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张啸林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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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虎啸山林,被霸杭州(1)

一、举家迁居杭州拱宸桥

光绪三年农历五月初四(1877年6月14日),虽是初夏,但地处江南的杭州湾一带己是一派盛夏的景象。骄阳炙烤着大地,鸣蝉在树梢上聒噪着。

当地的农民都在紧张地准备着做花糕和粽子的原料,准备过冬红节。

冬红节是杭州湾一带对端午节的称呼,慈溪县山里的农民们对这个节日非常重视,讲究也颇多。民间还流传着“冬红花糕夏至面”的谚语。因此,在前一天,家家户户便忙活开了,都在准备过节的东西。村民们一边忙活,一边闲扯说:“这才刚入夏,就这么热。看来,今年夏天又要热死人了!”

就在大家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掩映在一片树木之中的几间茅草屋却显得异常安静。没有人声,也没有鸡鸣狗叫,只有几名村妇不时从逼仄的茅草屋中进进出出。突然,茅屋里传来一声女人的惨叫,之后,便是新生儿“呱呱”的啼哭。

孩子降生了,几名前来帮忙的村妇也陆续离开,各自回家去了。村民们在路上碰到她们,大都好奇地问:“生了?男孩?女孩?”村妇们七嘴八舌地回答说:“张家媳妇可真有福分,又生了个男孩。”国人向来有“多子多福”的观念,在穷乡僻壤,这种观念就更加牢固了。

张家的男主人张全海是一个木匠,手艺尚可,但在慈溪县的乡间,确实没有多少活计可供木匠发挥才能。因此,张家的日子过得异常艰苦。尽管他知道妻子临产在即,但仍无法在家陪伴,因为一天不干活,全家第二天就要挨饿了。

张全海一大早便背着木工工具箱出去找活了。山区人口稀少,他走了几十里路也没能找到东家,便沿着乡间小路,迈着疲乏的步子回家了。张全海走近自家的破茅屋,听到里面传来新生儿的啼哭声,他脸上的愁云立即散去。张全海加快脚步,气喘吁吁地向家门口奔去。

妻子产后虚弱,但仍然一脸的幸福。她有气无力地对张全海说:“是个男孩。”

张全海捧着自己的第二个儿子,满心欢喜地看了又看。但这种喜悦很快便被忧虑所代替。这个家本已一贫如洗,今天出去了大半天又没有找到活计,以后又要多养一个孩子,这日子恐怕要更加艰苦了。

张全海的大儿子名叫大林。因此,他顺理成章地给二儿子取名为小林。刚刚出生的小林肉嘟嘟的,颇有几分虎相,生肖又属虎,张全海又给他取了个乳名,叫阿虎。张小林,乳名阿虎者便是日后叱咤风云的上海滩三大亨之一——张啸林。

张啸林出生后,张全海肩上的担子更加沉重了。为了一家四口的口粮,他拼命地赚钱养家,白天四处找活计,打些零工,晚上回家后还要干些箍桶的活。清朝末年,民生凋敝,百姓的生活异常困苦。杭州湾一带在19世纪60年代还一度成为清军与太平军拉锯的战场,农民、手工业者时时都面临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凄惨生活。当时,木匠的收入十分微薄,箍三个桶才能赚一文钱。张家的生活过得比普通农民更加艰苦。

两个孩子一天天长大,家里的开销日渐增多。张全海意识到,如果长期在慈溪县的乡下呆下去,全家迟早会饿死。张全海无可奈何,只得另寻生路。光绪十三年(1887年),在张啸林十岁这年,张全海便和妻子一起,将家当拾掇拾掇,拉着孩子,举家迁到杭州拱宸桥。俗话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杭州历史悠久,人口众多,十分富庶。传说,夏禹南巡之时,大会诸侯于会稽山(今浙江省绍兴市),曾乘舟航行经过杭州,并舍其余杭(余杭即方舟)于此,故名“余杭”。公元前221年,秦灭六国而一统天下,朝廷在灵隐山麓设县治,称钱唐,属会稽郡。隋开皇九年(589年)废郡为州,“杭州”之名第一次出现。开皇十一年(592年),隋王朝在凤凰山依山筑城,“周三十六里九十步”,这是最早的杭州城。

隋大业六年(610年),大都督杨素凿通江南运河,从江苏镇江起,经苏州、嘉兴等地而达杭州,全长400多公里。自此,拱宸桥成为江南运河的起讫点。运河的开通促进了杭州经济文化的迅速发展。到南宋定都杭州之时,杭州已经发展成为一个人口40余万,百业兴旺的国际大都市了。

元至元三十年(1293年),大运河全线开通,杭州水运可直达大都(今北京),成为全国水运交通要津。这便是著名的京杭大运河。京杭大运河的全线贯通对促进南北经济文化交流,发展对外贸易起了很大作用。杭州,尤其是拱宸桥一带发展更加迅速。一时间,杭州城四方客商云集,游人纷至沓来,“人间天堂”的美名驰誉中外。至清光绪年间,杭州城的人口规模已达60余万,成为中国最为富庶的城市之一。

