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和顾容易在一起时,很轻松。我们是属于朋友式的恋人,从最开始便了解彼此的缺点,并且对此进行理解,所以在恋爱中也不会再有幻灭之类的情感。
顾容易不值班时,我们每晚都在一处吃饭,吃完饭后带着小猴子去散步或者去商场游乐园,回家哄小猴子睡觉之后我们会聚在沙发上观看美食栏目。看得食指大动时,便会结伴去小区外的海鲜烧烤摊吃宵夜。
这种日子平凡琐碎却能带给人细小无声的快乐。
顾容易能带给我一种平静的安稳,那是之前的我从没感受过的,我那颗漂浮许久的心像是逐渐落到了实处。
爱情的努力也许没有回报,但工作的努力却一定有回报。
我出版的个人作品集获得了年度最佳漫画单行本,胡晓打来电话祝贺,又嘱咐道:“趁着现在,一鼓作气,继续努力。你可千万不要因为恋爱而耽误工作啊,恋爱的机会随时都有,工作的机会就不一定了。”
我忙对她发誓:“现在工作就是我的脊梁骨,没了工作我就是鼻涕虫,哪里敢放下。”
胡晓又和我商讨了有关JK影视动漫制作有限公司想找我签约的事:“这间公司挺不错,旗下不少名家,宣传包装都很到位,对你今后发展大有益处,所以我建议你同意。”
我好奇:“你怎么身在曹营心在汉啊,你不是应该鼓励我继续留在你旗下吗?”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这尊大佛我强留也留不住,最后说不定还会撕破脸。所以干脆就送你一程,以后你得了好处也不会忘记我。”胡晓诚实以答。
留不住的人就干脆放手,不论是恋人还是合作伙伴——我和胡晓都懂得这个道理。
说完公事后,胡晓又跟我聊了件私事:“于远正式离婚了,慕容雅也去了美国。他最近又问了下你的情况,我就实话实说,说你找了个医生男友。”
“那他反应是什么?”我好奇。
“他没说话。”胡晓道。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我问。
“我认为?又不是我谈恋爱,不关我的事,我只负责说事实,其余的一概不谈。”胡晓赶紧撇清。
我笑了。
我知道胡晓的心思,我和于远都是她的朋友,而我们分手后她最好的做法便是独善其身。
水至清则无鱼,朋友之间的交往都有个度,超过这个度便会危险。
这些时间来,正因为胡晓的原则性,我和她才能合作愉快。
获奖之后,我的电话就没停止响过,有同行打来恭贺的,有其余公司打来邀请签约的,有媒体邀约采访的。我应接不暇,只能暂时将小猴子交给顾容易照顾。等电话接完后,已经是深夜,小猴子在屋内熟睡,而顾容易则窝在沙发里。
我跟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只觉得浑身瘫软。
“累了?”顾容易开始帮我按捏起肩膀。
“跟你们医生比累,我也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笑。
顾容易看来是练过两手的,每一下都捏得恰到好处,肩膀的酸软逐渐被他的手指吸走。我闭上眼,享受着他的按摩,舒服得直哼哼。
在这逍遥时刻中,他轻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反问道:“你说什么,大声些。”
“我说,”顾容易清清嗓子:“还好下手早。”
我先是愣住,等醒悟过来后立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接着,我收起笑,佯怒道:“你以为我要是发达了就不要你了?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顾容易以为自己摸了老虎须,身体紧绷,有些紧张。
我继续自言自语:“不过,我好像确实是会做那种事的人啊。”
闻言,顾容易甩给我一个鄙视的小眼神。
“我还担心你会遇见个青春未婚美少女转而抛弃我呢。”我半真半假道。
“看来我们互相都没有安全感。”顾容易摸了摸他那秀气的下巴,认真思索道:“这样我们就互相看得紧,关系平衡,是好事啊。”
果然是个乐观的孩子,我赞叹。
自从胡晓告诉我于远离婚的消息后,我就有种预感——我会很快与于远见面。
但我没想到的是,我们再次见面,居然是在赵洁的葬礼上。赵洁亲属与赵洁丈夫牵扯许久,最后终于达成协议,这才举行葬礼,令死者入土为安。
葬礼在殡仪馆举行,那是个阴天,空气里有凉幽的气息。我进入大堂行礼,看见的只有赵洁悲痛欲绝的年迈双亲,而她的丈夫却不见踪迹。
结婚仪式上,主持人都会询问新人:“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你都愿意对她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爱护她吗?”
