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黄兴自述(全集)
7017200000015

第15章 南京留守之时期(4)

前奉惠书,因军事旁午,久稽裁答。再奉华翰,敬悉诸君拳拳礼教,欲挽狂澜,愿力甚宏,佩慰无已。吾华立国最古,开化亦最先。制礼乐,敷五教,舜时已然,三代尤盛。吾国数千年文野之分,人禽之界,实在乎此。秦汉以后,学术庞杂,道化凌夷,君主私其国家,个人私其亲族,流毒至数百世。夷狄乘之,国种岌岌!忧时者眷怀世变,疾首痛心,主张政治革命、家庭革命。而不学小夫,窃其词不识其义,或矫枉过正,或逾法灭纪。来书所谓假自由不遵法律、藉平等以凌文化,鄙人亦日有所闻。诚古今大变,为始事诸人所不及料者。前请大总统通令全国学校教师,申明纪纲,即以此等恶习关系民国前途甚巨,实欲遏此横流。诸君创办昌明礼教社,以研究礼法、改良风俗为己任,深明匹夫有责之义,是宣布共和来所日夕望而不图得之者也。

甚盛!甚盛!鄙人频年奔走,学殖荒落窃以为西国实业,日异月新,既以东亚为市场,既不能禁民之不购货。惟有事事仿造,翻新出奇,非惟可塞漏卮,实可畅销国货。

至其习俗,则学其醇而避其醨。必一一求其形似焉,则误矣。此模仿外国之当辨别者一也。中国习俗恶染甚多,如食洋烟,喜缠足,不明公德,不讲卫生之类,志士呼号,已数十年,至今尚未能痛改。而其习惯之善良者,如孝友、睦姻、任恤之类,或弃之如遗,不惜犯天下之大不韪。比来少年在学校则不师其师,在家庭则不亲其亲。似此行之个人则无道德,行之天下则无秩序。发端甚微,贻祸甚大。孟子所谓猛兽洪水之害,实无逾此。此中国习俗当湔除、当保存之不可不辨别者二也。抑又有进焉者,中外治理各不相侔:大抵中国素以礼治,外洋素以法治。吾国制礼,或有失之繁重者,不妨改之从同;外国立法,或有因其宗教沿其习俗者,万不可随之立异。本此意以辨其途径,导以从违,酿成善良风俗,庶几在是。诸君子以为何如?鄙人志在吊民,晚不闻道,尚望不我遐弃,有以教之。谨复。

(据《黄克强先生荣哀录》)

解职通电

(一九一二年六月十四日)

北京袁大总统、国务院、参议院、武昌黎副总统、各省都督、上海《民立报》鉴:自临时政府北迁,此间军队林立,亟待整理,大总统特设留守机关,以资镇慑。此时兴以将去之身,强被任命。就职以来,深恐抚绥失宜,贻误大局,夙夜只惧,如履春冰。幸赖各军将士深明大义,诚信相孚,得免重咎。自四月至今,与署内各员极力筹备整理方法,依次实行。约计宁垣军队,现已裁撤者数逾三分之一,其存余各军队亦均商定办法,按期分别裁并。虽其间饷项支绌,积欠数百万,罗掘既尽,应付俱穷,而各军士兵幸尚安堵。自借债条件失败后,共念时局危迫,除一律减薪助捐外,更有自请解甲归农,减轻国家负担者。可见男儿爱国,心理所同。起义光复之人,断无拥兵自卫之举。嗣因北方言论猜忌环生,不审内容,每多臆测,以为南方存此特别机关,势同树敌。且北方来电,谓此次借款,外人亦注意南方军队。兴睹此情形,殊非国福。窃恐内讧叠起,外患丛生。又以宁垣军队整理已有端倪,地方秩序自赣军变后亦渐回复。不如将留守机关早日取消,可使南北猜疑尽泯,庶几行政统一,民国基础日趋巩固。故自去月十三日起,叠次电请大总统取消留守一职,至本月四日始奉令允许,所余军队分别归陆军部、江苏都督管辖。兹于十四日已将一切经手事件交代妥贴,此后机关概已付托后人,务望各勿猜嫌,同舟共济。惟是财政奇窘,百废待举,外款要挟,实可召亡,自救之道,不宜或缓。公等谋国深远,愿好为之。兴江海奔驰,已弥年载,行能无似,肝胆犹存,本非畏难而卸责,亦非高蹈以沽名。自此退居田里,同为国民,倘有一得之愚,仍当竭诚贡献,借尽天职,以副初衷。兹值去位,聊布区区,伏维亮察。黄兴。印。

