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克松在原有竞选班子的基础上组建他的白宫新班子。在他设置的四个高级职务中就有两个由其心腹担任,鲍勃·霍尔德曼任白宫办公厅主任,约翰·埃利希曼任总统国内事务助理。尼克松愿意用旧人的倾向特别明显,这与他重视强化总统行政大权直接有关,在他看来,授权的关键是要信任所委托的人。对追随自己多年的部下,他知根知底,可以委他们以重任而无需担心他们会越权或滥用权力。另外,这些老部下为他登上总统宝座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以商宫厚禄犒劳他们,更会增强他们对他的忠诚。尼克松最为倚重的内臣当属霍尔德曼,他们的关系在埃利希曼的笔下得到了形象的描述:他(霍尔德曼)深信尼克松有朝一日将成为这个国家的领导人。尽管后来他认识到自己所崇拜的政治偶像远非完美无缺,但他心甘情愿地运用自己的才智来补偿尼克松的缺陷。当尼克松优柔寡断、犹豫不决的时候,霍尔德曼就成了他的主心骨,为他启用和解雇人员,果断行事,要求工作人员沉得住气。当尼克松沉默寡言、深居简出的时候,霍尔德曼就说服他办些必要的抛头露面的事情。当尼克松感到精力不支的时候,霍尔德曼保护着他,使他免受一些不必要的干扰,以免伤神。他们两人相互依赖,难解难分,很难区分哪些是尼克松办的事,哪些是霍尔德曼办的事。
在筹建白宫班子时,尼克松不只是任人唯亲,他还毫不犹豫地选用曾反对过自己的有才华的人,他对基辛格的启用便是典型的为取其谋而用其人。听说尼克松要任命基辛格为国家安全事务助理,一些最忠诚的尼克松分子纷纷提出异议,因为基辛格在刚过去的大选中还以洛克菲勒派的身份严厉地批评尼克松,这种任命似乎不合情理。但尼克松不计前嫌,坚持用基辛格,理由简单,基辛格最适合做这个工作,而且他与自己在重要问题上意见相同。事实证明:把基辛格拉进白宫为自己出谋划策,是尼克松出奇制胜的一着。
基辛格接受尼克松的任命,无疑表明以洛克菲勒为首的东部财团对当选总统的认可,尼克松新政府的基础因此而得到了扩大和巩固。同时,基辛格的哈佛教授身份是尼克松白宫班子的最好点缀。自约翰·肯尼迪以来,邀请学者教授入白宫任职已蔚成一股政治风气。尼克松的亲信、至交虽然都出自美国各大学,但因多年活跃于政界,已与学界无甚联系,所以在许多人眼中,他们不是标准的文人学士,更配不上“智囊”人物的称号,《纽约时报》公开讥讽尼克松是“庸人领着一邦碌碌之辈”。当然,尼克松重用基辛格不光是为了装点门面,更重要的是,他从一开始组织政府就打算由白宫指导对外政策,他希望找到一位高明的搭档来辅佐自己掌管外交大权。因此,他认为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的人选很关键,如果选一个二流水平的助手,他会对其工作总是放心不下。尼克松向来持有这样的看法,即一个强有力的领袖的标志是他愿意挑选一批比他精明的人,他们会以他们的理想和各自的才智向他挑战并激励他,反过来他又影响他们的意见,使之适合自己战略上和政治上的见解和直觉。尼克松正是依照这一理想模式选择建立他与基辛格的合作关系的,他对基辛格有着强烈的直觉感,认为后者是国家安全事务助理的最佳人选。
由于尼克松执意要把内政外交大权转到白宫、进而集于他之手,所以组建白宫工作班子只是走完了第一步,接下来便是如何调控和发挥该班子的功能。
每个总统都得有一个自己的“S.O.B”,尼克松牢记着艾森豪威尔的这一忠告。“S.O.B”原意为狗娘养的,艾氏所言是指专替总统干得罪人的事的人。尼克松在他的随从中找来找去,最后决定由霍尔德曼来充当这一角色。名义上,霍尔德曼负责大量的非实质性活动,类似一名打杂人员,实际上他是一个总助理,从邮件收发室开始的政治活动的一切事务都归他管。在他忠实地履行其职责的过程中,他满足了尼克松的一种特殊需要,这就是如同媒介所描绘的,他在尼克松周围建筑了一堵“柏林墙”。通过霍尔德曼,尼克松得以挡住那群没完没了“非见总统不可”的政府官员,在尼克松的意识里,内阁等官员都不可信用,不给他们抓到实权的最好办法是对他们避而不见。所以他要求这些人把问题写成书面的东西交上来,或是找能比总统更好地处理他们的问题的某些办公厅人员去进行交涉,于是霍尔德曼就专门负责对他们说“不行”,而且不是以委婉的口气。