张啸林在慈溪的老家离杭州拱宸桥约140余公里,交通也相对方便。因此,一向安土重迁的张全海一旦打定主意,决定外出谋生之时,便将目光锁定在了商贾云集,作坊林立的拱宸桥。

张家在拱宸桥的西端赁屋住下。张全海在屋子临街的一面开了一家“张记箍桶铺”,仍操旧业。由于他勤劳本分,而且杭州人口众多,张记箍桶铺的生意逐渐好了起来。一家人的生活也逐渐安定了下来。

拱宸桥是京杭大运河南端著名的桥梁。桥梁总长98米,宽5.9米。桥身用条石错缝砌筑,上贯穿长锁石,桥面呈柔和弧形,为三孔石拱桥。拱宸桥中的“宸”,意为帝王宫殿,高大的拱形石桥,象征对帝王的相迎和敬意,桥由此而得名。

二、无行少年入私塾读书

生活安定下来之后,张全海夫妇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两个儿子身上。张全海希望儿子们能够出人头地,以后再也不用像自己一样背井离乡地谋生活了。张大林已经十六七岁了,他便将其送到了一家织造绸缎的纺织机房当学徒。旧时民间有不成文的规矩,学徒不发薪水,只供吃住,再发给一些剃头钱。虽然没有薪水,但张大林的一应开销都省了下来,张全海对此颇为满意。

家里逐渐有了些闲钱,张全海便合计着要把小儿子送进私塾去念书。他发现,张啸林自从从慈溪县乡间搬到拱宸桥后,便经常与街面上的野孩子们混到了一起,染上了一身的游气,开始学坏,经常动手与别人打架。他知道,张啸林在乡间之时虽然也比较调皮,但本质不坏,只要读读书,接受先生的教诲,肯定会变好的。

在小儿子念私塾这个问题上,妻子却与张全海唱起了反调。她的理由很简单,家里的情况刚刚好转,在这个时候花费一笔钱,让张啸林进入私塾读书,似乎很不合适。但张全海却格外地固执,他一味坚持,要让两个儿子“一文一武”,将来都出人头地。大儿子学习纺织,应该算“武”,小儿子自然该去读书。

就这样,张啸林进入了私塾,开始了学生生涯。刚开始几天,张啸林每天早晨背着母亲缝制的书包,赶赴私塾,跟着先生读经、写字,有模有样。

跟街面上的野孩子也逐渐断绝了来往。张全海夫妇看在眼里,喜在心里。但好景不长,一段时间过后,张啸林和私塾中的少年们混熟之后,很快成为了他们的头头。当时,能进私塾的大部分是有钱人家子弟,像张啸林这样出身小手工业者之家的孩子并不多。

清朝末年,读圣贤书,跻身仕途的传统观念受到了很大的冲击。大部分有钱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多读点书,提高一下自身修养,将来投身商场。因此,私塾先生对学生们的管教也并不严格。

在这种背景之下,私塾里出了一个被称为“私塾少年”的特殊组织。这些私塾少年大多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小子,他们不爱学习,不守规矩,喜欢小偷、小摸,并以此为嗜好,追求刺激。私塾先生拿他们没有办法,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更有甚者,一些私塾少年拿点小钱贿赂一下先生,便能换个自由,想去干什么便干什么。

张啸林跟“私塾少年”组织的成员们很快厮混到了一起,并将他们的全部手段都学到了手,甚至有过之而不无不及。张啸林偷的东西大部分是自家的,所以他对别人总是说“拿”而不说“偷”字。从家里“拿”了一些小钱,他便学着别人赌博。

有一天早上,他按时来到私塾,但先生却不在。几个少年便拿出赌具,抛开书包,押起宝来。张啸林看得出了神,便很快掌握了其中的技巧。中午回家的路上,他暗自盘算,这赚钱也太容易了,我也要去赚钱,赚大钱,把所有同窗的钱都赢过来。

下午,张啸林在家里偷了一捆现成的木桶料,在当铺当了八枚铜板。他悄悄地将铜板揣在怀里,来到了私塾,跟一帮少年赌了起来。那次,他的手气特别好,几把下来,他竟赢了15枚铜板。张啸林望着手中赢来的铜板,欣喜若狂。从此,张啸林便爱上了赌,而且越赌越大。在他发迹之后,一场赌下来,动辄便是几万大洋。

与其他“私塾少年”的成员比起来,张啸林虽然出身贫困之家,但却有一身的力气。他在乡间的生活经历给了他强健的体魄,因而打起架来,在整个私塾里竟然找不到对手。张啸林理所当然地当起了他们的头头。同窗们每天都要向他交纳从几到十几文不等的保护费。

一天晚上,张全海想找支笔记帐,一时找不到,便去翻儿子的书包。此007时,张啸林已睡熟。张全海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从儿子的书包里翻出了一张西洋春画。张全海顿时气得七窍冒烟、浑身发抖,一把将张啸林从床上抓起来,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

张全海怒吼道:“说,妈的,你在私塾里到底学到了什么?”

