒面具,从车上的水袋中放水反复冲洗,然后从一个纸箱里取出几瓶白酒,让下属轮换着喝。
酒能压惊。刚才胆憻心惊的敢死队员们喝了不少酒,胆子壮起来了。
看看喝得差不多了,碇常重吩咐:“走吧,石井大佐还等着我们呢?”
敢死队员乘车返回到住地后,石井四郎设宴款待22名敢死队员。他不像往常见到下属就板个面孔,而是满脸带笑,逐一地与部属干杯。
石井四郎将胜利完成任务的情况向小松原道太郎报告后,又加了一句:“请司令长官听候胜利的消息吧?”
小松原道太郎心里比吃了蜜还甜:“石井君,等打完这一仗,我再向关东军司令部给你请功。”
“不用不用,都是为了帝国!”石井四郎故意推辞。
这几天,小松原道太郎请示植田谦吉后,故意让部队坚守待命,不主动进攻。二人的心里打着一样的算盘:一旦苏蒙军被细菌武器杀伤,这不比自己的部队用生命与苏蒙军换生命要来得好吗?
可是,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对面苏军阵地上没有什么异样,间谍也没传回什么消息。苏军竟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够对付细菌武器?石井四郎纳闷了。
“石井君,这是怎么回事呀?”小松原道太郎主动追问石井四郎了。
“这个、这个,请司令长官再等一等。”
又过了几天,传回了消息,蒙军骑兵第五师的军马感染了鼻疽病出现部分死亡。石井四郎欣喜若狂地向小松原道太郎报告:“等着吧,小松原司令官,更大的喜讯在后头。”
没过几天,又传来消息,不过不是从苏军传来的,而是从日军内部传来的:极度干渴的日军官兵喝了哈拉哈河的水,引起死亡。
石井四郎一听,先是惊得颤抖起来,后来慢慢平静了:“小松原道太郎、植田谦吉,你们能把我怎么样?都是你们认同了的。这事捅出去了,我不得好死,你们也脱不了干系。”
植田谦吉和小松原道太郎也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但二人都装聋卖傻,根本不提细菌武器的事,只是命令不许饮用哈拉哈河水,卫生部门做好防疫。二人不提,不了解内情的军官更不会往细菌武器上想了。
直至诺门罕结束,日军病死人数达1100多人,至于其中多少人是喝了哈拉哈河水所至,日军当局没有去查,查了的也严格保密。
十多天后,终于从间谍那里得到了消息:朱可夫一到前线,就命令各部队组织建立供水单位,饮用水全部自己掘井解决。其后,朱可夫三令五申,命令各部队严格按命令行事,一旦发现官兵饮用哈拉哈河的水,一律处置指挥员。开战以来,苏军没人饮用哈拉哈河的,也就没有发生受细菌武器侵害的事件。蒙军骑兵第五师有几匹军马夜里跑出后喝了哈拉哈河的水,回来后互相传染了。
这样一来,日军往哈拉哈河里投掷细菌武器没有用了。
小松原道太郎、植田谦吉一生对此事都不吭不哈,好像根本没有过这样的事。
石井四郎主持投放细菌武器没有达到目的,反而伤了日军。他不敢再向植田谦吉和小松原道太郎重提使用的事。一旦二人和他算老账,他可就完蛋了。
日军使细菌武器的罪恶的行径终归没有掩盖住。
诺门罕战场七三一部队进行细菌战的照片底版及碇常重等22人签名的血书,都保留在七三一细菌部队教育部长园田的保险柜里。园田的继任者西俊英军医1949年12月26日在哈巴罗夫斯克远东军事法庭上,证实了这一切。
细菌战成员秋山浩写了一本名为《七三一细菌部队》的书,其中写道:
在诺门罕事件中,我军觉察到不仅是单纯地研究预防,反过来把这种研究利用到攻击敌人上也是有效果的。作为最后的办法,就是决定从诺门罕一带地方的水源地哈拉哈河上游,对敌人方面撤下了伤寒、霍乱和鼠疫等培养菌。
1940年8月1日,石井四郎任关东军防疫给水部部长兼任陆军军医学校教官,带队参加对宁波空投带菌跳蚤的鼠疫战。1941年3月1日,石井四郎晋升为军医少将,参与对常德空投带菌跳蚤的鼠疫战。1942年7月,石井四郎因犯贪污军费罪被撤职。1942年8月,调任在山西的第一陆军军医部部长。1944年夏,石井四郎调回日本,在陆军军医学校建立细菌研究总部,再次从事细菌战研究。
1945年3月1日,石井四郎重新调回哈尔滨第七三一部队任部队长,晋升为中将,准备扩大细菌武器生产,孤注一掷进行最后一战。1945年8月9日,日军战败后,石井四郎随七三一部队全体撤回日本。1946年1月17日至2月25日,石井四郎接受了美国细菌战专家汤姆森的审讯。1947年,石井四郎要求美军免除其全体人员的战犯罪,作为交换条件他把七三一部队的情报资料数据全部提供给美国。美国同意了他的请求,从而被美国包庇下来。
1959年10月9日,石井四郎患喉癌,死于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