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世间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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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心中的真理(5)

在我们所有的禽羽族中,有几个最喜欢鼓噪的,那便是燕八哥了。它们享有很高的盛名,是因为它们常成群结伴,啸聚树端,而那喧嚣吵闹的激烈实在不亚于乱哄哄的政治议会。政治当然是造成这类舌战激辩的主要原因,不过与其他的政客不同,它们毕竟还是在彼此的发言当中注入了一定的乐调,这样的效果听起来倒也不失和谐。在这一切鸟语之中,让我感到最优美欢快的是在阳光微弱的大房子里传来的燕子喂哺,那沁人心脾的感染力甚至可以和知更鸟相提并论。当然所有这些栖居于住宅附近的禽羽之族仿佛都略通几分人性,也许它们如同我们一样有个不死的灵魂。早晚晨昏之际,我们都能听到它们在吟诵着优美祷文。可能就在刚才,当那夜色还是昏昏,一声嘹亮而激越的嘤鸣已经响彻周道树端——那音调之美真是最适合去迎接艳紫的晨涛和融入橙黄的霞曙。为什么这些小鸟会在午夜吐放出这般艳歌呢?或许那乐音是自它的梦中涌出,此时它正与其佳偶双双登上天国而不想醒来,自己却只不过是瑟缩在新英格兰的一个寒枝之上,周身全被夜露浸透,以致不胜其幻灭之感。

——[俄国]托尔斯泰

它是那样一种动物,仿佛它不能说话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它的口的构造不方便说话而已。

佛洛是一匹中等身材的马,从养马者的观点看来,并非没有可以指责的地方。它周身骨骼细小,虽然它的胸膛极端地向前突出,但却是窄狭的。它的臀部稍稍下垂,前腿显著地弯曲,后腿则弯曲得更厉害。前后腿的筋肉虽然不怎样丰满,但是这匹马的肋骨却特别宽,这特点是因为它被训练得消瘦了的缘故。它的膝以下的脚骨,从正面看上去,不过手指那么大小,但从侧面看却是非常粗大的。它的整个身体,除开肋骨以外,看上去好像是被两边挟紧,挟成了一长条似的。但是它却具有使人忘却它的一切缺点的最大的长处,那长处就是它是一匹纯种马,筋肉在覆盖着一层细嫩、敏感、像缎子一般光滑的皮肤的那血管的网脉下面很突出地隆起着,像骨一般坚硬。它那长着一双突出的、闪耀的、有生气的眼睛的美好的头,在那露出内部软骨里面的红血的张开的鼻孔那里扩大起来。在它的整个姿体,特别是它的头上,有某种富有精力的同时也是柔和的表情。它是那样一种动物,仿佛它不能说话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它的口的构造不方便说话而已。

门槛

——[俄国]屠格涅夫

我看见一所大厦。

正面一道窄门大开着。

门里一片阴暗的浓雾。

高高的门槛外面站着一个女郎,一个俄罗斯女郎。

我看见一所大厦。正面一道窄门大开着。门里一片阴暗的浓雾。高高的门槛外面站着一个女郎,一个俄罗斯女郎。

浓雾里吹着带雪的风,从那建筑的深处透出一股寒气,同时还有一个缓慢的、重浊的声音问着:

“啊,你想跨进这门槛来做什么?你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你?”

“我知道。”女郎这样回答。

“寒冷、饥饿、憎恨、嘲笑、轻视、侮辱、监狱、疾病,甚至于死亡。”

“我知道。”

“跟人们疏远,完全的孤独。”

“我知道,我准备好了。我愿意忍受一切的痛苦,一切的打击。”

“不仅是你的敌人,就是你的亲戚、你的朋友也都要给你这些痛苦、打击。”

“是……就是他们给我这些,我也要忍受。”

“好。你也准备着牺牲吗?”

“是。”

“这是无名的牺牲,你会灭亡,甚至没有人……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尊崇地纪念你。”

“我不要人感激,我不要人怜悯,我也不要名声。”

“你甘心去犯罪?”

