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昔日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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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情话突然消失(3)

“伯格曼先生,我按时付给他的仅仅是些纸烟、手帕,还有滴鼻药水之类的东西,再说,他也只需要这些小玩艺儿。”

“可是,那只是收入的不同表现形式,这你承认吧?”

“什么?这些小玩艺儿也叫收入?你没搞错吧!”

“那些小玩艺儿是什么本局不感兴趣,重要的是,现在你雇用了他,并给他一定的收入,按照法律来讲,你得支付一定的税款。”

“噢,不,伯格曼先生,你肯定是搞错了,查尔斯根本就不是人,他只是一部我随手制造的机器。”

“税务局规章‘第244条’写得很清楚:专门出钱雇用陪伴人一类事的,那些不是由‘终身护理局’提供的,而是由私人雇佣的护理员,必须向税务局呈报,还得交纳税收122%。”伯格曼不慌不忙地说着,然后,他耸耸肩,继续道,“他是不是机器这不重要,关键你是他的雇主,这是你应该付的。”

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大声地说:“是122%吗?”

“对,正是这个数字。由于你违背了税务规定,要进行罚款。过去5年每周按5元的122%计算,所罚款数为122的212%。”

“那货币贬值又怎么算呢?”

“就这种怪物而论,贬值是无法确定的。”

此时的我已怒火中烧,于是转身摔门而去。

平时,查尔斯是看得出我的心情的。这个机器人笑的时候总是一个嘴角向上翘,一个嘴角向下歪。虽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机器人,但总给我一个有生命的错觉。塑料和金属的用途真是太奇妙了,你甚至可以在杂货店里买到诸如指甲和眼眉这类令人惊叹叫绝的塑料和金属制品。制造这样一个机器人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一个月,我曾考虑把这个机器人的设计图送到通用机械制造厂,给每个人都造这么一个助手或陪伴人,但如今看来,这样会为人们多添一份税务付出的。

查尔斯一贯保持一副泰然自若、遇事不慌的样子,可我有时就像夜总会门前挂的五颜六色的灯那样,心神不宁;有时则犹如怀中揣着毒蛇一般,心惊肉跳,恐慌不安。

我回到家,推开门,查尔斯正坐在摇椅上阅读《生活》杂志。

“查尔斯,”我说,“事情有点儿不妙,你给我惹了麻烦。”

“据最近的路易丝·哈里斯民意调查,美国中学有77%的学生说,宗教对他们是至关重要的。”查尔斯一边轻轻地摇着椅子,一边慢条斯理地读着报纸。

“查尔斯,”我叫道,“税务局要收你的税,是‘陪伴人雇佣税’,共要……这么说吧,过去5年每周按5元的122%计算,要收122的212%,当然还要加上122这个基本钱数。”

查尔斯放下报纸,开始笑了起来:“啊哈,他们不知道你根本就没有这笔钱吗?”

“我怎能付得起呢?”我说,“对我来说,这简直是不可想像的。”

“那,”他摇着椅子,继续说,“那么,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也许,”我不安地看了他一眼,“只有把你处理掉。”

“这倒是个好主意!”他一点儿也不生气,依然笑眯眯地说。然后,他从那张摇椅上站起来,来到我跟前,问:“你想从什么地方下手才合适呀?”

我苦恼地望望他,终于决定:“那就从头部拆起吧!”

“妙极了!”查尔斯说,“你一定需要扳子、钳子和锯。好,我这就去给你拿来。”

查尔斯站起身向地下室走去,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问道:“谁把拆下来的废物拿出去扔掉?”

