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人生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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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生存的代价(6)

在我们的脑海中,总是有意识或无意识地涌现我们的思想和情感,而运用言辞来表达人生。我们降临到世间,然而,我们早已淡忘了呱呱坠地的时刻,婴孩时代也只不过是记忆中破碎的残片。我们活下来了,可在生活中,我们失去了领悟生活的能力。狂妄自大的人类是何等的愚蠢,竟然以为通过自己的言辞就能洞穿人生的秘密。这正是人的可悲之处。当然,如果我们能适当地运用言辞,我们就能明白自身的无知。哪怕我们仅能如此,也能如愿了!因为,我们无法回答: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降临世间是否即为存在之始,而死亡是否即为存在之终?诞生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呢?

涂在人生表面的那层油彩被精密抽象的逻辑学抹去了,一幅惊心动魄的人生画面展现在我们的面前。然而,面对如此惊心动魄的画面,人们却已经习以为常,只感到它年复一年,周而复始。有哲学家宣称,只有被感知的事物才存在。而且,我自己就赞同这一学说。

事实却不是如此。我们固有的信念与这一论断完全相反,所以,我们固有的信念便千方百计地与它抗衡。在我们心悦诚服之前,我们的脑海里早已有这样一种定论,外在世界是由“梦幻的物质”构成。通俗哲学这种荒谬绝伦的意识观与物质观,在伦理道德观念上产生了致命的后果。这一切以及这种哲学在万物本原问题上极端的教条主义,曾使我一度陷入唯物论。这种唯物论是极富有诱惑力的体系,特别是对于年轻肤浅的心灵。信徒完全可以自由地谈论,却免除其思索的权力。不过,我仅仅是对它的物质观感到不满足。我以为,人是志存高远的存在,他“前见古人,后观来者”,他的思想,徜徉于永恒之中,与倏忽无常、瞬息即逝无缘。他无法想像万物的湮灭;他只是存在于在“未来”与“过去”之中。无论他真正的、最终的归宿如何,在他心中永远存在着一个与虚无、死亡为敌的精灵。这是一切生命、一切存在的特征。每一个生命既是圆心,同时又是圆周;存在也是如此。既是万物所指向的点,又是包含万物的线。这种观念与唯物论及通俗哲学的物质观、意识观背道而驰,然而,它与智力体系却是相投的。

一枚金币的代价

——[法国]塞尔旺

顽固坚持自己的想法,

而不试图理解对方,

那就会受到损失。

在某个大岛上,有一天,一个商人在沿着一条公路散走时,发现地上有一个小包。他捡起小包,发现里面有三枚金币,而且每枚值一两黄金。

这时,过来一个散步的人,说这个包是他掉在这里的,他当然要求商人把装有三枚金币的小包还给他。

商人却没有丝毫退还之心,他声称:“谁捡到就是谁的。”

两人都据理力争,吵得面红耳赤。尽管他们俩都是那样全神贯注,然而,却在不知不觉中调换了他们在争吵中的位置。

金币原来的主人说道:“既然我已经把小包丢了,那金币就不再属于我了。”商人则说:“这金币是我偶然捡到的,但这钱不属于我。”

这样,他们的意见仍然完全相反。一个决意要还钱,一个再也不想要。他们又吵了起来。

“这些钱是你丢的,应该把钱还给你。”

“千万别这样,你捡到的就是你的了。”

他们又像起初一样,没完没了地争吵起来,不过彼此互换了角色。

他们最终也没有吵出个解决方法,于是便一致决定请第三者裁决;对于他的裁决,他们都将不再表示任何异议。

他们拜访了当时最著名的法官。

法官仔细地听取了他们两人的申诉,毫不犹豫地作出了裁决:“官方没收你们俩都愿意让给另一个人的这三枚金币。既然你们都放弃了这笔钱的所有权,想来二位都不会反对本裁决。”