女郎埋下了她的头。

“我也甘心……去犯罪。”

里面的声音停了一会儿。过后又说出这样的话:

“你知道将来在困苦中你会否认你现在这个信仰,你会以为你是白白地浪费了你的青春。”

“这一层我也知道。我只求你放我进去。”

“进来吧。”

女郎跨进了门槛。一幅厚帘子立刻放下来。

“傻瓜!”有人在后面嘲骂。

“一个圣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了这一声回答。

美的真谛

——[俄国]邦达列夫

美不该是僵化的,她应有明智的评价者,或赞赏的旁观者。

须知美感是对永生的臆想和信心,会唤起我们生的愿望和博大的爱心。

什么是美的真谛?是否是人对大自然反映的感知?

有时候我想,假若地球无可补救地变成了一个“无人村”,在城市的大街上,在荒野的草地上,没有人的笑声、说话声,甚至没有一声绝望的叫喊,那么这宇宙中鲜花盛开的神奇花园,连同它的日出日落、空气清新的早晨、星光闪烁的夜晚、冰冻的严寒、炎热的太阳、七月的彩虹、夏秋的薄雾、冬日的白雪将又会是一种怎样的景象呢?我想,在这空旷的冰冷的寂静中,地球立即会失去作为宇宙空间里人类之舟和尘世谷地的最高意义,而且它的美丽也将毫无意义,消失得无影无踪。因为没有了人,美也就不能在他的身上和意识里反映出来,不能为他所认识。难道美能被其他没有生命的星球去感知、去认识吗?

美更不可能自我认识。美中之美和为美而美是毫无意义的,是荒谬的和不切实际的。事实上这就像为理智而理智一样,在这种消耗性的内省中没有自由的竞争,没有吸引和排斥,没有生命的参与,因而它注定要消亡。

美不该是僵化的,她应有明智的评价者,或赞赏的旁观者。须知美感是对永生的臆想和信心,会唤起我们生的愿望和博大的爱心。

美与生命是紧密相连的,生命与爱也同样密不可分,而爱和人类则是密切相连的。一旦这些联系的纽带中断,大自然中的美就会变得空洞直至消亡。

死亡是地球上最后一位艺术家所写的书,可能也充满了最富有天才的和谐的美,但它至多只能算是无人欣赏的一堆垃圾,因为书的作用不是对着虚无喊叫,而是在另一个人心灵中引起反应,是思想的传递和感情的转移。

世界上所有的展示着全部美的博物馆,所有的绘画杰作,如果离开了人类,都不过是一些可怕的、五颜六色的破板棚。

假如地球上没有了人类,那么,艺术的美会变得丑陋怪诞,甚至比自然的丑更令人恶心。

鹰之歌

——[前苏联]高尔基

在勇敢、坚强的人的歌声中,你永远是一个活的榜样,一个追求自由、追求光明的骄傲的号召!

黄颔蛇爬在高高的山上,它躺在潮湿的峡谷里,盘起身子望着下面的海。太阳照在高高的天上,山把热气喷上天,山下海浪在拍打岩石……

山泉穿过黑暗的薄雾,沿着峡谷朝着海飞奔,一路上冲打石子,发出雷鸣的声音……

山泉满身白色浪花,它又白又有劲,把山切成两半,带着怒吼落进海里。突然在蛇盘着的峡谷里,从天上落下来一只苍鹰,它胸口受伤,翅膀带血……

鹰短短地叫一声,就落到地上来,带着无可奈何的愤怒,用胸膛去撞击坚硬的岩石……

蛇大吃一惊,连忙逃开了,但它很快便料到这只鸟只能够活两三分钟……

蛇又爬到受伤的鸟跟前,对着鸟的耳朵发出惨噬的声音:

“怎么,你快不行了吗?”

“是的,我要死了。”鹰长叹一声回答道,“但,我痛快地活过了!我懂得幸福!我也勇敢地战斗过!我看见过天空……你呢?肯定没离天空那么近吧!唉,我真为你感到遗憾!”

“哼,天空有什么稀罕?只不过是一个空空的地方……我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干吗呢?还不如待在我这个洞里……又暖和,又潮湿!”

蛇这样回答爱自由的鸟,可是它私下认为鹰说的只是梦话而已。

它这样想着:不论飞也好,爬也好,结局只有一个:大家都要躺在地里,被埋在地下变为泥土……

可是这只英勇的鹰突然抖了抖翅膀,吃力地支起了身子,环视着峡谷。

水从灰色岩石缝中渗出来,阴暗的峡谷里非常气闷,而且散布着腐朽的气味。

鹰聚起全身的力气,悲哀地、痛苦地叫道:

“啊,请让我再升到天空去一次吧!我要拿仇敌……来堵我胸膛的伤口……拿它来止我的血……啊,给我力量去战斗吧!”