“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干了。”

他笑了,仍然是一个嘴角向上翘,一个嘴角向下歪。“好吧,”他说,“我这就去取用品。”

我就这样看着他,任由他往地下室走去,心中却的的确确地没有半点轻松的气息。查尔斯是多好的一个机器人啊!当初,我一个人住在这个屋子里,连个聊天的朋友也没有。后来,我灵机一动造就了他,从此,我的生活充满着欢笑,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好,做起事来也投入、认真多了,大家都说我年轻了至少十岁。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查尔斯带给我的,而现在,真的要我失去他,要我重回到那从前没有生机的日子吗?哦!不,不!我的脑子里乱哄哄的。

查尔斯拿着钳子等东西从地下室钻出来,把它们递给我,然后说:“现在可以开始了吧?”我跳起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东西,丢到一边,再一把抓住他,激动万分地说:“听着,查尔斯,我想我们还是搬家吧!”他平静地笑了笑说:“那么,我去收拾东西。”

买乐谱

——[俄国]契诃夫

加乌普特瓦赫托夫受女儿委托去乐器店买乐谱,但他忘记了买哪种乐谱。他在乐器店呆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但在回家的路上却突然想起来了。

瞧呀!那个身体虚胖、摇摇晃晃过来的男人是谁呀!哦,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陆军中尉,名叫伊万·普罗霍雷奇·加乌普特瓦赫托夫。用他自己的话讲,因为他的老婆总让他买这买那,把他累得精疲力尽,使他从以前的风流倜傥的少年变成一个蹒跚的老头。而这会儿,他又奉命到一家乐器店为他的爱女买乐谱。

“您好,先生!”他走进乐器店说,“劳驾,请给我拿……”

站在柜台后面的一个身材矮小的德国人向他伸过脖颈来,笑容可掬的脸上现出询问的神情。

“您要点儿什么,先生?”

“对不起,先生,让我想想……天真热呀!这么炎热的天气,简直拿它没办法!请等一等,先生,嗯……让我……让我……好好想想……哎呀!我是怎么搞的,我怎么记不起来了呢?”

“那您就再想想。”

加乌普特瓦赫托夫上嘴唇抿住下嘴唇,紧紧皱起小小的额头,向上翻动着眼睛,苦苦地回想着。

“哎呀呀,上帝饶恕我,我的记性太坏啦!这是怎么搞的……怎么搞的……让我好好想想……对不起……我忘啦!”

“您好好想想……”

“这个该死的。我跟她说过,要把买的东西都写出来,可她就是不写……她干嘛不写下来呢?我可不能样样都记得住……对了,或许您知道吧?是一部外国乐曲,弹起来很响亮……您知道吗?”

“外国乐曲?很响亮的,那我们商店里可是非常多哟……”

“噢,是吗?……这我知道!嗯……嗯……让我想想……哎,可怎么办呢?买不到乐谱,就不能回家。娜佳,也就是我的女儿,会把我磨死的,您要知道,没有乐谱,她就弹不好……弹不成调!老实说,她原有一部乐谱,我无意中在它上面洒上了煤油,为了不让她大喊大叫,就把它扔到橱柜里去了……我不喜欢听娘儿们大喊大叫!她让我买新的……嗯,是这样的……哟哟……这只猫多神气。”加乌普特瓦赫托夫用手抚摸着躺在柜台上的一只大灰猫……那猫喵喵叫了几声,伸着懒腰,露出一副馋相。

“哟,这只猫可长得真漂亮,它是西伯利亚产的吗?……那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公猫。”

“啊,原来是个‘小伙子’呀!好家伙!喂!‘小伙子’你能逮着耗子吗?”加乌普特瓦赫托夫转过头问,“它有女朋友吗?哦!我是说……它有配对的母猫吗?”

“还没有……嗯……”

“那就赶紧找一个呀,以后要是生了小猫,就送给我一只……我妻子非常喜欢猫——特别是公猫!……现在该怎么办呢?我一路上都在记呀记,这会儿却忘了……记性不行啦,完啦!人老了,我的青春年华过去了……该入土啦……不过,那曲子弹起来非常洪亮,而且变幻莫测、雄壮有力……对不起,先生……哦……我也许可以哼唱一下那支曲子吧……”

“您就唱吧……或者……或者……您用口哨吹吹也行……”

“噢,不,先生,您不知道在屋里吹口哨是有罪的吗?……我们那里有个叫谢杰利尼科夫的人,他嘴里老是不停地吹呀吹呀,结果吹得倾家荡产啦……对了,您是德国人还是法国人?”

