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上海三大亨:杜月笙、黄金荣、张啸林
7018500000012

第12章 遇贵人福至心灵入黄门(4)

茶楼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下来,原来准备来这儿开打的“茶客”们也归了原位,继续喝茶谈话。

雨过天晴。

杜月笙向大汉一摆手,说:

“请老大上楼,有事好商量!”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一个云南客商从十六铺水路带进一只皮箱,内藏八大包云土。黄金荣探到这个消息,马上漏给桂生姐,桂生姐立即让徐福生带了五六个弟兄,抢了过来。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不到半路上杀出英租界的一伙人,把八包云土截了去。双方混战时,沈杏山的一个手下,撤得慢了一步,被徐福生他们抓住。今天到聚宝兴茶楼来谈判的大汉就是沈杏山派来的代表。

黄金荣指示顾玉书扣住来人,连同昨夜抓的一个,作人质。让对方用截去的八大包云土来赎,如果对方还手,就来他个“三刀六洞”。

杜月笙在一旁听了,觉得这个主意馊,便悄悄地上楼在师母桂生姐耳边嘁里喳啦一番。师母听了频频点头,随即拨下头上的一支翡翠金簪递给杜月笙,改派他去妥善处理。

那个人跟着杜月笙上了楼,双方一起坐下。

“请问尊姓大名?”杜月笙问。

“兄弟姓谢名葆生,此次是为了被你们抓了的那个弟兄来的。这批云土,是从我们英租界过来的,我们派人一直跟踪盯梢,正在动手时,却没想到你们冲出来,乱打一通。本来吗,隔山打猪,见者有份,你们来抢,倒也没什么,但你们不该关了我们的弟兄。现在,我帮正式提出,请你们放人,赔礼道歉。”

杜月笙等他说完,忙说:“这实在是一场误会。实话不瞒你老弟说,这批云土从云南一起程,我们就知道了,一直护着它到上海。光棍不断别人财路,不能说从你英租界过,就是你们的啦?大家都在上海滩上混饭吃,有话好说,人也好放。只是,这八大包云土要原封归还。再说,我们黄老板就是不比你们沈老板强,但也不会比你们沈老板弱吧?真撕破脸皮,到头来只能是两败俱伤。为了这八包土,值得吗?天涯何处不相逢?今天,我们权当是交个朋友,你交土,我放人,怎么样?”

谢葆生想了想,“杜老兄的话有理。”

桂生姐当然不会忘记这个人。

杜月笙说:“这家伙是个见钱眼开的赤佬,临走时我给了他五块光洋,他千恩万谢了好几遍。要是给他一根条子,不怕这小子最后不上钩!”

桂生姐听了像第一次和黄金荣睡觉那样舒心,两眼眯成一条线,看着身边的徒弟,抿嘴一笑,“成!”

三天后的黄昏,暮色降临,华灯初上。逸园跑狗场门口霓虹灯闪烁,车水马龙,爵士乐诱人的旋律,招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非凡。

7点钟光景,一辆轿车开到门口,从车上跳下两个人来——谢葆生与顾嘉棠。顾嘉棠从口袋里摸出两张“蓝派司”,向守门的安南阿三(越南籍巡捕)晃了晃,便进了门。

一进门,就有一个侍者迎上来,点头哈腰地说:

“这位可是谢老板,杜先生在三号看台,等您多时了,请!”

那侍者说完,右手向前一伸,打了个请跟我来的手势,便往前引路。

这跑狗场是法国人开办的大型赌博场,在当时的中国也算是新玩艺了。

谢葆生与顾嘉棠跟在侍者后边,进入人山人海的场内,绕过人头济济的一号、二号看台,来到三号台。杜月笙已从座位上立起,挽了挽长衫的袖口,双手一拱:

“谢老板,多日不见,近来发财!”

“托福,托福!杜先生恩情我谢某人今生今世不忘。这会儿又要先生破费,请我看跑狗,叫我怎么感谢好呢!”谢葆生连忙打拱作揖,连声称谢。

“小意思,小意思。昨天,法国人送来几张跑狗票,请我凑凑热闹。前一阵,我一直穷忙,今天空一点,约你来玩玩,开开心。也乘机聚一聚,交流交流信息。我知道你喜欢跑马,可是跑狗也是很有趣的。坐,坐!”

