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韩非子权术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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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韩非子》作品(40)

一曰:延陵卓子乘苍龙与翟文之乘,前则有错饰,后则有利錣,进则引之,退则策之。马前不得进,后不得退,遂避而逸,因下抽刀而刎其脚。造父见之,泣,终日不食,因仰天而叹曰:“策,所以进之也,错饰在前;引,所以退之也,利镊在后。今人主以其清洁也进之,以其不适左右也退之;以其公正也誉之,以其不听从也废之。民惧,中立而不知所由,此圣人之所为泣也。”

【译文】

经五

遵照事物的规律办事,不必劳苦就能成功。所以兹郑坐在车辕上唱歌,车子就能登上高桥。问题在于赵简子派出的税吏请示轻重的标准,薄疑说“国中饱”,赵简子很高兴,可是府库空虚了,百姓挨饿而奸吏都富了。所以齐桓公出巡而管仲发放腐朽的财货和宫中的怨女。不然,则延陵卓子乘马不得前进,造父经过见此而为马哭泣。

说五

兹郑拉着一辆重车上高桥而支持不住了。于是兹郑坐在车辕上唱起歌来,前面的行人停下帮着拉,后面的赶上来帮着推,重车才上去。如果兹郑没有办法招来行人,就是自己力尽致死,重车还是上不去。而今身子不至于劳苦而重车就上去了,是有办法招来帮手的缘故。

赵简子派税吏去收税,税吏请示轻重标准。赵简子说:“不能轻也不能重。重了,利都归到上级官府了;如果轻了,利都到百姓那里了。官吏从中不得私利,轻重就适当了。”

薄疑对赵简子说:“您的国家中饱。”赵简子很高兴地说:“怎么样呢?”答说:“上边府库都空了,下边百姓都挨饿了,然而奸吏却富了。”

齐桓公微服出去巡访,看见有个老人自己谋生。桓公问他原因。答说:“我有三个儿子,家里贫穷没有办法给他们娶媳妇,三人出门做佣工没回来。”桓公回来后,跟管仲说了。管仲说:“贮存的财货有的腐朽了,人民就会饥饿;宫中有怨女,百姓就有无妻的。”桓公说:“好。”就宣谕宫中的女子嫁出去。对百姓下令说:“男子二十而娶,女子十五而嫁。”

另一种说法:齐桓公换上便服到民间私访,有一个叫鹿门稷的,已经七十了还没有妻子。桓公问管仲说:“有的百姓老了还没有妻子吗?”管仲说:“有个叫鹿门稷的,已经七十岁了,还没有妻子。”桓公说:“怎么才能让他们有妻子呢?”管仲说:“臣听说:上边有积存的财货,下边百姓肯定贫困;宫中有怨女,就有老而无妻的人。”桓公说:“好。”下令宫中:“女子没进幸的嫁出去。”又下令男子二十成家,女子十五而嫁。于是内无怨女,外无旷夫。

延陵卓子乘坐着大青马雕着花纹的大车,马头上挂着各种彩饰,马后头还装有刺马针,马要前进则钩饰在前阻止,要退时刺马针在后,马因而从旁边挣脱出来。造父从这里经过而为马哭泣起来,说:“古时候治人也是这样。赏赐本是为了鼓励,可是却有毁谤;诛罚本是为了禁止,然而却有美誉。百姓只得中立而不知如何是好,这也是圣人之所以饮泣的原因。”

另一种说法:延陵卓子乘坐大骊驾驶的锦鸡般的雕花大车,前有悬挂的彩饰,后有锋利的刺马针,马前进时被拽,马后退时挨刺。马向前走不了,后退又不能,于是避开这些窜了出去,赶车的就下车抽刀砍马的脚。造父看见了,就哭了起来,一天都没有吃饭,仰天长叹说:“策,是为了让它前进,可挂了那么多彩饰;引,是为了让它后退,可锋利的刺马针还在后头。如今人君因为他廉洁而进用,又因为他不顺从左右亲信而辞退;因为他公正而受赞誉,又因为他不顺从而被罢免。百姓恐惧,中立而不知如何是好,这就是圣人之所以饮泣的原因。”

