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黄兴自述(全集)
7017200000038

第38章 由美返日(2)

克强我兄大鉴:谂兄遄返东瀛,甚慰。甚欲兄来共商种种,闻尚有所事,未果。兹有要件求兄臂助,本拟电告,惟各情非简单之电报所能尽,故谨托宫崎兄代达。至最近国情及弟所主张图谋者,请撮其概要述如下。

一、袁氏尚有负隅恋栈之志。一面为缓和人心之计,如提议妥协停战等事;一面则嗾起北方军人为自保保袁之密画。日夜谋借外债,不能偿其希望,则欲实行纸币政策,以企财政持久,从事战争。津门消息,早传彼作退位准备,而北京探报,则至今不特袁氏无此种意态,即一般官僚顽迷如故,自信甚深,即段祺瑞亦然。段组内阁,而财权完全为梁[4]所把握,即实权仍在袁氏。可知谓段能踵袁往日故事,以袁迫清者迫袁,未免去事实太远。此时就彼一方,并无比较的乐观。

二、冯[5]本与滇,黔约,使先发而后应之。共时,冯因未预知袁僭帝密谋,惴惴不自保。滇、黔起义,冯得仍居南京,实受唐、蔡[6]之赐。顾其态度始终暧昧,以口头与沪上诸人接洽者,则皆可听。而事实及书面之发表,则迥然相反。近有南京会议事件,或受袁之愚,作保袁之计,或谋自保而团结一种势力有所觊觎,均未可知。要之,此辈衷情叵测,决不能与南方同其步调。故现时沪上诸人亦渐觉悟,认为无甚希望。

三、弟到沪后,决定赞助南方,共同讨贼。尤企西林[7]能统一各省,以对内对外。近察情势,则西林地位亦至艰窘。云、贵既不尽同情,而西林势狡毒甚于张勋。西林或迫于事势,不能不姑息弥缝。然先与龙[8]提挈,以临民军,各派俱不能俯首听命。岑、龙乃会衔出示,谓北伐编师,限于有六米厘八、七米厘九枪,及每枪配足子码百枚者,否则遣散。又其原为地方军队乡团者,要复其旧,不得应选民军。有不遵从此命令者,合力剿办。弟于十二三两日电岑,告以已饬执信、仲元[9]所部改换旗帜,取一致行动,并诫此后与龙毋相攻击。又与青木、松井[10]商定,为我军购械,编作北伐,由溥泉、孝怀、钦甫[11]电岑,请认许。事过一周,尚无复答。即弟前致云、贵、两广之通电,云、贵已复,而岑亦不答,令人爱莫能助。龙氏在粤积恶,粤人恨之甚于袁氏。龙甚险诈,自岑到肇,龙势转张,盖名义上有所凭借。且托词北伐,据有省库,更广招兵,专力对待民军。事体稍变,龙必反戈,其次亦为南面张勋,而断不能如岑所期望。岑仅带有桂兵二千,肇庆李耀汉有十五营,而李则人尽可属。故两广都司令及护军府根本极薄弱,可忧,周孝怀等皆知之。

四、沪上形势最为重要。英士于肇和事件失败后,迭遭挫折。同时惕生亦经营进行。顾前此不能为一致之行动,故常有积极的无形之冲突,两难奏效。弟到沪后,各人感情渐洽,方与惕生谋合办方法,而英士惨遭不测矣。英士死后,所图必大受影响。但冀将来由惕生专任歼彼杨、卢[12]二贼,事当有济。然军队运动已久,而屡不得力,其卑劣之观望,正未易破。冯在南京为阴为阳,卢、杨益有所恃,其部下更难决心。大抵民党他方无特别之势力发展,则沪事急遽无好希望也。

综上情形,大局殊未易定其归宿。欲求达共和之目的,倒袁为必经之路,而吾人达到与否,视倒袁经过之事实如何。若民党势力只如目前,即侥幸以何等妥协了局,则必比前此之南北议和为更不逮。已往将来,中国问题实为新旧之争。换言之,则为民党与官僚派之争。其争孰胜,即为国家治乱所系;孰胜孰败,则视彼此之团结如何。民党以主义、政见为团结,官僚派以金钱、饭碗为团结。主义虽同,而政见或异,民党性质本来不好苟同,故时有参商。官僚则唯利是视,反为不可破之团结。已往之历史,已足教训吾人于将来。是以弟孰思审虑,但求贯彻吾人之主义,而宁牺牲一切之办法,求最大之团结力,以当彼官僚一派。近与各派接洽,幸亦俱无何等意见,盖皆知大敌当前,不宜立异。此亦为前途一线之曙光(其间各与疏通,则溥泉、亮畴之力为多)。然武力之发展,此时尤不容缓。统观全局,独山东方面有可为之基础,且可即时布置。合觉生与吴大洲[13]等兵力,有二千余枪,已占领潍县、周村等处,进战退守,均有依据。若能由此益进,则扼北方之咽喉,不难转移大局。惟靳氏[14]尚能支拒于济南。吾人武器不足,即须为之加增。并就此招募人士,训练成军。假有二师(二师之中下级军官已略有准备),可以取齐鲁而迫燕赵。弟经以借购军械之事,与青木、松井商量,伊亦赞可。惟此事重大,外交上须有种种之手续。此时兄尚在日本,惟兄足以助成此举。并拟以兄与弟二人名义,提出请求,须得同意认可。吾人积多时之公忿,无所发舒,固急欲一当袁氏,而与南方相联并进,亦惟此着最为有力。机局紧急,袁系方张,民党无不相提携之理。况兄与弟有十余年最深关系之历史,未尝一日相迕之感情,弟信兄爱我助我,无殊曩日。此事成否,关系全局,如上云云,望兄以全力图之。事有把握,仍企来沪一行,共商进行各事。东京究隔膜,即弟亦颇恨到沪之迟也。余事更托宫崎面达。专此,即颂近安。