他们俩并排坐下,顾嘉棠也在杜月笙的背后坐下。

第一次来看跑狗的谢葆生,对逸园里的一切都感到新鲜。他看到椭圆的场地中,12个看台全部客满,人们挨肩叠背地一层层坐在木凳子上,都伸长脖子看场地中央。中央有几个洋人在桌子周围指手划脚地议论着什么,四周是白线划好的弧形跑道。

赛狗一天两场,日场与夜场。现在是夜场开始上客的时候,电灯照耀得场内如同白昼。在洋鼓洋号打闹声中,十三四岁的孩子们每人牵着一条狗进场。12条狗排列在场地中央,狗身上的彩衣分红、黄、蓝、白、黑等颜色,彩衣上编着1到12号号码。军乐声中,12条狗绕场一周,让观众看看膘势。

“谢老板,你看哪只狗会中头彩?”杜月笙用胳膊碰碰看呆了的谢葆生。

“我只会养马、看马,对狗外行。”

“哪里,哪里!俗话说,隔行不隔理嘛,会相马,也一定会相狗。”

“先生,可要补买彩票?”赛狗票推销员走到杜、谢面前,弯腰鞠躬推销彩票。

杜月笙略微沉思了片刻,回头对身后的顾嘉棠爽快地吩咐:“这样吧,嘉棠,每号买5块钱。”

“好!”顾嘉棠从皮包里取出一张60块银圆的庄票,付给推销员,接回12张彩票,叠好,整整齐齐地交给了杜月笙。

谢葆生见杜月笙出手这么大方,每条狗押5块银圆,一下子就付出了60块,惊奇的张大了嘴巴,一时合不拢来。

杜月笙接过彩票,笑笑说:

“难得来玩趟吧,每只随押5块,总有一只中头彩的。这点小意思,送给你讨个吉利!”

他说完,把一叠彩票全数塞在谢葆生口袋里。谢葆生受宠若惊,连忙再三再四地道谢:

“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呀!杜先生对我的好处,我一辈子也忘不掉。以后,先生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就是了。”

“交个朋友嘛……”

“不,我要投到杜先生的门下!”

突然,一声铃响,全场鸦雀无声。这是预备铃,预示着赛狗就要开始了,他们俩的谈话也就此打住。

隔了1分钟左右,第二声铃响,人们屏息睁眼盯着起点处看。

铃声一停,跑道的端线上,忽地跳出一只大白兔。这兔子一出笼,循着跑道风驰电掣般地往前跑。大约过了3秒钟,端线里的闸门一启,12只狗没命地往前追。大白兔绕道逃到第三圈的时候,全场沸腾起来,特别是押了大赌注的人,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拼命地喊自己相中的那只狗的号码。而那些胖太太们,有的却闭上了眼睛,只用手在自己胸前划十字。

兔子在众人的吆喝声中没命地绕场跑了五圈,到了终点,倏然不见。原来,这兔子是一种品种独特,长得像兔子的狗,在各种狗中,奔跑是最快的。紧追着的那头狗是八号,后面接着的二狗为五号,三狗为十一号……

场的中央的旗杆上升起一块布告牌,上面公布得奖号码:八号头奖,五号二奖,十一号三奖。全场轰动,有的兴高采烈,有的目瞪口呆,面色土灰,不住地叹气。

杜月笙向谢葆生祝贺:

“祝谢老板发财!”

谢葆生咧开两片厚嘴唇,喜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傻笑着。人们开始散场了,他又听到杜月笙说:

“谢老板,我让嘉棠弟送送你,你刚讲要到我这里来的事,你在汽车里和他商量吧!再见,我不远送了。”

杜月笙两手一拱,随着人群走了。

黄浦江在月光下,像一条灰黄色的缎带子,从吴淞口曲曲弯弯地绕过来。东岸,沉睡的田野在月光下罩着一层淡灰色的青烟;西岸,万家灯火在薄雾中闪烁着。

“呜——”的一声汽笛拉过,一艘长江客轮,冲破光滑的黄水面,威风凛凛地驶过外白渡桥边以后,船头朝向东岸,打着慢车档,徐徐靠上浦东张家浜码头。

长江客轮停泊浦东码头后,旅客纷纷下船上岸,英租界的水警与缉私队拦在出口处,逐个搜查违禁品。

这时,郭海山与戴步祥走上跳板,来到客轮上。一个手臂上搭条白毛巾的茶房迎了上来,打躬作揖,问清是沈杏山手下的,便堆起笑容把郭、戴两人领到头等舱门口,用手指在门上“笃——笃——笃”叩了三下,接着喊道:“洋行两位大先生来啦!”

