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黄兴自述(全集)
7017200000014

第14章 南京留守之时期(3)

借款事,外人要求监督财政,人心愤激,各报所载,集矢于龄,内疚神明,外惭清议,不敢为个人名誉稍有辩护。惟此中艰难曲折,有不得不详陈于左右者。希龄前以国民委托,深知财政困难,未敢担负,五辞不获,乃就斯职。接代后南京库储仅余三万,北京倍之,不及六万,东张西罗,寅食卯粮,危险之状,不敢告人。到京时正值银行团与唐总理谈判激烈,要求请派外国武官监督撤兵,会同华官点名发饷,并于财政部内选派核算员,监督财政,改良收支。两方争论,几将决裂,人心皇皇,谣言百出。适龄承乏其间,屡次驳辩,武官一节乃作罢论。然支发款项,各银行尚须信证,议由中国政府委派税务司经理此项垫款。至于财政部内设立核算员,无异日本之于朝鲜,无论何人,无不反对。银行团坚执前清时代铁路借款均由洋员司帐查帐为词,不肯让步,遂改议于财政部外设一经理垫款核算处,财政部与银行团各派一人为核算员,管理支付垫款,会同签字及稽核帐目,并声明此项帐目,只能及新垫款所指之用途,不能出于垫款用途范围之外,俟至阳历十月垫款支销罄尽后,即将核算处裁撤。此等勉强牵就办法,出于万不得已,曾经于国务院、参议院会议时据实直陈。事关国家重要,希龄虽不敢自擅专,然外交无术,咎所难辞。窃维希龄束发读书,稍知廉耻。关于借款及华洋合办之事,向亦主张反对,国人所知,何至一入政府即丧天良?无如国事危迫,实逼处此。当与银行团抗争时,屡欲决裂,而南北两方军饷甚迫,南京来电,兵已食粥,北方各军,衣尚着棉,阴历四月初一至初五,须放急饷八十万两,哗溃之势,即在目前。而黄留守告急之电,一日数至,并称二日之内若无接济,大祸一至,谁当此咎,留守不负责任,等语。昨日上海各商会来电,并为沪都督要求速汇欠款三百五十万两,以济急需。此外山、陕、甘、新、皖、浙、鄂、闽等督,飞电请款,迫不及待。陕西代表于右任等屡次坐索,应付俱穷,借贷无路。甚至大清银行房地,亦不得已而抵押,存亡呼吸,间不容发。希龄自顾何人,敢以国家为孤注之一掷乎?前见美使力劝中国节用,不可借债,英使并谓华人反对借款,何不自己捐钱,免得借债,等语。外人尚且如此,龄等亦岂愿甘出此借债之举?今银行团虽已拨款三百万两,稍救燃眉;然所约七款大纲,系属信函,并非正式合同。公等如能于数日之内设法筹定,或以省款接济,或以国民捐担任,以为外交之后盾,使南北两方军饷每月七百万两,有恃无恐,即可将银行团垫款借款,一概谢绝,复我主权,天下幸甚,非仅保全希龄名誉也。现在南北两京,数日之外即速须巨饷,并乞公等速派专员来部查看情形,切实担负,以救危局。希龄智力薄弱,值此财政极紊、饷需奇急之时,责备之加,固不敢辞;而大局所关,不敢不广征众议。诸公爱国热忱,世所钦仰,如有嘉谋良策堪以救此眉急者,务望迅速电示。如希龄力所能逮,无不切实奉行,临颕无任翘盼之至。除将各处催饷电文另密电呈览外,特此奉布。

附二:李书城致熊希龄电

(一九一二年六月十日--十三日)

此电与上附熊希龄电,均未署时日。电文中有“蒸日致克公电”、“克公因触电扇伤指”等语,而黄兴伤指系在一九一二年六月九日晚,故熊电当为六月十日,此电当为同年六月十日至十三日间(黄兴于十四日交卸后即日赴沪)。

熊总长鉴:阅蒸日致克公电,不胜怪叹。克公因触电扇伤指,病卧未起,未便遽行转达。书城忝参机要,凡此间内情,知之甚详,敢代为一一答复。尊电谓此间前所收七十五万元,即为垫款易取军钞之数,责克公一概抹煞。记公于四月二十六日来宁,面允由上海捷成洋行借款项下,拨交现银百万元,钞票百万元。然所拨交者,仅二十八日六十万元,二十九日三十万元,五月一日十万元,尚差一百万元。公云陆续再交,嗣后五月十一日拨五万元,十四日拨五万元,十六日拨十万元,十七日拨五万元,二十日上海拨二十万元,镇江拨二十万元,二十一日拨十万元,共计七十五万元。自此以后,公再无一文拨交,公得毋即指此款为垫款耶?其日期实在发表垫款合同之前,且与公所指拨之捷成款数犹有未足,何得谓此即垫款?则非克公之抹煞可知。又谓签押七条垫款,由克公屡告急所致。夫此间欠饷已久,情形急迫,原系据实相告。又同时有密电致公及国务院,请实行国民捐及减俸,或由中央发行不兑换券,并有金钱宁受损失,国权决不甘退让二语。公乃以告急之故,他不暇计,竟拼结亡国灭种合同,以为唯一方法,堂堂总长,何一愚至此,又谓克公电云,二日无款接济,大祸立至,近已数旬,尚无危机。据此,则知公既无款接济,又不肯发行不兑换券者,盖欲立候此间大乱,以塞克公反对垫款合同之口。继见经久未变,又复反唇相诘,深以南方未乱为恨,公之存心,岂尚可问?

