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慕容嫣。”墨泽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正躲在一旁的拐角处打量着那位坐在厅堂上的粉衣女子，这个女人马上就会成为自己哥哥的另外一半吗？
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人，脸上的线条细细暖暖，看得人很舒服，不娇柔却显得很大方，穿着好看的粉色罗裙，头戴绿色簪花，没有什么色泽光鲜的珠宝首饰，只是给人一种淡雅的味道，安静的坐在一旁听着一旁人的交谈，这样的一个女人，或许跟自己的哥哥应该很合得来才对。
她和她的爷爷是今天下午匆匆赶到这里的，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与自己的父亲商量。墨泽在一边好奇不过，偷听了一小会，只听到了婚约、前线、将来这几个词。当然，还有明依的名字，墨泽大概猜到了会发生什么。
这是慕容嫣的爷爷带她来向哥哥提亲的么？墨泽觉得理所当然，任何一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在看完了三天前明依的表现以后都会芳心暗许的，就连前任总督军的孙女也不会例外。那一天明依的身影让墨泽有些热血沸腾，那一天明依连战八人，虽然肩膀受了点伤，不过依旧是一位得胜归来的王者。
“我这就去请他出来，慕容老爷子你也跟我一起来吧，给点时间让他们自己好好聊聊。”父亲一边说着，一边带着那位头发胡子都已经花白的老头退了出来，顺带抓走了在那偷听的墨泽，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他在那偷听了。
墨泽只能在一旁自己的阁楼远远的望着厅堂，然后见到明依一袭白衣，走了进去。他和那个慕容嫣似乎在里面交谈了很久，直到天黑时分才从里面出来。不过看他的脸色似乎并没有欢笑，反而脸色越发的冰冷，难道是他对那个漂亮的女人并不满意？墨泽有些急匆匆的想要去问些情况，却在跑下楼后发现明依已经不见了。
墨泽茫然的转着头，想要找到明依的去向，却听见原本闭合的厅堂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那个粉色罗裙的女子，竟然刚好也在此刻走了出来，与墨泽正面相对了。
“真是个美丽的女人，哥哥不应该那种表情才是啊。”墨泽这才第一次近距离看清她的面孔，心中默默想到。
女子推开门，发现门外竟然有人，先是一惊，等她看清墨泽的长相的时候，大眼微翘，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笑容。
很好看很温柔的笑容。
“你是他的弟弟，墨泽吧？你们长得很像。”女子开口，言语间是说不出的感觉。
很细致，很温暖，满是欢喜而且——仿佛被寄托上了别的某种情愫。
“是明依告诉她的吗？”墨泽心想，但他却是有些笨拙的不肯接话，后退了几步差点被地上的石凳绊倒。
慕容嫣看着墨泽笨笨的样子捂嘴轻笑：“你没事吧？”
墨泽摇摇头却有些刻意的跟女人保持了距离：“我哥他——说什么了吗？”
这句话似乎有些不对，因为墨泽看到慕容嫣的脸色瞬间憔悴了不少，眉头微微皱起，但马上又舒展开来，缓缓道：“他说，让我照顾你。”
墨泽转身便跑，一边逃一边说：“我又不是小屁孩，还需要嫂子来照顾我？”
女人的脸上飞上一片红晕，她笑着看着墨泽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旁，眼神却又迅速冷却下来。
“那么聪明的哥哥，竟然会有个笨笨的弟弟。”她低头自言自语。
随即目光里的神采却又一次变换：“你是嫌弃他喽？”
“怎么会？”女子一个人站在大门外低声说着，仿佛在和另外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人物对话，这样的场景吓得一只刚刚降落在一边的鸟儿又扑腾着翅膀逃走了。
“我倒是很喜欢这个弟弟，不像那个哥哥，那么多心眼，竟然一眼就看出我们是两个人。”
“那叫成熟，是活下去的凭证，你会明白的。”
“我倒宁愿我一辈子都不要明白，不过你既然答应了明依的要求，就得对他的弟弟好一点。”
“这个不用你告诉我，只是——”女人话说到一半却又停住，抬头凝视西方，眼里全是担忧之色。
“爷爷来了，你跟他汇报结果吧，希望他不要打死你。”
最后一句说完，行为古怪的女人又一次回复了正常，她定了定神，低头等在一边。
慕容鹏踏步过来，满是爱意的摸了摸慕容嫣的头：“怎么样了？他对我的宝贝孙女还算满意？”
慕容嫣脸上微红，嘴上却缓缓道：“他拒绝了。”
白胡子老头当场就要发作，却是听的慕容嫣接着道：“他说要等他从西关活着回来的时候，再来——娶我。”最后两个字声音轻不可闻，细弱蚊蝇。
慕容鹏先是一喜，然后却又摇头低叹一声：“只怕是王上对他不肯善罢甘休。如果他真的能够活着回来，你还是早日和他离开王城吧。能走多远走多远，不用担心我这把老骨头。”
“喏。”慕容嫣眼中各种神采一闪而过。
朝霞印梁，王上朝堂。