其实,被尼克松启用的“S.O.B”远不只霍尔德曼一人。尼克松的政治哲学是,有时为了一个伟大目标,可以使用令人不愉快的手段。正如自己所信奉的那样,他为了达到巩固权力的目的而不择手段。把政府官员挡出白宫、监视政敌、搞对手的情报,诸如此类的特殊需要又造就了更多的“S.O,B”,霍尔德曼后来承认:“时至1971年,尼克松使用着三个下级——霍尔德曼、埃利希曼和科尔森,为的是在某些问题上,能够采取三种不同的对待方法。我扮演的角色是使用直截了当、当头一棒的战略。诡话多端的埃利希曼作耍花招之用,科尔森则留来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乍看起来,白宫班子的四位人物霍尔德曼、埃利希曼、基辛格和舒尔茨权倾当野,他们各自独当一面,与总统单线联系,对美国政策的制定和执行起着无法估量的影响,但实际上一切权力的终端都在尼克松处。尼克松分权给他的四位幕僚,目的有二:一是经他们之手把本该归属于内阁各部的权力收回到他这里;二是借此调动他们的积极性,发挥各系统的功能,保证白宫班子的正常运转,从而达到治理国家的目的。同时尼克松也知道,他手下这四员大将各有神通,又占据关键职位,年长日久,他们会不会超越职权,牟取私利呢?他们的不忠行为不但会使白宫陷入瘫痪,而且一切政治毁誉将记在总统名下,作为肇事者的他们则用不着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因此,尼克松在放权的同时也不得不留一手。为防止以下克上的局面出现,他在霍尔德曼、埃利希曼、基辛格和舒尔茨之间采取相互牵制的策略,利用他们中间的相互竞争甚至嫉妒来维持他们之间的平衡。另外,他通过引入新的“S.O.B.”来制约他们。白宫班子运转近一年之后,查尔斯·科尔森来到白宫,此人善于观言察色,领悟上司的旨意,尼克松很快从他身上发现了新的辅助作用。霍尔德曼、埃利希曼等老人马熟知尼克松的脾性,如果总统的某些命令在他们看来是不明智或有损于他本人的,他们往往拒绝执行,而科尔森却是尼克松能随时召来处理一些别人不愿处理的助手事务的新伙伴,白宫里的第五套班子在尼克松的支持下不断扩大。表面上,科尔森要受霍尔德曼领导,但实际上他是直接向总统负责的。霍尔德曼力图把这套班子抓在自己手里,但尼克松常常绕开他,后来连基辛格、舒尔茨和埃利希曼都发现,根据总统的具体指示,科尔森把手伸进了他们管辖的一些重要领域。
处理和内阁关系的艺术
尼克松还记得,1952年大选之后,杜鲁门总统向新任总统艾森豪威尔移交权力时对内阁不听他的指挥很有怨言。八年副总统的经历也使尼克松相信,内阁成员是总统的天然敌人。所以,他上台执政后,没有忽视内阁问题。如何给它摆位,尼克松作了一番筹谋。
在他内心的天平里,白宫工作班子置于内阁,他把忠诚与能力兼备的佼佼者优先考虑放进白宫班子便是明证。如此一来,内阁的实力就相对地薄弱,自然便于总统集权。尼克松采取这种以强制弱的做法,是基于他对内阁的特殊看法。他认为,“内阁政府”根本不符合美国现行体制,也不符合美国人民的期望,人民希望总统能领导而不是追随下级,内阁可以执行政策,但它不能也不该制定政策。内阁本身不是经过公众选举出来制定政策工作的。而且内阁官员们是被动的、甚至能力欠缺的,他们完全依靠非经选举的行政机构为他们提供各级工作人员,为他们提供信息和指导,否则他们也做不了这件事。
然而,对内阁的偏见并没有妨碍尼克松对它的利用,除了决策以外,他尽量推动内阁充分发挥其他功能,他对阁员的任命就是基于这种实用主义的考虑。1968年尼克松挑选阿格纽为副总统候选人,完全是冲着后者那南部出身而来的。足管他对这位副总统有诸多不满,但到1972年大选时他仍然不得不利用这块招牌来吸引东南部州的选民。至于国务卿人选,尼克松要找的是一个强有力的办事人,这个人首先要擅长于外交谈判,其次有很强的行政能力,足以保证国务院支持总统的政策,最好还要与国会相处得不错,能缓解参议院外交委员会与白宫之间那种几乎已经定形的敌对关系。比尔·罗杰斯正好具备了这种种素质,尼克松相信他的这位老友一定能够在最敏感的内外政策问题上同他合作共事,可是在他的第二任期开始不久,罗杰斯便无可奈何地离去。尼克松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决定由基辛格来补缺,国务卿一职从有名无实恢复为权力的要害关节。尼克松设计这种转变,是成心让外交奇才基辛格放开手脚,干出轰轰烈烈的业绩,以把美国人的视线从被媒介愈炒愈热的水门事件上吸引过来。尼克松遴选国防部长的标准不是去计较军衔、军功之类的,而是看谁在国会有市场,必须具备国防拨款事务方面的专长。他要求财政部长不但是专家出身,而且更要紧的是该人不能属于东部财团。为实行有效控制,尼克松还把他的两位亲信鲍勃·芬奇和约翰·米切尔塞进内阁,分别委以卫生、教育及福利部部长和司法部部长的职务,他们构成了尼克松内阁的基石。