“德国人。”

“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还好您不是法国人……他们尽干蠢事,我最讨厌他们,你不知道吧,打伏期间,他们还吃过老鼠呢!嘿嘿……别忙,让我再想想,那调怎么唱来着,偶尔我也会哼上一段呢,那我现在给你哼哼,不,算了,我还是干脆唱吧!……您看如何?……哦!好极了,请您站在那里去,准备好了,我要开始了……嗯……我想,我得先清清嗓子……”

加乌普特瓦赫托夫弹了三下手指,闭上眼,用假嗓子唱起来。

“多多——西——多——多——霍——霍——霍……我是个男高音……我在家里常常用男高音唱……让我想想,先生……特拉——拉——拉……克尔姆……牙缝里好像塞着点儿什么东西……呸!原来是瓜子儿皮……噢——多——多——西——西……克尔姆……我大概感冒了……我在酒店喝了一杯冷啤酒……特鲁——鲁——鲁……就这样一直往上扬……然后,您知道吗,顺势而下,降低,降低。就这样侧着身子,然后往高音符上拔高,一阵一阵地……多——多——西……鲁——鲁……您明白吗?这时再接低音:古——古——古——都都……您听明白了吗?”

“不明白……”

那只公猫惊讶地望望加乌普特瓦赫托夫,大概是在发笑,接着便懒洋洋地从柜台上跳了下去。

“难道您一点儿也没听出来……哦,上帝,您要我说什么好……啊,也许是我唱得不好,您别介意,……那个……我真是没有一点儿印象了呀!”

“您干脆在钢琴上弹一下吧……您会弹琴吗?”

“钢琴吗?……您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过去会拉小提琴,只拉一根弦,那也只是随便拉拉……拉着玩的……没有人教我……我弟弟纳扎尔会拉小提琴,有人教过他……就是那个法国人罗卡特,您也许认识他吧,就是维涅季特·弗兰齐奇教他的……他可真是个滑稽可笑的法国人……我们都管他叫拿破仑,故意逗他。他总是很生气。他说:‘我不是拿破仑……我是共和派,我叫弗兰齐……’他那副嘴脸,说实在的,也确实是一副共和派的嘴脸……完全是一副狗的嘴脸……我故世的父亲什么也没教过我……他说:你祖父叫伊万,你就也叫伊万吧,既然如此,你的一举一动也应该像你祖父一样,你也去当兵吧,下流东西!!你就去放火枪吧!!至于温情脉脉,娇生惯养,小子……小子……小子……我是不会对你温情脉脉,娇生惯养的!你祖父吃过马肉,你也去吃马肉吧!你也把马鞍子当枕头垫在头下睡觉吧!……我现在回到家里该怎么办!她们准得把我吃了!买不到乐谱不许回家呀……也只好再见啦,先生!对不起,打搅您了……这架钢琴值多少钱?”

“八百卢布!”

“哎哟,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就叫做:钢琴买到手,穷得光腚走!哈——哈——哈!八百卢布!!我真识货!再见吧,先生!要不,咱们再聊一会儿吧!您知道吗,有一次我在一个德国人家里吃午饭。午饭后,我问一位先生,他也是德国人,我问‘衷心感谢您的盛情招待’德语怎么说?他对我说……他对我说……对不起,先生,让我想想!……他说:‘伊赫——利别——季赫——冯——甘岑——格尔岑!’噢,对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我真心实意地爱你!”站在柜台内的那个德国人翻译说。

“啊,原来是这样!我就走到主人的女儿面前,直截了当地对她说了这句话……她很不好意思,脸涨得通红……几乎要歇斯底里大发作……瞧,惹麻烦了!再见吧,先生!脑袋不好用,累得腿脚痛……我现在就是如此……由于记性不好,让我白白跑了二十趟!祝您健康,先生,再见!”