“昨日孤决定让明依率三千兵力出征西关，抵御外敌，却是有些轻敌了。前总督军慕容老爷子跟我商量了一宿，孤决定再添上一千兵力，还望令子不要辜负孤的一番苦心啊。”王上手一挥，便有侍从从左侧躬身而出，手中捧着一张被黄帛盖住的朱色小盘。黄帛掀开，里面是一块翠绿色玉石，被刻上虎形，号令全军。
“军印已经刻好，明依你可上前接管，请即日启程，击溃敌军！”
“谢王上。”明依跪谢，双手接过军印：“定当不负众望。”
西关第一战。守桃源乡。
城墙之上，明依执剑而立，望着视线的最终端黑压压的敌军，眼中毫无惧色。但他身后那些将士，却是各个心惊胆颤，此次王城发兵四千，本地守军五百，而敌军却是有号称两万之多，如何才能在这么残酷的比例下获胜，他们无法想象。只是军人的职责让他们无法后退一步。
当然，让他们此刻还没有立即溃散的原因，还有明依手中的那把长剑！
“不听军令者，斩立决。”明依手中的军印在诉说着权威，而先前敢于挑战眼前这人权威的十五人已经被明依一人斩杀。他们的首级被轻易割下，挂在军营最高处示众，没有人会去惹一头发怒的狮子。
逃跑也是死，战斗也是死！还不如把活下去的希望留在后面，因为面前的这位将军，更像是一只杀人不眨眼魔鬼！
敌军并没有贸然进攻，他们舟车劳顿，需要好好休息。更何况他们不知道在眼前的这座城池里潜伏着多少兵力，双方的军队都没有动作，都在等待着时机。对峙持续了两天一夜，第三天天还未亮的时候，明依的第一道命令下达了。
“弃城！”
“万万不可！”有副将挤了上来：“为何一兵一卒还未发，就要弃城逃跑。连作战的勇气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有胜仗？”
明依神色如常，望着空荡荡的城池道：“我已经花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来让那些子民撤离，现在他们安全了，我们当然也该撤退了。”
副将不解：“这跟战与不战又有何干？那些百姓走了，我们才好放开手脚去杀敌！”
“多说无益。难道你们这里的大部分人不愿意离开么？如果是的话，就请你们自己留下来好了，我带军撤回第二道防线，等着你们阵亡或者投降的消息。”
“可是——”副将还反驳，却是被明依用军印震住：“再多言者，斩立决！”
副将哀叹一声，将命令状告全军。
西关第一战：败！敌军未费一兵一卒，桃源乡失守。
西关第二站。守西河岭。
“百姓可曾撤离？”明依询问道。
“喏。”副将答。
“弃城。”明依云淡风气，仿佛丢掉一座城池犹如丢掉一文铜钱一样容易。
这一次，没有人提出反对。他们知道，如果眼前的这位将军继续再这样下去，王上的斩杀令很快就会到来。
西关第二站：败！西河岭陷落，敌人不战而胜，越发猖狂。
西关第三战。守景阳径。
“将军，这可是最后一处要塞，不能再失守了！景阳径山道狭窄，易守难攻，这可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副将眼泪横流，却是眼睁睁的看着明依继续安排士兵帮助百姓撤离。很明显，明依又要弃城了。
明依摇头，没有说话，一切又和前两次完全相同。他似乎早就放弃了抵抗，能够做的只有徒劳无功的逃跑。十天时间，连失两城，这第三座城池也马上就要赋予敌手，照这个速度下去，敌人只需两个月，即可攻入王城了！
“我不走！城在我在，城亡我亡！”终于有人忍不住呐喊，也再也不惧怕所谓斩立决的命令。
明依脸上浮现出一抹哀伤的神色，没有再提军令如山，也没有再次拿出军印威胁，却是下达了更加残酷的命令：“满足他们。”
三日后，明依大军撤离，五百将士继续驻守。
第四日，敌军来袭，战火终于被第一次点燃。但是毫无悬念，五百人的军队，面对万字计数的敌人，一天一夜都守不住。他们只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拖延敌人的脚步而已。
第五日，景阳径陷落。
西关第三战，败！景阳径失守，敌军战损不详，己方战损五百人。大败！
西关第四战，还有第四战吗？所有的将士都在怀疑，眼前的这位将军还能够活多久，连败的消息恐怕早已经传回王城，明依的未来已经可以遇见。
“我找你们来，是想说两件事情。”明依对着围成一圈的副将道。
“第一件事，我的军印丢了，在景阳径里。”
所有人大吃一惊，将军丢了军印，这简直就是史上最大的笑话！眼前的这位将军分明就是一个白痴！
“我故意的。”明依补上了一句。
“为何？”副将话还没问完，明依接着说了。
“第二件事，我们可以开始反扑了。”
气氛一时间有些怪异，丢了军印的将军，还会有人听他的命令吗？
而明依似乎造业预料到了这点，朗声说道：“你们可以不服从我的命令，但是王上处罚的命令传下来的，要受罚的绝对不只有我一个。”
“想要活下去，想要替死去的那些将士报仇，想要收复那些失去的国土，就请你们拿起你们的武器，跟我一起杀个痛快。”明依的嘴角突然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相信我，接下来的战斗，将会非常轻松。”
“因为有些时候，人不如蝼蚁。”明依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