难一

【原文】

晋文公将与楚人战,召舅犯问之曰:“吾将与楚人战,彼众我寡,为之奈何?”舅犯曰:“臣闻之,繁礼君子,不厌忠信;战阵之间,不厌诈伪。君其诈之而已矣。”文公辞舅犯,因召雍李而问之,曰:“我将与楚人战,彼众我寡,为之奈何?”雍季对曰:“焚林而田,偷取多兽,后必无兽;以诈遇民,偷取一时,后必无复。”文公曰:“善。”辞雍季,以舅犯之谋与楚人战以败之。归而行爵,先雍季而后舅犯。群臣曰:“城濮之事,舅犯谋也。夫用其言而后其身,可乎?”文公曰:“此非若所知也。夫舅犯言,一时之权也;雍季言,万世之利也。”仲尼闻之,曰:“文公之霸也,宜哉!既知一时之权,又知万世之利!”

或曰:雍季之对也,不当文公之问。凡对问者,有因问小大缓急而对也。所问高大,而对以卑狭,则明主弗受也。今文公问“以少遇众”,而对日“后必无复”,此非所以应也。且文公不知一时之权,又不知万世之利。战而胜,则国安而身定,兵强而威立,虽有后复,莫大于此,万世之利奚患不至?战而不胜,则国亡兵弱,身死名息,拔拂今日之死不及,安暇待万世之利?待万世之利,在今日之胜;今日之胜,在诈于敌;诈敌,万世之利而已。故曰:雍季之对,不当文公之问。且文公又不知舅犯之言。舅犯所谓“不厌诈伪”者,不谓诈其民,谓诈其敌也。敌者,所伐之国也。后虽无复,何伤哉?文公之所以先雍季者,以其功耶?则所以胜楚破军者,舅犯之谋也。以其善言耶?则雍季乃道其“后之无复”也,此未有善言也。舅犯则以兼之矣。舅犯日“繁礼君子,不厌忠信”者:忠,所以爱其下也;信,所以不欺其民也。夫既以爱而不欺矣,言孰善于此?然必日“出于诈伪”者,军旅之计也。舅犯前有善言,后有战胜,故舅犯有二功而后论,雍季无一焉而先赏。“文公之霸,不亦宜乎!”仲尼不知善赏也。

【译文】

晋文公即将同楚国交战,把舅犯找来问道:“我们将同楚国交战,楚国兵多,我国兵少,怎么办呢?”舅犯说:“臣听说注重礼节之君,对忠信的种种表现不会厌烦。然而在战场,对欺诈虚伪无须顾虑。主公只要用好计谋骗他就是了。”文公辞了舅犯,又找来雍季问道:“我们即将同楚国交战,楚国兵多,我国兵少,怎么办呢?”雍季答说:“烧林围猎,暂时多得些野兽,以后一定就没有了;用狡诈的方法对待百姓,只能得逞一时,以后就再也不能了。”文公说:“好。”辞了雍季,就用舅犯的计谋同楚国交战而打败了楚军。回国后论功行赏,先赏雍季而后才是舅犯。群臣说:“城濮之战,是舅犯出的计谋。用了他的计谋而又把他放在后头,可以吗?”文公说:“这不是你们所能知道的。舅犯的话,是一时的权宜之计;雍季的话,是万世之利呀。”孔子听到说:“文公之所以成为霸主,是有道理的!既知道一时的权宜之计,又知道万世之利!”