加乌普特瓦赫托夫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到大街上,走了五步以后,才把帽子戴上。

他咒骂自己记性不好,陷入沉思之中……

他琢磨着:一回到家,他的妻子、女儿们一定会向他猛扑过来……妻子将查看买来的物品,然后骂他是白痴、蠢驴或笨牛……女儿们会把他围住要糖果,她们将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也不怕把胃口吃坏……身着天蓝色连衣裙、脖子上系着粉红色领带的女儿娜佳,会迎着他走过来问:“乐谱买到没有?”一听到“没有”二字,她便会对年迈的父亲出言不逊,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号啕大哭,连午饭也不出来吃……之后,她走出自己的房间,泪痕斑斑,悲恸欲绝,在钢琴旁坐下。起初她弹的是首哀婉的曲子,一边籁簌地落泪,一边哼唱着什么……快到晚上的时候,娜佳才算开心些,终于最后深深地叹了口气,开始弹那支她喜爱的乐曲:多——多——西——多——多……

加乌普特瓦赫托夫用手朝自己脑门上啪地拍了一下,然后像疯子似地转身跑回乐器商店。

一进门,他就大声叫着:“多——多——西——多——多,多多。对了,我记起来了,就是这个谱子,这是谁的曲子?您这有卖吗?嘿!我的老伙计。”

“哎呀!这是李斯特的狂想曲,第二号……又叫匈牙利狂想曲……老天,您终于还是想起来了。”

“对,对,对……就是李斯特的曲子,就是李斯特的曲子!老天爷惩罚我,就是李斯特的狂想曲!第二号!是的,是的,是的……亲爱的!就是这支曲子!您真是我的亲爱的”。

“不过,”德国人顿了一下说,“李斯特的曲子很难唱……您要哪一种?”

“哪一种都行!只要是李斯特的第二号狂想曲就行!这个顽皮任性的李斯特!多——多——西——多……哈——哈——哈!我好不容易才想了起来!就是这个!”

德国人从货架上取下一本乐谱集,用几张广告纸包起来,递给笑容满面的加乌普特瓦赫托夫。加乌普特瓦赫托夫付了八十五戈比,哼着小曲走了出来。

暴风雪

——[俄国]普希金

在暴风雪里,

命运与年轻漂亮的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开了个玩笑,

玛利亚没能与自己钟情并与之私奔的情郎步入教堂,

却与另一个玩世不恭、贸然走进教堂的人终成眷属。

1811年,那是一个值得纪念的年代。在一个名叫涅纳拉多沃的村庄,住着厚道的加夫里拉·加夫里洛维奇。他殷勤好客,和蔼可亲,远近闻名。四邻往往上他家吃吃喝喝,跟他夫人玩玩赌五个戈比输赢的波士顿牌。但也有的客人来此的目的,仅仅是为了看看他的女儿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一个身材苗条、肤色白净的十七岁的姑娘。她被视为全村里最漂亮的女孩,许多人都想要得到她,或者为了自己,或者为了自己的儿子。

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是读着法国小说长大的,因此,其结果自然是深受小说的影响并过早堕入情网。她的恋人是个穷酸的陆军中尉,那时他正休假住在自己的村子里。不言而喻,很快的,他们两个人相爱了。不幸的是,他们的恋爱被玛利亚的父母发觉后,加夫里拉夫妇开始限制女儿的行动,接待他的态度比接待一个退职陪审员还不如。

尽管如此,这两位爱人仍不断互通信件,并屡屡在密松林里或古教堂边幽会。他们海誓山盟,缔结同心,并达成共识:既然我俩缺一便不能活下去,而残忍的父母的死脑筋又妨碍咱们的姻缘,那么,不如逃离到一个不受他们管制的地方去!这个谋幸福的好主意照亮了这两个年轻人的脑袋,而醉心于罗曼蒂克的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对这个好主意更是称心。

冬季到了,他们的幽会也因此中断,但情书往还却更加频繁了。弗拉基米尔·尼古拉耶维奇在每封信里都央求她嫁给他,跟他秘密结婚,躲藏一些日子,然后双双跪在双亲脚下,二老最终肯定会为恋人的英勇的蛮干行为和不幸的遭遇所感动,并且他们还会说:“孩子们,你们的爱真伟大!”

玛利亚·加夫里洛夫娜久久拿不定主意,一大堆私奔的计划被推翻。她终于同意了如下办法:在某个晚上,她可以借头疼不吃晚饭而躲在屋子里,她的贴身使女本是她的同谋犯;她二人穿过屋后的门廊到达花园,花园后面有一辆备好的雪橇,坐上去直奔离涅纳拉多沃村五公里的冉德林诺村,然后走进教堂,弗拉基米尔会在那里等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