“请进!”房内传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是四川口音。

两人进门后不到1刻钟,郭海山、戴步祥各提了一只大皮箱出来,后面跟着一个穿长衫、戴金丝边眼镜的中年汉子。他们三个来到船尾,用根绳子拴住大箱子往下放。底下已停着一只舢板,有四个人将两只大皮箱接住,放入舢板内几捆稻草的下面,一个人用竹篙对准轮船屁股一点,另一个架起支橹来,直往浦西方向摇去。

望着舢板在迷雾的月光下远去,船尾上的三个人放心地走下跳板,摇摇摆摆地上岸去了。

舢板划到江心,一只乌逢船早已横在那儿,挡住了去路。小舢板正要从旁边擦过去,忽地跳出六七个蒙面大汉。两个大汉用篙头钩住小舢板舷帮,其余的亮出手枪,上前逼住舢板上的四个人。两个蒙面人跳下来,从稻草堆里翻出两口皮箱,往乌篷船上扔。

小舢板上的人不敢动弹,眼睁睁地让人抢走了这批货,又眼巴巴地看着这条乌篷船扬起帆,架起两支橹,飞也似地向吴淞方向驶去。当时,谁也摸不准这些人是什么路数。

其实,乌篷船驶过外白渡桥以后,往东摇到公平码头就靠岸了。岸边早已等着一辆汽车,杜月笙正坐在驾驶室里抽烟。

等皮箱搬上车后,杜月笙才说:

“事情没有漏馅吧?”

“没有。”顾嘉棠抢着回答:“他们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我们已无影无踪了。”

“舢板上总共几个人?”

“四个。一个好象是季云青,还有一个便是谢葆生。另外两个不认得。”

“谢葆生这事做得漂亮,明天你代我送根条子给他。”杜月笙从驾驶室里探出身子,左手食指向顾嘉棠勾了两下,等顾来到他面前,悄悄地吩咐。

之后,杜月笙又拎出一袋银元,交给顾嘉棠,“弟兄们辛苦了,今夜先去乐一乐,明天夜里来分成。”

说完,汽车开走了。

汽车装着川土,直驶同孚里黄公馆。

桂生姐打开箱子一瞧,乌黑锃亮,香气扑鼻的川土足足有2000两,又发了一笔大财。她留出300两,让杜月笙分给众兄弟,其余的搬上楼去,锁进那只大铁箱。

这时,海关大楼传来“当当当”的12下钟声。

这次失手,沈杏山暗暗吃惊,他想不出上海滩哪一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暗地里,他派人察访了几天,也摸不清底细,为了保险起见,以后又把接货的地点改到吴淞口,接货的方法也另有花样,觉得这总该万无一失了。

结果还是不保险。

那是深秋的后半夜,天上没有星月,几只秋虫“唧唧”地叫着,两三点萤火在吴淞口西岸废弃炮台上飘起又落下。远处传来几声狗叫。废炮台像只怪兽蹲着,它的前边有三五株矮树,如蒙面的强盗,窥伺着江面。

叶焯山坐在树下,伸手摸了一下头发,湿漉漉的,冰冷冰冷。再摸衣服上、腿上全是露水。他用胳膊碰碰旁边的顾嘉棠,轻轻地问:

“大哥,‘莱阳梨’得到的情报,会不会是假的?”

“要是货不来,这三更半夜的活受罪……”芮庆荣嘀咕着。

“别说话,——潮水还没涨平呢?”顾嘉棠低声喝道。

又过了一会儿,一只三支桅的机帆船悄悄地驶进吴淞口,停泊在废炮台附近的滩涂边,但并不抛锚。江面上一片漆黑,船上也无灯火。船上一个大汉伸出一竿大竹篙,啪嗒一下,用篙头的鹰嘴铁钩,扎在滩涂的什么地方,把船带住。

接着,有人从舱里提出盏马灯,向东边江面上晃了几下,离机帆船很远的江面上,也随即发出一闪一闪的灯光。

船上与江面上联络以后,船上几条黑影背着一只只麻袋,直往滩涂上掼。掼完麻袋以后,打竹篙的大汉一挺身子,把篙头的鹰嘴钩拔出来,顺势往滩上一戳,船便离开江边,悄悄地向上海外滩方向开去。

船一开走,伏在炮台底下的顾嘉棠等人,急速奔到江滩边,用竹篙飞快地将丢在滩上的麻袋勾起来,每人一袋,背了就往江苏宝山县方向跑去。

等到季云青等人的舢板从江心摇到滩涂边,什么也没有了。只听到猫头鹰在江岸上的树丛里发出凄厉的、忽高忽低的叫声。

顾嘉棠领着手下人,背着麻袋摸黑跑了一阵,来到了一个土地庙,那里已有两个人两辆马车在等着。

“谁?”在美国领事馆当过司机,身怀百发百中绝技的叶焯山急忙掏出手枪,警惕地喝问一声。

“马腿折了!”对方回答。

“这里正好有兽医。”

暗号对上了。对方把车上围着黑布的马灯举起,褪下灯罩。

“杜先生关照,让我们从罗店绕嘉定到真如,再进市区。”车上的人说。

几个人都把身上麻袋装进马车后,跳进车厢。一声唿哨,一串“得得得得”的马蹄声,消失在寂静的夜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