有人说:雍季之所答,并不切合文公之所问。凡是回答问题,要根据问题的大小缓急而应对。问的是高大,答的是卑狭,明君是不能接受的。如今文公问“以少对多如何”而雍季回答:“以后再也不能做了。”这不是要回答的问题。而且文公不懂一时的权宜之计,也不懂万世之利。作战取胜了,国家安全而君位稳定了,兵强而国威,即使以后再出现同样的情况,也没有这次利益巨大,何必愁万世之利不来呢?作战失败了,国家危殆,兵力削弱,身死名灭,想避开今天的灾难都来不及,到哪里去等待万世之利呢?要等待万世之利,在于今日取得胜利;今日取得胜利,在于诈敌;诈敌才能取得万世之利。所以说:雍季的回答并不切合文公的问题。况且文公也不理解舅犯的话。舅犯所说的“对欺诈虚伪无须顾虑”,不是说欺诈他们的百姓,而是说欺诈他们的敌人。所说的敌人,就是要征讨的国家。以后再也不能做了,那又有什么害处呢?文公之所以先赏雍季,是由于他有功吗?战胜楚国击败敌军的,是舅犯的计谋。是因为他的话吗?而雍季的话是“以后再也不能这样做了”,这话并没有什么意义。然而舅犯的话却是功劳与善言兼而有之。舅犯说的“注重礼节之君,对忠信不会厌烦”,意思是:忠是爱护下属,信是不欺骗人民。要说爱护下属而又不欺骗人民,还有比这话更有意义吗?然而必须说“出于诈伪”的原因,是为了战争。舅犯事前有有意义的话,事后有战胜之功,所以舅犯有两项大功劳而赏赐居后,雍季没有一项功劳而赏赐居先。“文公之所以成为霸主,是有道理的!”孔子说这话,是不懂得正确行赏。

【原文】

历山之农者侵畔,舜往耕焉,期年,甽亩正。河滨之渔者争坻,舜往渔焉,期年而让长。东夷之陶者器苦窳,舜往陶焉,期年而器牢。仲尼叹曰:“耕、渔与陶,非舜官也,而舜往为之者,所以救败也。舜其信仁乎!乃躬藉处苦而民从之。故曰:圣人之德化乎!”

或问儒者曰:“方此时也,尧安在?”其人曰:“尧为天子。”“然则仲尼之圣尧奈何?圣人明察在上位,将使天下无奸也。今耕渔不争,陶器不窳,舜又何德而化?舜之救败也,则是尧有失也。贤舜,则去尧之明察;圣尧,则去舜之德化;不可两得也。楚有鬻盾与矛者,誉之曰:‘吾盾之坚,物莫能陷也。’又誉其矛曰:‘吾矛之利,于物无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其人弗能应也。夫不可陷之盾与无不陷之矛,不可同世而立。今尧、舜不可两誉,矛盾之说也。且舜救败,期年已一过,三年已三过。舜有尽,寿有尽,天下过无已者;以有尽逐无已,所止者寡矣。赏罚使天下必行之,令曰:‘中程者赏,弗中程者诛。’今朝至暮变,暮至朝变。十日而海内毕矣,奚待期年?舜犹不以此说尧令从己,乃躬亲,不亦无术乎?且夫以身为苦而后化民者,尧、舜之所难也;处势而矫下者,庸主之所易也。将治天下,释庸主之所易,道尧、舜之所难,未可与为政也。”

【译文】

历山的农民争占田界,虞舜到那里耕田,一年以后,垄沟垄台都恢复正常。黄河岸边渔民互相争占高地,虞舜前去打鱼,一年以后,都互相推让给年长的人。东夷陶器匠做的粗劣,虞舜前去做陶器,一年以后,器皿都坚固了。孔子感慨地说:“耕田、打鱼和制陶并不是虞舜的事,而虞舜去做的原因,就是为了纠正败坏的风气。虞舜真是仁爱呀!亲自到艰苦的地方去操劳,而百姓都向他学习。所以说:圣人的道德能感化人呀!”