尼克松对内阁最初采取笼络的策略,想方设法营造出他与内阁之间协调合作的乐观气氛,以便让人们感到,把内阁晾在一边并不是他的初衷。他把新总统及内阁宣誓就职仪式安排在早上8时,为的是向所有的人,包括内阁成员们表示尼克松班子要一早就工作,要经常地、勤奋地工作。尼克松当众宣布:“鉴于我们在早晨8点钟就开始工作,我们将称它为工作内阁。”他甚至提前一个月把内阁成员及其家属集中到华盛顿,让他们在总统就职仪式时戏剧性地出现。第二天,尼克松又在电视观众高峰时刻把他们介绍给全国。尼克松夫妇还参加了专为部长夫妇们举行的关于怎样做个内阁官员的讲座和讨论,当时尼克松作了一个漫谈式的讲话,他激励他的内阁勤奋工作,把他们领导的部门从懦弱的官僚控制下接管过来,为他们的家庭挤出时间来,同美国人民保持联系。这番话听起来好像他打算授权于他的内阁以管理他们部门的完全自由,不受白宫的干涉。
但是,没过几星期,总统与内阁的蜜月期就中断,此后尼克松一直试图把内阁操于掌股之中。首先,他采取有限隔离法,在他和内阁之间设立一堵墙。他借口某些阁员的言行使总统很尴尬,指示内阁成员们:凡事要通过他的高级助手,如霍尔德曼、基辛格等人。然后他让他的高级助手对内阁成员区别对待。”你应该依靠那些好的部长们,而管好其他的部长,尼克松亲口对埃利希虽说,我就是这么干的,他们送来的文件,有些我只签个名;有些报告在我决定签署之前,我总是要多读几遍。”如果内阁不服,尼克松自有办法,他与其高级助手干脆越过内阁,直接向有关部门下达命令,国防部长梅尔文·莱尔德拒绝执行总统一些关于指挥越南战争的命令,特别是一些关于空军作战行动的命令,尼克松大为恼火,他原本希望莱尔德在国会上能起到他所需要的滑轮作用,来取得一个健康的防务拨款和在越南的自由行动,没想到莱尔德反而成了他行使权力的阻碍,尼克松一气之下,甩开莱尔德,直接同参谋长联席会议打交道。一些军事命令不是通过国防部长发出,而是由基辛格绕过莱尔德发给参谋长联系会议主席。当阁员不服从总统领导已成为多数现象时,尼克松就采取他的最后一招:撤换。他对其助手说过,在他的内阁中没有一个人是被选举出来的,只有理查德·尼克松是选举产生的,只有他要经受下届大选的考验。如果他必须为他的内阁部长们的错误付出政治代价,那么老天作证,他有权利和义务来纠正他们的错误。尼克松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放弃创造历届内阁任期最长的纪录的打算,大刀阁斧地改组内阁,他认定自己要的是既能坚持自己认为是正确意见,又能在他一旦作出决定后全力支持他的那种人,而那些过分自行其是、难以共事的人只会给内阁带来灾难。尼克松频繁更换阁员,目的在于纯洁内阁,使它更服从自己的领导。
处理和国会关系的艺术
与尼克松对其内阁的近乎专横的态度相比,他对国会不得不有所顾忌,因为美国的政治传统已经表明,总统最难对付的不是他的白宫班子、内阁或新闻媒介,而是国会,稍不小心,总统就很容易陷入既不能同国会和腔共事,又不能丢开国会的两难境地。
经过近200年的政治演化,由美国开国元勋们所确立的行政、立法和司法三权分立已不再是等边三角形。对总统权力进行制约的两要素中,最高法院的力量相对削弱,实际上能与总统抗衡的只有国会,因此,不等边权力三角形的变形就在于总统和国会这两条权力轴线,时而前者倒向后者,时而后者又倒向前者。自罗斯福新政以来,国会权力轴线不断向总统权力轴线倾斜,这种趋势形成无疑是与民主党在大部分时期内控制白宫政权有重要的关系。富兰克林·罗斯福、哈里·杜鲁门、约翰·肯尼迪和林登·约翰逊在其任期内都程度不同地淡化了总统权力,他们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除了其他各种因素外,也是得力于他们所代表的民主党在国会两院议席中占据了多数。民主党巩固新政的成功使它在美国社会的中下层拥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故有多数党之称。它在国会两院的选举中经常占据优势。罗斯福等诸位民主党总统正是利用本党控制国会的有利时机,敦促国会通过了多种改革法案,从而最大限度地实现了个人的政治抱负,他们那名垂青史的业绩让尼克松羡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