不知连月欠饷已数百万,当日情势实极危迫。自公签字之垫款合同发布后,克公首先反对,各军官佐士兵均天良发动,不忍迫催欠饷,自行典质食粥者有之,又分途自向商店挪借者有之,今日数十元,明日数百元,东扯西凑,竭力支持,以至现在。此间发饷领条,多系二、三百元一领可以为证。其不至以饷缺哗溃者,皆克公之精神所感,亦实因南方军人富于爱国心之故,在当日实未意料及此。而公乃以告急未乱为揶揄,人之无良,亦胡至此?又谓南京、苏州屡电拨款,均一、二百万为言,则留守府自五月二十三日蒋次长来宁,反对公所订垫款合同后,除请办国民捐、发不兑换券外,并未提及请款一字,国务院及尊处俱有电稿可查,不得任意捏造也。至谓克公不肯支用国民捐为层层紧逼,则前电明云政府尚未颁布国民捐章程,未便擅动,自系至理,乌得谓为紧逼?又谓参议院为一国主权所在,奈何不尊视立法权。不知克公前电云,此次约由公订,应由公毁,毁约非借款比,此语全由公电以毁约自任,又不实行毁约而生。若借款之必经参议院决议,尽人皆知,尚何待言。

且克公初次反对之电,已云请参议院主持毁约,是足为尊重立法权之确证。又谓克公于政治少所经验,第一次主持建都南京,而北方兵变,第二次主持国务员拥兵北上,而苏州又兵变。今责克公于政治少经验,是公俨然以大政治家自命矣。夫克公之政治经验如何,鄙人不能尽知。至公自命为政治上富有经验者,观公自任财政总长以来,未闻有所建白,第一轰轰烈烈之事,当即为此次所订垫款合同七条可以骄人耳。大政治家所订合同,当可即作为铁案,一字不能增减,何以经未有经验克公反对,而公即允毁约,又云可以改正。吾知此七条经改正以后,必较公所订原约损失国权处稍轻,当亦公所承认。

如此则公之自命为有政治经验者所订之约,反为少经验者之所反对,而得修改稍善,则又何说?至都北都南,何与兵变?若以此为罪,则政府北迁时,南京亦有赣军之变,又将谁尤?盖兵变原因复杂,未可执迁都一事以为论点。此中关节,明眼人当自知。国务员带卫兵北上,系当时唐总理在南京与众议拟之词,最后乃由克公毅然取消。当时鄙人亦有所赞助,公所言适与相反。且与苏州兵变,尤风马牛不相及。

窥公之意,似欲言第三次主持反对垫款合同,而某处兵变,但恨无可附会耳。且甚欲南京再有一次兵变,以重其罪,故以上所言,近已数旬,尚无危险,实有失望之意,公自问有此心否乎?鄙人不敢诬公,在公扪心自省而已!又谓将来国家必亡于克公之手。譬之医生,用刀割治病人而不为封口,听其腐烂致死。此语尤为狂谬。夫公所谓将来国家必亡于克公之手者,其罪案指在此次反对垫借合同耳。然则公所订垫款合同,当即为救国之圣药,而敢反对公所订合同一字一句者,即为亡国之魁。似此,则参议院及国人之要求公改正此约者,均为亡国之一分子矣。且此约一经改正,即可亡国,照原约履行,国即可以不亡,公敢悍然承认此言乎?吾书至此,气已不能再忍,敢正告公曰:公订此合同,将来国家必亡于公之手。而国家或不至亡者,则克公反对之功也。是何以故?盖克公此次反对在垫款合同七条耳,并非反对借款也。如因反对之影响,而使合同可以修改,不至如公所订损失国权之甚,则国家可以获借款之利,不受借款之祸。试问孰功孰罪,不待智者可以知之。公负亡国之罪,而责有功之人,非丧心病狂,亦何至此!又谓公牺牲个人名誉,以暂救目前国家之生死,则公何为将南北国库支绌密电请款情形,尽行宣布,外人周知,愈有所要挟,不计国家生死,惟图洗刷一己之名誉,公虽有百口,尚何能辩?又谓目前受辱,未始不可报复于将来,此真小人无赖之言,非堂堂总长所应出口。政见虽各不同,皆为国家大计起见,并非克公有私怨于公,何险狠一至于此!岂将以总长之威严,拿办退职留守之老革命党乎?殊可哂也!总之克公之反对垫借合同,实公诚为国,未含一毫私意,责公改约,实所以助公。且闻公亦有所迫,未尝不为公原谅。故每次电文,除驳公合同之失败及责公毁约外,并未伤及公个人私德一语,电文俱在,可覆按也。且书城自武汉战争时,即相随克公至今,知克公与公之交谊亦最悉。当南京政府成立时,克公推荐公为财政次长,以各省代表反对而止。北京政府成立之时,参议院激进派人多谓公为前清猾吏,拟反对公为财政总长,赖克公多方劝慰始得通过。此两事者,皆公所深受,当能忆及。可见克公事事皆呵护公,于公绝无私怨隐恨。此次反对垫款合同,亦无非爱公之心深,故责公之言严,凡此皆因克公误认公为有才所致。蒸电狂悖若此,公若尚有一息之天良,清夜自思,何以为人?书城寻绎数四,终不能释此疑问,岂公脑筋受激刺太甚已改常乎?如此则民国财政命脉操于狂人之手,危险奚如!抑或此电系他人主稿,事冗未及细阅,故有此误乎?非此二者,公于克公为公为私,均不应有此狂悖之言,故来电不敢转达克公。望公明白见示,以便于克公前代公解释,全公与克公之交谊。临电惶惑,立盼电复。留守府总参谋李书城叩。

(据《黄留守书牍》)

复上海昌明礼教社书

(一九一二年五月二十二日稍后)

此函无时日。文中“前请大总统通令全国学校教师,申明纪纲”等语,指黄兴一九一二年五月二十二日致袁世凯及各省都督等电。据此,本函当发于五月二十二日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