蛇开始想:它既然这样痛苦地呻吟,那么在天空生活一定非常愉快!

于是,它就给这只爱自由的鸟出主意:“那么你就爬到峡谷边儿上,跳下去,或许你的翅膀会托起你来,那么你还可以痛快地活上一会儿。”

鹰浑身发颤,骄傲地大叫一声,用爪子抓住岩石上的泥土,拼命向悬崖的边缘靠近。

鹰一到那里,就展开翅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两只眼睛发光,然后,向下滚去。

鹰像石头一样在岩石上滚着滑下去,很快地就落到下面,翅膀折断,羽毛散失……

山泉的激浪捉住它,洗去它身上的血迹,用浪花捧着它,带它到海里去。

海浪发出悲痛的吼声撞击岩石……在无边的海面上,鹰的尸首消失得无影无踪……

黄颔蛇躺在峡谷里,好久都在想鹰的死亡和鹰对天空的热情。它一直望着远方,那个永远用幸福的梦想来安慰眼睛的远方。

“这只死鹰,它在无底无边的虚空里看见了什么呢?为什么像它这一类的鸟临死还要拿它们那种对于在天空飞翔的热爱来折磨灵魂呢?它们在那儿明白了什么呢?其实只要我也能飞上天空去,哪怕是一会儿,我也就会明白一切的。”

蛇想着,然后就付于行动。它把身子卷成一个圈,往空中一跳,它像一根细带子在日光里闪亮了一下。

生就爬行的东西不会飞!它忘记了这一点,跌到岩石上面了。可是它并没有死,反倒大声笑起来了……

“原来这就是在天空飞翔的妙处!这也就是跌下去的妙处啊!这些可笑的呆鸟!它们不懂得土地,在土地上感到不舒服,只想高高地飞上天空,生活在炎热的虚空里,那儿只有空虚,那儿光多得很,可是没有吃的东西,也没有托住活的身体的东西。为什么要骄傲呢?为什么要责备呢?为什么拿骄傲来掩饰它们自己那种疯狂的欲望,拿责备掩饰它们自己对生活的毫无办法呢?可笑的呆鸟!它们讲的话现在再也骗不了我了!我自己全明白了!我——看见过天空了……我飞到天上去过,我探测过天空,也知道跌下去是怎么一回事了,不过我并没有跌死,我现在更加相信我自己。让那些不能爱土地的东西就靠幻想活下去吧。我认识真理。我绝不认同它们的号召。我是从土地上生出来的,我要永远依靠土地生活。”

蛇扬扬得意地盘在石头上面。

海面充满灿烂的阳光,在闪烁,波浪凶猛地打击着海岸。

在它们那种狮吼一样的啸声中响起了雷鸣似的赞美骄傲的鸟的歌声,海浪打得岩石发抖,庄严、可怕的歌声使得天空颤栗:

我们歌颂这种勇士的疯狂!

勇士的疯狂就是人生的智慧!啊,勇敢的鹰啊!你在跟仇敌战斗中流了血……可是将来有一天——你那一点一滴的热血会像火花一样,在人生的黑暗中燃烧起来,在许多勇敢的心里燃起对自由、对光明的狂热的渴望!虽然,你现在已经离我而去,可是在勇敢、坚强的人的歌声中,你永远是一个活的榜样,一个追求自由、追求光明的骄傲的号召!

我们歌颂勇士的疯狂!

海燕

——[前苏联]高尔基

看吧,它飞舞着,像个精灵——高傲的、黑色的暴风雨的精灵——它一边大笑,它一边高叫……它笑那些乌云,它为欢乐而高叫!

在苍茫的大海上,风聚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高傲地飞翔。

一会儿翅膀碰着波浪,一会儿箭一般地直冲云霄,它叫喊着——在这鸟儿勇敢的叫喊声里,乌云听到了欢乐。

在这叫喊声里,充满着对暴风雨的渴望!在这叫喊声里,乌云感到了愤怒的力量、热情的火焰和胜利的信心。

海鸥在暴风雨到来之前呻吟着——呻吟着,在大海上面飞蹿,想把自己对暴风雨的恐惧,掩藏到大海深处。

海鸭也呻吟着——这些海鸭呀,享受不了战斗生活的欢乐:轰隆隆的雷声就把它们吓坏了。

愚蠢的企鹅,畏缩地把肥胖的身体躲藏在峭崖底下。只有那高傲的海燕,勇敢地,自由自在地,在翻起白沫的大海上面飞翔!