英士兄以十八日下午五时被刺,系在萨坡赛路十四号山田家会客。先两日,英士病颇剧,杜门,而是日则约有两处人相见。第一起为刘基炎(说山),为鸿丰煤矿公司四华人一日人。坐顷,更有二人入。坐客兴辞,英士亦起身,客即以枪击英士头部,立倒地。丁景良、吴忠信、萧纫秋、余建光在外室闻枪声,闯门欲入。数凶手枪乱放,丁景良亦中枪,余人走避。凶手等且放枪且逃,丁、吴从后追呼。凶手等本乘汽车来,此时汽车夫先走往捕房报,故获得凶手许国霖。又一凶手王介凡,则毙于道,或云自杀,为[15]云其伙杀以灭口。继获李海秋一名,则介该公司与英士交涉,而是日同来者也。李与日人俱云不知情(日人亦可疑,然此时未捕)。李海秋与王介凡为英士素识,许国霖与一程起鹏则是日始问姓名。许被获,已认凶手,并云王、程、李皆凶。王已死,程未获。李之介绍鸿丰公司人来,谓有矿产将抵押与中日实业公司,借五十万,而请英士担保,可借二十万与革命党。英士固常闻人云,鸿丰为侦探机关,然不料其有大不测之举动。且见沪事再失败,前费巨款无效,谋再起,因急筹款,则姑与接洽。事变突起,未尝防备。闻捕房查得是日到者十六人,把门守路者皆持枪击人,盖非寻常暗杀事件可比。英士头中一枪,颊中两枪,故登时殒命。丁景良伤腹旁,非要害。一厨人伤手,一下女伤耳,均轻微。一曹姓同志伤手肘。英士忠于革命主义,任事勇锐,百折不回,为民党不可多得之人,年始四十,遽被贼害,伤哉!数年来。如宋钝初、范鸿仙、夏之麒俱为逆贼购凶刺死,今又继及英士。君子何厉,天实仇之,令人生无穷悲忿。

孙文。五月二十日。

(据黄一欧原信影印件,原件送藏中国历史博物馆)

致谢持书

(一九一六年六月七日)

慧生[16]我兄鉴:袁逆罪恶贯盈,自遭诛灭,天理昭昭,不爽毫发,人心为之大快。惜国法未申,颇为恨事耳。然大憝虽去,余孽犹存,吾人不于此时并智竭力,为根本上之扫除,贻患将无已时。足下归国,必大有造于国人。特设杯茗,请干明日(初八)午后一时来敝寓一叙,借领教言,不胜盻切。手此,即请任安。弟黄兴启。初七。

铁桥[17]兄未另,乞偕来为幸。

(据《黄克强先生书翰墨迹》)

谢持(1876~1939年4月16日),幼名桂林,后改振新、振心,字铭三(一字慧生),后改愚守。四川富顺人。中国国民党党员,西山会议派主要成员之一。

【注释】

[1]指黄兴一九一五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一九一六年五月十七日自美国和日本所写的两封信。

[2]运隆,张孝准号。时黄兴指派张孝准与日商借贷日币三百万元,拟在浙练兵一军,以柏文蔚为军司令。此信发后不久,借款达成协议,黄兴即派张孝准赴沪与柏商办建军计划。后因袁世凯毙命,黄兴去电停止建军。

[3]原件圈去“必”字。

[4]梁,指梁士诒,号燕荪,北洋军阀交通系首领。

[5]冯,指江苏都督冯国璋。

[6]唐、蔡,指唐继尧、蔡锷。

[7]西林,指岑春煊,字云阶,广西西林人。时为滇、黔、桂、粤四省护国军军务院抚军副长代理抚军长。

[8]龙,即广东都督龙济光,字紫丞,云南蒙自人。

[9]执信,指朱大符;仲元,即邓铿。

[10]青木,当时日本驻沪武官海军中将青木宣纯;松井为其属官。

[11]孝怀,即周善培,浙江诸暨人;钦甫,即温宗尧,广东台山人。

[12]杨、卢二贼,即杨善德(袁世凯委派的淞沪护军使)、卢永祥(第十师师长兼淞沪护军副使)。

[13]吴大洲原属中华革命军东北军,后改称山东护国军,自任都督。

[14]靳氏,指山东都督靳云鹏。

[15]为当为或。

[16]谢持,字慧生。时任中华革命党本部负责人。

[17]赵铁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