(据上海《民立报》一九一二年六月十七日)

布告各界文

(一九一二年六月十四日)

中华民国元年六月十四日,解职南京留守黄兴,敬告我父老子弟左右。兴自交卸陆军部事务,忝任南京留守,与诸父老子弟相处,又已逾两月。兹当解职,谊不能无一言。兴湘上鄙人也,文质无所底,然稍具世界观念。频年以来,奔走国事,幸随诸豪杰后,创造共和始基,大局粗定,差免重咎。本年四月政府北迁,大总统念南方军众留遣需时,强命兴为南京留守,受任后方,筹所以整理及一切裁撤方法。乃未六日,而赣军变作,致吾父老子弟惊恐备至,每一念及,实由兴镇抚乏术所致,且愧且痛。两月以来,实行整理裁遣之计画,除赣军投诚者首先押送回籍外,浙军则全数遣归,次遣桂军六大队,再次则粤军陆续开拨。其各军统各师长司令部深明大义自请取消者,尚络绎不绝。此外减缩军队之各种办法,迭与各军、师、旅长等会商妥协,依次进行,计已经遣散者约三分之一[10]。因念留守一职原为暂设机关,读大总统所颁条例,有曰“南方军队整理就绪,即行裁撤”等语,是用遵例,迭请取消。而诸父老子弟不以兴为不职,屡致函电款留,待兴诚厚。惟其中有与大局相关者,不能不略述之。民军起义,实首南方各省,南北统一后议设留守,不过因时制宜,而北方物议沸腾,或疑与政府对峙,或谓机关不一易兆分离。兹幸南方各军整理已有端倪,若不及早取销,不独有碍行政统一,且使南北猜疑益深,实非民国前途之福。兼以百端待举,国库空虚。自前清以国用殚竭,重以赔款,先后借债达数十倍[11]。今之当轴更主张大借外债,以资建设。夫借外债,诚非得已,然因窘迫仰望之故,至使外人要挟,侵失主权,我父老子弟应同声痛愤。当此之时,苟可以节糜费者,自当力从节省。使留守机关一日成立,即多一日费用。且此次北方借债失败,竟以南京军队为词,尤所难堪。而就近日事实上观察,此间对于各军队布置均已略定,留守一职,势同赘疣,实以取销为宜。本月四日奉大总统令,允许取销,所有军队分别归陆军部、江苏都督接管。从此付托得人,不难日臻上理。望诸父老子弟毋怖毋惑,毋以兴之去留为念。自今以往,兴归为共和国民,区区之私,诚极愉快。所歉然者,与诸父老子弟相依相处,前后凡五阅月,对于地方各要政,其已计划者,或议而未行,或行而未就绪,是因时与势为之,不免引为内疚耳。务望我父老子弟勤勤自治,以与都督程公共为辅助,则不惟东南半壁颂兹福利,将来大局实攸赖之。临别依依,不尽所怀,惟共谅是幸。黄兴。

(据上海《时报》一九一二年六月十七日)

布告将士文

(一九一二年六月十四日)

中华民国元年六月十四日,解职南京留守黄兴,敬告我将士诸君左右。兴承乏留守,已两月矣。以棉薄之材,处嫌疑之地,夙夜祗惧。幸赖诸君子一德一心,共扶危局,既纫公谊,共缕和衷。慨自南北统一,政府北迁,曾日月重光,烽烟已靖。然战争之余,四民失业,疮痍满目,鸡犬时惊。差幸两月以来,商集于廛,士安于校,已渐苏积困,颇复旧观。此诸君子严申军纪、共维治安之功也。主客各军,星罗棋布,方音隔阂,冲突堪虞。加以筹饷维艰,量沙无术,饥饿所迫,威令难行,卒能竭力维持,免于哗溃,此诸君子深明大义、固结军心之功也。以债殉国则国危,以民养兵则国困。诸君子痛国权之损失,慨民力之难支,于是减薪捐俸,以济时艰,裁兵归农,以节军费。此尤忠忱贯金石、义声震遐迩者也。兴对于我忠爱之军人,酬庸未竟,积歉方深,近日力谋所以安置之方法,规画甫定,略分两端:其一退职军官之补实也,其一退伍兵士之周恤也。军官补实之法,前已电请中央政府允准施行,一俟各军表册造齐,即可按级请补。军士周恤之法,按照道里远近,除应给饷银外,酌发川资,必使安返里闾,不致流离道左。以上二者,必期实践,凡我将士,可无疑虑。惟兴自今之后,所殷殷期望于诸君子者有三:曰爱国,曰保民,曰服从军纪。攘权夺利,逞威黩武,谓之国贼;恃众暴寡,倚强凌弱,谓之民蠹;违法蔑纪,倒行逆施,谓之乱军。有一于此,国亡无日。我赤心爱国之军人,当断不忍出此。兴虽去位,心不忘国,尚期互相劝励,永保治安,以竟全勋,而保荣誉,此则日夜祷祝于诸君子者也。溯自起义以来,我庄严璀璨之民国,实诸君子热血所构成,我共和大同之民族,尤诸君子精神所融铸。兴也何心,敢贪天功,以为己力。值此同舟共济之际,原非束身远引之时,惟内察国情,外观时局,猜嫌日甚,隐患方深,欲以国事为先,不得不奉身以退,此则兴所不忍与诸君子决别,而又不敢淹留者也。《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民国安危,争此呼吸。兴与诸君子同兹利害,何分去留?此后之关系,不在形式,而在精神,不在私情,而在公义。如兴有不忠于国、遗害于民者,愿诸君子以正义责之,兴俯首受罪以谢天下。诸君子之行动,兴苟见以为不合者,亦当勉效忠告。掬此热忱,庶几宏济艰难,共跻福利。谨效古人赠言之义,不胜临歧感别之情!敢布区区,伏维谅察,民国幸甚。黄兴谨布。