说完,这位大法官拿起三枚金币,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两个人听罢,都呆在那里发愣,思索着什么,像是有点后悔似的……这时候,法官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两个小包。他又对他们说:

“你们每个人都坚持自己有理,所以你们两人都失去了这笔钱。

“尽管你们失去了一笔钱,你们却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教训:顽固坚持自己的想法,而不试图理解对方,那就会受到损失。我也同样得到了一个重大的教训,那就是你们的谦虚和你们的慷慨所给予我的。因此,我要送给你们每人一份礼物。”

他递给每人一个小包,每个包里装着两枚金币。

接着,大法官总结这件事:

“你们俩现在拿到的这四枚金币,就是你们带给我的那三枚,再加上我为了感谢你们对我的教育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来的一枚。在这之前,你们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有三枚金币;后来又都失去了。从现在起,你们两个人都有了两枚金币,而且可以保存下去。你们每个人都失去了一枚金币,我给添了一枚,因此我也失去了一枚金币。这就使得我们大家都失去了同样的东西——一枚金币。这也是我们三个人为了刚刚受到的教育所付出的同样的代价。”

蚂蚁人生

——[法国]威尔伦

一窝蚂蚁抱成足球那么大的一团漂浮着。

每一秒钟都有蚂蚁被洪水冲出这个球。

当这窝蚂蚁跟五岁的我一起登上陆地时,

它们竟还有网球那般大小。

布奇是位鳏夫,今年已九十岁了。不过,看样子他至少还能活二十个年头。

布奇从来不谈论自己的长寿之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他平时就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嘛!

布奇虽然不爱说话,却很乐于帮助别人。因此他结识了不少莫逆之交。据他的朋友透露,他母亲生他时难产死了;他五岁那年,他家乡发生水灾,大水一直漫过房顶。他坐在一块木板上,他的父亲和几个哥哥扶着木板在水里游着。在那个生命之舟上,他眼睁睁地看着巨浪把自己的几个哥哥一个个地卷走。当他看到陆地的时候,父亲也身心俱竭,随水而走。他是全家惟一的幸存者。经此磨难,他活泼的眼神变得呆滞了,他的眼前似乎总是弥漫着一片茫茫大水。

布奇长大成人,结了婚,美丽的妻子为他生了五个可爱的孩子——三个男孩与两个女孩。他渐渐忘记了过去的痛苦,刻板的脸又有了微笑。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他们全家出去郊游,布奇雇了一辆汽车,可是汽车不够宽敞,他只好骑着自行车兴致勃勃地跟在后面。这时车祸发生了。布奇又成了孤身一人。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又变得像木头一样呆滞了。

此后,布奇再也没结过婚。他当过兵,出过海。他没日没夜地跟苦难的朋友们待在一起,倾尽全力帮别人的忙。布奇也经历了各种各样惊涛骇浪,然而,死神逼近的时候,总是拥抱别的灵魂,好像他有主的护身符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九十岁的布奇已站在我们身后,他苍凉的声音像远古时期的洪流冲击着每一个人:

“在离我十米远近的水面上,一窝蚂蚁抱成足球那么大的一团漂浮着。每一秒钟都有蚂蚁被洪水冲出这个球。当这窝蚂蚁跟五岁的我一起登上陆地时,它们竟还有网球那般大小。”

内心深处的日落

——[法国]普鲁斯特

智慧也如同大自然一样,

有其自身的景象。

智慧也如同大自然一样,有其自身的景象。日出和月光深深地感动着我,经常使我欣喜若狂,直至流泪,可我却从未超越智慧这种博大而忧郁的拥抱。

在傍晚时分的散步之时,这种拥抱在我们的心灵中泛起高低起伏的波涛,宛如海面上熠熠生辉的夕阳。于是我们在黑夜中加快步伐。一只比骑兵更快的可爱动物加快了奔跑的速度,让人眼睛看不过来,心神陶醉,我们颤颤巍巍、满怀信任和喜悦地把自己交付给汹涌澎湃的思潮。