张啸林被打得懵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他以为自己在学校里赌博的事被父亲知道了,便在父母的责骂下吞吞吐吐地将所有事情一股脑地都道了出来。张全海气得脸都变了形,他伸手又是几记耳光。他原以为,儿子不懂事,弄张春画只是好玩。打一顿,吓唬吓唬也就罢了。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有这么多劣迹。

打完之后,张全海又是一声怒吼:“你书包里的那东西是从哪来的?”

张啸林被打了之后,反倒平静了许多。他明白了父亲说的是什么,也知道了挨打的根源。既然挨打了,不如一次挨个够。他坦然地回答道:“是我花了七枚铜板从世兄那里买来的。”

张啸林口中的世兄是指私塾先生的孙子。当时,为套交情,私塾里的学生大多将先生的儿子或孙子称为世兄。张啸林也不例外。张全海听了儿子的叙述,心中颇为愤懑。先生为人师表,对家人应该严加管教才对,怎么能让孙子拿这种东西害人呢!张全海无力地挥挥手,示意张啸林回屋去睡觉。

张啸林进入房间之后,一会儿便打起呼噜来,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张全海却没有如此坦然,他开始为儿子的前途担忧起来。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张全海便加紧了对张啸林的看管,规定他一放学必须立即回家,不准再和“私塾少年”们厮混了。

在接下来的两年里,张啸林明显收敛了很多。私塾先生年过六旬,学问一般,但字却写得苍劲有力。张啸林对写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经常铺开纸笔练字。日复一日,长进不小,字写得很像样了。父母见他如此,这才感到一丝欣慰。多年之后,当张啸林已经成为上海滩大亨之时,他常以自己能写一手好字而自豪。他每到一处风景名胜之地,便兴致勃勃地挥毫泼墨。灵隐寺、莫干山等地都留有他的题额。

三、成为游手好闲的流氓

自从清道光二十年(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之后,帝国主义便以坚船利炮打开了中国的市场。中国逐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经济受到了外国势力的极大冲击。小商人、手工业者在沉重的压力下苟延残喘,傍徨失措,宣告破产倒闭者时有所闻。“张记箍桶铺”也没能逃脱厄运。由于洋铁桶逐渐在民间普及,箍桶铺地生意逐渐清淡,几乎到了要关门停业的境地。

光绪十六年(1890年),江浙一带发生严重的洪涝灾害。素被誉为“天下粮仓”的江南失收。一时间,老百姓衣食无靠,饿殍遍野,疫病纷起。难民们投亲靠友,纷纷涌入杭州、宁波、上海等大城市。生活无着者便铤而走险,干起了打家劫舍,剪径劫道的勾当。老百姓在天灾人祸的双重打击下,生活日益困苦。

张家靠着平日的积蓄,总算勉强撑了一阵子。但不幸还是降临了,张全海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很快便丢下孤儿寡母,撒手归西了。张家的顶梁柱塌了,一切都乱了套。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年甫20的张大林带着母亲和弟弟扶柩归乡,将张全海葬在了慈溪老家。

办完丧事之后,母子三人重新回到拱宸桥。张大林结束了纺织机房学徒的生涯,和母亲一起挑起了家庭的重担,继续经营箍桶铺。张家的生活日益艰难,年甫13岁地张啸林也明白家庭的变故带给这个家的将是什么样的后果。009有一天,张啸林突然对母亲说:“姆妈(吴方言区旧时对母亲的称呼),我想离开私塾去找一份事做。”母亲听了张啸林的这番话,潸然泪下,她发现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小儿子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母亲考虑了一番,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艰难地点了点头,同意了儿子的请求。就这样,13岁的张啸林,在哥哥的安排下进入了纺织机房,当了一名学徒。

随着时间的消逝,父亲的死在张啸林心中留下的伤痛逐渐痊愈。张啸林很快和机房里的其他学徒厮混在了一起,赌博、喝酒,玩得不亦乐乎。但学徒工没有工资,每个月只有几块钱的剃头钱,张啸林很快便穷得“叮当响”了。于是,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他开始从机房里偷纱锭,偷来之后低价卖出去,再拉着一帮狐朋狗友去酒店喝酒。

时间一长,机房老板便发现了张啸林的偷盗行为。但是,张啸林能打在拱宸桥一带是出了名地。他怕挨揍,不敢直接去找张啸林,便去威吓张大林。张大林身为一家之主,尽量息事宁人。他赔尽了理,赔足了钱,总算把这桩事了结了。

不偷东西便没有钱,张啸林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有一天,他看见许多工友放工后神秘兮兮地走进了一间极为简陋的棚子,里面立刻传来吆五喝六的声音。此时已是赌场老手的张啸林马上明白了其中的玄机。他眼睛一亮,找到了一条“生财之道”。每天放工之后,张啸林便一头扎进了赌棚,有时甚至旷工去参加赌博,一赌就是一天。张啸林的赌运似乎特别好,总是赢的时候多,输的时候少。很快,张啸林便成了赌棚里的一颗明星。很多工友纷纷慕名前来,和这位年仅十几岁的少年在赌桌上厮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