有人问儒者说:“当此之时,唐尧在哪里?”儒者说:“唐尧在做天子。”“然而仲尼不是以唐尧为圣人吗?圣人在上位,明察一切,就会使天下没有奸人。如今耕田的、打鱼的没有争斗,做陶器的没有粗劣产品,虞舜又用道德去感化谁呢?虞舜去纠正败坏的风气,就是唐尧有失误。以虞舜为贤明,就得否定唐尧的明察;以唐尧为圣明,就得否定虞舜的德化;二者必居其一。楚国有个卖盾牌和长矛的,他赞美说:‘我的盾坚固,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攻破它。’接着又赞美他的长矛说:‘我的长矛锋利,没有什么东西刺不透。’有人说:‘用你的长矛刺你的盾,会怎样呢?’那人没法回答了。要说没有什么东西能攻破的盾牌和没有什么东西刺不透的长矛,是不可能同时存在的。如今唐尧和虞舜不可能都赞许,这就是矛盾之说。况且虞舜纠正败坏的风气,一年纠正一个过错,三年纠正三个过错,像虞舜这样的人是有限的。人的寿命是有限的,而天下的过错是无限的;用有限的生命去追逐无限的过错,能纠正的过错也太少了。如用赏罚的办法使天下必须遵行,命令是:‘合乎规矩的奖赏,不合规矩的惩罚。’命令早晨到,晚上就改变过来了;晚上到,早晨就改变过来了。十日之间,天下的事就全办完了,何必等一年?虞舜不用这种办法去劝唐尧,让他听从自己的建议,而是亲身去做,不也是没有办法么?况且用自身的劳苦然后才能感化百姓,就是唐尧和虞舜都是很难做到的;而用权势去矫正臣民,就是一般平庸的君主也很容易做到。要想治理天下,放弃平庸的君主容易做到的办法,而采取唐尧、虞舜都难以做到的行为,这不能治理天下。”

【原文】

管仲有病,桓公往问之,曰:“仲父病,不幸卒于大命,将奚以告寡人?”管仲曰:“微君言。臣故将谒之。愿君去竖刁,除易牙,远卫公子开方。易牙为君主味,君唯人肉未尝,易牙烝其子首而进之。夫人情莫不爱其子,今弗爱其子,安能爱君?君妒而好内,竖刁自宫以治内。人情莫不爱其身,身且不爱,安能爱君?开方事君十五年,齐、卫之间不容数日行,弃其母,久宦不归。其母不爱,安能爱君?臣闻之:‘矜伪不长,盖虚不久。’愿君去此三子者也。”管仲卒死,桓公弗行。及桓公死,虫出尸不葬。

或曰:管仲所以见告桓公者,非有度者之言也。所以去竖刁、易牙者,以不爱其身、适君之欲也。曰“不爱其身,安能爱君”?然则臣有尽死力以为其主者,管仲将弗用也。日“不爱其死力,安能爱君”?是欲君去忠臣也。且以不爱其身度其不爱其君,是将以管仲之不能死公子纠度其不死桓公也,是管仲亦在所去之域矣。明主之道不然,设民所欲以求其功,故为爵禄以劝之;设民所恶以禁其奸,故为刑罚以威之。庆赏信而刑罚必,故君举功于臣而奸不用于上,虽有竖刁,其奈君何?且臣尽死力以与君市,君垂爵禄以与臣市。君臣之际,非父子之亲也,计数之所出也。君有道,则臣尽死力而奸不生;无道,则臣上塞主明而下成私。管仲非明此度数于桓公也,使去竖刁,一竖刁又至,非绝奸之道也。且桓公所以身死虫流出尸不葬者,是臣重也。臣重之实,擅主也。有擅主之臣,则君令不下究,臣情不上通。一人之力能隔君臣之间,使善败不闻,祸福不通,故有不葬之患也。明主之道:一人不兼官,一官不兼事;卑贱不待尊贵而进,大臣不因左右而见;百官修通,群臣辐凑;有赏者君见其功,有罚者君知其罪。见知不悖于前,赏罚不弊于后,安有不葬之患?管仲非明此言于桓公也,使去三子,故曰:管仲无度矣。

【译文】

管仲有病了,齐桓公去看望他,说:“仲父病了,如果不幸寿终天年,你将对我说什么呢?”管仲说:“主公不说,臣本想见告。希望主公辞退竖刁,除去易牙,远离公子开方。易牙为主公掌膳食,主公没有尝过人肉,易牙就把他儿子的头蒸了进奉君主。从人情说,没有不爱自己儿子的人,如今连他儿子都不爱,怎么能够爱主上?主上又忌妒又好色,竖刁就自宫后来管理宫内的事。从人情说没有不爱自己身体的人,连他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怎么能够爱主上?开方侍候主上十五年了,齐、卫之间,走路用不了多少天,抛弃母亲,做官长久不回家。他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爱,怎么能爱主上呢?臣听说:‘矜持虚伪,不会久长。’希望主公能去掉这三个人。”管仲死了,桓公并没有照管仲说的去做。后来桓公死了,蛆虫从门里爬出来,尸首还没有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