乌云越来越暗,越来越低,向海面压下来;波浪一边歌唱,一边冲向空中去迎接那雷声。

雷声轰响。波浪在愤怒的飞沫中呼啸着,跟狂风争鸣。看吧,狂风紧紧抱起一堆巨浪,恶狠狠地扔到峭崖上,把这大块的翡翠摔成尘雾和水沫。海燕叫喊着,飞翔着,像黑色的闪电,箭一般地穿过乌云,翅膀刮起波浪的飞沫。

看吧,它飞舞着,像个精灵——高傲的、黑色的暴风雨的精灵——它一边大笑,它一边高叫……它笑那些乌云,它为欢乐而高叫!

这个敏感的精灵,从雷声的震怒里早就听出困乏,它深信乌云遮不住太阳——是的,遮不住的!

风在狂吼……雷在轰响……

一堆堆的乌云,像青色的火焰,在无底的大海上燃烧。大海抓住金箭似的闪电,把它熄灭在自己的深渊里。闪电的影子,像一条条的火蛇,在大海里蜿蜒浮动,一晃就消失了。

——暴风雨!暴风雨就要来啦!

这是勇敢的海燕,在闪电之间,在怒吼的大海上高傲地飞翔!这是胜利的预言家在叫喊:

——让暴风雨来得猛烈些吧!

一滴水

——[英国]拉加托斯

你也许瞧不起它,一滴水却浓缩了整个宇宙。

一滴水,它有可能来自尼格拉瀑布,或许它曾有过传奇的经历呢。

或许只是脸盆里的一个肥皂泡,但它却能洗净劳动者的满身的疲乏。

或许潜身到威士忌酒里去,为天才平添梦想不到的欢乐。

更可能是一滴圣水,用来祝福新生的婴儿的长命百岁。

也许你把它烧开,是给伯母玛丽喝的茶。茶味儿香醇可口赢得了她的喜欢。她或许把你的缺点都忘掉了,马上唤她的律师来,正式承认你做她的继承人呢!

这一滴水也可能是人面孔上的汗,其中蕴含着劳动、烦恼和痛苦。

或许是你爱人嘴唇上甜蜜的甘露。

或许只是晴空落下来的一滴雨。

也许是快乐得发狂的一滴泪,不然,就是痛苦、忧伤的一滴泪。

只不过是一滴水啊……麻雀喝了,使它得到片刻的精神安慰,可能麻雀一会儿就忘记了。再也许,它变成了夏日花丛里的一小滴露水,晶莹地站在花蕾之上,这花便给一个可爱的小姑娘采去了,做了香水,洒在身上,她立刻就有了无数的爱慕者。

你也许瞧不起它,一滴水却浓缩了整个宇宙。

音乐

——[法国]罗曼·罗兰

音乐是人类心地清明的朋友,对于被尘世的强烈的阳光照得眩晕的眼睛来说,你的出现使人趋于安定。

人生苦短,肉体和灵魂转瞬即逝。岁月的年轮铭刻了古树的忧伤。整个有形的世界都在消耗、更新。不朽的音乐,唯有你常在。你是大地的海洋,你是人类的灵魂。在你明澈的眼瞳中,人生决不会照出阴沉的面目。成堆的云雾,纷纷扰扰、无法安宁的日子,见了你都逃避了,唯有你常在。你是超然在天空的,你自个儿就是一个完整的天地。你有你的太阳,你的行星,你的引力,你的韵,你的律。你像群星一样地闪烁在天空,它们在黑夜的天空画出光明的轨迹,为自然界留下绚丽的光芒。

音乐是人类心地清明的朋友,对于被尘世的强烈的阳光照得眩晕的眼睛来说,你的出现使人趋于安定。大家为了生存,搅浑了自然界的水,那不愿与世争饮的灵魂却急急扑向你的乳房,寻找他的梦境。音乐是一个童贞的母亲,在你纯洁的身体中积蓄着无限的热情,像冰山上流下来的一泻千里的水,含有一切的善,一切的恶;或者说,是超乎恶、超乎善的。凡是栖息在你身上的人都脱离了时间的洪流:无穷的岁月对他只是短短的一瞬,凶恶的死亡也只能望洋兴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