(据上海《民立报》一九一二年六月十八日)

致袁世凯呈

(一九一二年六月十四日)

为呈请事:窃南京留守机关,业蒙钧令准予取消,所有留守府统辖各军,已干本年六月十四日分别移交陆军部及江苏都督府接收管理,并于是日将全府职员解散电呈在案。溯自留守府设立,正值南京临时政府北迁之时,当时军队林立,饷糈匮乏,主客各军羼杂一隅,伏莽暗中勾结,时图蠢动,东南大局,岌岌可危。兴以薄德菲材,膺兹重任,拜命之初,深惧陨越。以为欲保东南之安宁,谋国家之统一,当先以裁遣军队为入手办法。故新政百端,未遑兼虑,而先兢兢注力于此,誓于短少期间,裁遣多数军队,以期地方秩序稍得恢复,庶待兴之政,始得徐图整理。不幸镇抚无方,赣军肇乱,致贻大总统南顾之忧,每深负疚。此后持定裁遣之方针益力,并时召集诸将士会议府中,晓以大义,策其进行。幸府中各职员,均一致主张,不避劳怨。诸将士皆体念时艰,弗竞权利。故此云屯雾集之军队,竟不数十日裁汰归并行将及半,耗费约而程功尚速。惟因款项奇绌,计兵授粮,时虞不继。而资遣运输之费,更难筹措。于此两月余日之内,尚未能照拟定之裁遣计画办理完竣,此则深为遗憾者也。至留守任内关系稍涉重要之事项,均已随时电闻,想早在洞鉴之中。除取消时所有应行移交陆军部及江苏都督府之文牍已分别移交外,兹特派前南京留守府副官杨友棠赍文恭呈各项表册章制报销等件,并缴南京留守统辖南方各军关防一颗,伏乞鉴核。

再,此呈仍用南京留守统辖南方各军关防,合并陈明。谨呈。

146黄兴自述

计呈:

南京留守统辖南方各军关防一颗;

留守府编制及服务大纲一册;

留守府职员履历册一扣;

留守府整理南方军队计画一册;

留守府收支款项决算报告书一册;

前陆军部收支款项决算报告书一册;

陆军部未成立以前收支款项报告书一册。

(据北京《政府公报》一九一二年九月)

【注释】

[1]非,疑为“法”字之误。

[2]百,当为“万”字之误。

[3]此电未署时日,刊于上海《时报》一九一二年五月十八日。电中有“前元电……”字样,即是年五月十三日电。则此电当在五月十四日至五月十八日之间。

[4]升允,旗人。时署理陕西巡抚。

[5]长庚,旗人。清陕甘总督。

[6]此处疑脱一“派”字。

[7]高云麟,陕西米脂人。受黄兴派遣,于一九一二年四月二十二日到秦州(天水);罗韬,湖南人。受谭延闿派遣,与廖凯南等八人于一九一二年四月六日抵西安,同月二十二日到秦州。

[8]秦州反正,时在一九一二年三月十一日。黄钺被举为甘肃临时军政府都督。

[9]黄钺正式解职日期为一九一二年六月七日。同年六月二十一日,黄钺率部南归。

[10]一九一二年六月十八日《民立报》作“二分一”。

[11]一九一二年六月十八日《民立报》作“十余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