那个时候,赵洁的丈夫必定信誓旦旦地道:“我愿意。”
可是最后,他连她的葬礼也没有来参加。
婚姻对女人而言,是应该慎之又慎的一件事——嫁错了人,你不仅会失去财产,失去爱,更可能失去性命。
我从小便害怕医院以及殡仪馆,因为我嗅得到空气中那种绝望的味道。
失去了生命,那么便什么也没有了。
我坐在殡仪馆外的休息椅上,静静地回忆着这几年来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忽然有点浮生若梦之感,一时之间如庄周梦蝶,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不过才三年的时间,我的生活翻天覆地,就像是活了另一生。
如果当初我选择与杨蓉一般,原谅董承业,那现在的我会如何?
我想我会疯。
婚姻令人看清自己,我很清楚,自己是敏感而执拗的人,继续和董承业在一起,虽然没有经济上的压力,但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刻都会回想起他与另一个女人在床上翻滚,会回想起他们曾经有过的那个孩子,会回想起他曾经对我与小猴子的冷漠与无视。
那个时候的我,会被自己逼疯,也许会做出比赵洁更可怕的事。
我和杨蓉不一样,我对感情要求太高,太过敏感,太过执着,注定走上和她不一样的路。
我和赵洁不一样,我比她多些勇气,多些决绝,注定也走上不同于她的路。
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也许这才是人生的意义。
正在思绪浮动之际,忽然有个黑影在我身边坐下。眼角处扫过一袭熨烫妥帖的黑色西装,那瞬间,诸多往事在脑海里闪过。
“这些日子过得好吗?”于远问,声音低低的,带着某种压抑的眷恋的情绪。
“不错。”我简短作答。
“听说你事业挺成功,恭喜你。”他说。
“谢谢。”我回道。
这些客套话似乎令场面更加冷,我不习惯和旧情人见面,总觉得尴尬。
“我离婚了。”他忽然道。
“哦。”我垂头看着自己的靴子,今天下了雨,黑色的靴子上有泥点。
用纸巾擦拭了,却总留有痕迹。
像是任何一段有裂缝的感情。
“宁真,我很想你,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我转头望着于远,他仍旧有细长的眉目,有雍容的气质,可是我却觉得他身上少了什么东西。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我说。
这是于远早就知晓的事,所以他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诧异。他只是望着我,眸子里充满了缱绻柔情:“当初你说不愿意让别人的丈夫碰触自己,所以我便下决心要离婚,过程很艰难,但我终究还是获得了自由之身。我终于来见你了,但没想到还是晚了。”
我眉头微颤,望着于远,忽然觉得他很陌生。
如果是几年前的我,可能会为他的这番话而感动。但是如今,我却只想笑。
一个男人,如果真心想念一个女人,绝对会联络她。默默思念,只是小说中的情节。现实中的男人,不管用何种方式,都会千方百计想要与爱的那个女人联系。
当一个男人长时间不联系你,只有两种原因:
一,他并不在乎你。
二,他出车祸去世了。
什么他不敢来找你,他在忙工作,都是女人的意淫。
慕容雅并不是死缠烂打的人,如果于远态度坚决,慕容雅必定会痛快还他自由身,所以于远根本不可能用一年的时间才能离成婚。
其实真相很简单也很残酷:不过是因为这一年来他和慕容雅之间裂缝太大,甚至可能是慕容雅介怀他曾经的出轨,所以他们感情彻底破裂。
在离婚之后,于远自然而然想到了我——现在的我事业算得上成功,和他条件挺匹配,两人也曾经有感情基础,是比较适合他的伴侣。
所以他才来找我。
仅此而已。
男人,是世界上最现实的动物。
我终于醒悟再次相见时于远身上缺少的东西是什么——神味。
曾经我将于远当成是神坛上的男人,我崇拜他,我仰视他,我赋予他拯救我的身份。但是如今,我站在了和他同等的位置上,我与他平起平坐,我将他拉下了神坛。
此刻的他在我心里褪去了梦幻的外衣,不过也是个再现实不过的男人。
物是人非,我们都在改变。
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我起身道:“我和男朋友感情挺好,也马上要结婚了,希望你也能尽快找到自己的幸福。再见。”
说完,我再没有任何的留恋,踏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