我们最好是掌握并且操纵这些思潮,可我们感到越来越难抵御它们的控制。我们怀着深情走遍昏暗的田野,向被黑夜笼罩的橡树、向庄严肃穆的乡村、向制约我们、让我们陶醉的冲动的证人致意。

抬起眼睛仰望天空,从告别太阳而激动的云层之间,我们感慨地辨认出我们思想的神秘反照。我们越来越快地隐没在田野之中,狗跟随着我们,马载着我们,朋友不声不响,但有时我们身边甚至没有任何有生命的东西。我们衣领上的花朵或发热的手中欢快转动的手杖,至少从目光和眼泪中收到了来自我们狂喜的忧郁贡品。

论老之将至

——[法国]卢梭

倘若想成功地度过老年时期,

老年人应具有强烈的爱好,

而且其活动又都恰当适宜,

并且不受个人情感影响。

尽管标题如此,可这篇文章真正要谈的却是怎样才能不老。在我这个年纪,这实在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仔细选择你的祖先是我的第一个忠告。尽管我的双亲皆已早逝,但是考虑到我的其他祖先,我的选择还是很不错的。当然也不可否认,我的外祖父六十七岁时去世,正值盛年,可是另外三位祖父辈的亲人都活到八十岁以上。至于稍远些的亲戚,没能长寿的只发现一位,他死于一种现已罕见的病症——被杀头。我的一位曾祖母活到九十二岁高龄,一直到死,她始终是让子孙们感到敬畏的人。我的外祖母,一辈子生了十个孩子,活了九个,还有一个早年夭折,此外还有过多次流产。可是在外祖父去世之后,她马上就致力于妇女的高等教育事业。她是格顿学院的创办人之一,力图使妇女进入医疗行业。

我的外祖母总爱讲起她在意大利遇到过的一位面容悲哀的老年绅士,她询问他为什么而忧郁,他说他刚刚失去了两个孙子。

“天哪!”她叫道,“我有七十二个孙儿孙女,如果我每失去一个就要悲伤不止,那我就没法活了!”

“奇怪的母亲。”老绅士听后回答说。

但是,作为她的七十二个孙儿孙女的一员,我却要说我更喜欢她的见地。

八十岁之后,她开始感到入睡有些困难,她便经常在午夜时分至凌晨三时这段时间里阅读科普方面的书籍。我想她这样一来根本就没有工夫去留意她在衰老。

在我看来,这是保持年轻的最佳方法。如果你有既广泛又浓烈的兴趣和活动,而且你又能从中感到自己仍然精力旺盛,那么你就根本不会去考虑你已经活了多少年这种纯粹的统计学情况,更不会去考虑你那也许不很长久的未来。

至于健康方面的忠告,由于我这一生几乎从未患过病,也就没有什么有益的忠告。我吃喝皆随着自己的心意而为,想吃喝多少就吃喝多少;醒不了的时候就睡觉。尽管实际上我喜欢做的事情通常是有益健康的,但我做事情从不以这是否有益健康为根据。

老年人在身心方面须防止两种危险。一种是过分沉溺于往事。人不能生活在回忆当中,不能生活在对美好的往昔的怀念或对去世的友人的哀念之中。一个人应当把心思放在今天,放到需要自己去做的事情上。当然,这一点并非能够轻而易举地做到,往事的影响总是在不断地增加。人们总认为自己过去的情感要比现在强烈得多,头脑也比现在敏锐。假如真的如此,就该忘掉它;而如果可以忘掉它,那你自以为是的情况就可能并不是真的。

另一种危险是依恋年轻人,期望从他们的勃勃生气中获取力量。子女们长大成人之后,都想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如果你还像他们年幼时那样关心他们,如果他们不是异常迟钝的话,他们就会把你视为包袱。当然,我不是说不应该关心子女,而是说这种关心应该是含蓄的,假如可能的话,还应是宽厚的,而不应该过分地感情用事。动物的幼子一旦自立,大动物就不再关心它们了。人类则很难做到这一点,也许是由于其幼年时期较长的缘故吧。

我认为,倘若想成功地度过老年时期,老年人应具有强烈的爱好,而且其活动又都恰当适宜,并且不受个人情感影响。只有在这个范围里,长寿才真正有益;只有在这个范围里,源于经验的智慧才能不受压制地得到运用。

告诫已经成人的孩子别犯错误根本没有用处,因为,一来他们不会相信你,二来错误原本就是教育所必不可少的要素之一。但是,如果你是那种受个人情感支配的人,你就会生活得很空虚,除非你把全副心思放在子女和孙儿孙女身上。假如事实确是如此,那么当你还能为他们提供物质上的帮助,譬如支援他们一笔钱或者为他们编织毛线外套的时候,你绝不要期望他们会因为你的陪伴而感到快活。这一点希望老年人记在心中。

还有一个忠告,老年人切莫因死亡的恐惧而苦恼。年轻人害怕死亡是可以理解的。有些年轻人担心他们会在战斗中丧生,于是每当想到会失去生活能够给予他们的种种美好事物,他们就感到痛苦。年轻人这种担心并不是无缘无故的,也是情有可原的。但是,对于一位经历了人世的悲欢、履行了个人职责的老人,因害怕死亡而苦恼,就有些可怜且可耻了。

在我看来,克服这种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逐渐扩大你的兴趣范围并使其不受个人情感的影响,直至包围自我的围墙一点一点地离开你,而你的生活则越来越融合于大家的生活之中。每一个人的生活都应该像河水一样,开始是细小的,并被限制在狭窄的两岸之间,然后热烈地冲过巨石、滑下瀑布。渐渐地,河道变宽了,河岸扩展了,河水流得更平稳了。最后,河水流入了海洋,不再有明显的间断和停顿,尔后便摆脱了自身的存在,而且这是在毫无痛苦可言的情况下进行的。能够这样理解自己的一生,将不会因害怕死亡而痛苦,因为他所珍爱的一切都将继续存在下去。而且,随着精力的衰退,疲倦之感日渐增加,长眠或许是解决此问题的最受欢迎的方法。

我渴望死于尚能劳作之时,同时知道他人将继续我所未竟的事业,我大可因为已经尽了自己之所能而感到安慰。

观念的领域

——[法国]加缪

荒谬的心灵在其推论终了时,

期望伦理的规则不可能像期望实例和生命的呼吸一样强烈。

我常见道貌岸然之士为非作歹,我天天发现主见不需要规则。这说明伦理说教是必然存在的。荒谬的人能接受的道德法典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和上帝分离的法典,被指定了的法典。但是碰巧他生存在上帝的领地之外。至于其他法典(我也指不道德主义),荒谬的人见到的只是对的明证,而对错却无法加以证明。我的出发点就是他无辜的原则。

那种无辜是令人害怕的。“一切都是被允许的。”伊凡·卡拉马佐夫说。这也含有荒谬的成分,但是,它不能就粗俗的意义来解释。我不知道人们是否曾经指出那不是一阵舒畅或欢乐的进发,而是对某事实的一种痛苦的承认。某种意义的必然性是上帝赋予生命的,远超过不受惩罚而行恶的能力。做出抉择并不困难,但如果根本没有抉择,痛苦就会产生。荒谬并不解放,它束缚,它不授权一切行动。“一切都是被允许的”并不意味着没有任何事会被禁止。荒谬仅参照那些行动影响相等的事物。它认为幼稚的举动是推荐罪行,但它把懊悔的无用还给它。同样,如果所有的经验都是漠然的,那么责任的经验和其他的一样合法。人可能突发奇想就变得有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