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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分手

三更十分,摩距从火炮队基地带回了田心和杨绍,还有先前遭马遂诱出城的田烈,以及无辜受到牵连的徐登封,五人前脚离开,杨慎率领的骠骑营后脚踏平了卑路斯最后一处基地。

事情料理妥当,一行人折回听迷诗所,波斯教众正在审理卑路斯罪行。

骠骑营受杨智指挥,变成四方阵,整齐排列在广场周边,大广场暂时充当审理台,四角火光冲天,中央光明鼎内的三角烙铁烧得通身赤红,卑路斯依旧绑在旗杆上,面如金纸,嘴唇苍白如蜡,愤怒的波斯教众围着广场呐喊,“恶徒,恶徒。”

阿罗本是波斯教入天朝以来第二任教主,正是因为有他的努力,波斯教才为太宗皇帝所接受,甚至化到房玄龄这样的重臣入教,在长安波斯教徒心目之中,阿罗本是仅次于皇父阿胡拉主的尊者,而喻翰法王在经法上和阿罗本一脉相承,虽然不及阿罗本博学,但为人宽正言和,在教中威望也甚高,卑路斯对两人不敬,难免激起公愤,当然,最关键的一点是,经过喻翰法王的解释,众人才知道今次波斯教遭受的巨大灾祸,原来根源并非是长安君主糊涂行事,乃是因为卑路斯指使手下侵犯无辜良人在先,又有明泰跳出来指证,言道卑路斯指使他行恶事跟踪袭击良人,假使不从就要处以肉体苦行,更是令群情激奋。

波斯教有三条教义是不可触碰的,第一,忤逆教主;第二,尊奉他教的神;第三,谋害同胞肢体。忤逆教主会被处以烙铁灼舌刑,谋害同胞肢体,则要投入光明鼎焚烧,用光明之火洗刷罪行。

最终经过合议,喻翰法王宣布,将卑路斯处以烙铁灼舌刑,在决议是否投鼎焚烧的时候,喻翰听了我的建议,改为斩首,这样一来,卑路斯虽然得不到全尸,但他的尸身可以送尸场请兀鹰啄食,灵魂得归阿胡拉主。

行刑之前,杨智先刺破卑路斯颈脉,放出满满两碗鲜血,杨绍忍着腥臭喝完其中一碗,无论如何喝不下第二碗,杨智犹不放心,反复劝服她喝光第二碗,杨绍无可奈何的又喝干了第二碗,杨智犹觉得不踏实,“要不我再放一碗。。。”

杨绍欲哭无泪,“大哥,再喝下去我会吐出来的。”

杨智这才作罢。

田烈看得心疼,“可怜的小人儿。”就想上前宽慰两句。

杨玉看出苗头来,抢在他之前扑到杨绍身上,哇啦哇啦哭道:“绍儿,今天可真是吓死我,”从怀里摸出绿色绸带,“见到绸带散落在地上,我几乎以为你死掉了。”又呜呜假哭一阵,双手把杨绍娇小身躯牢牢抱在怀里,一点缝隙也没留给田烈。

杨绍温柔拍着杨玉肩膀,和他小声说话,姐弟情深,溢于言表,田烈挠了挠头,干笑着退缩到旁边,守着田心,不住摸下巴。

“得想个法儿。。。”心念一转,问旁边久不出声的田心,“老九,我问你,你觉得杨绍这个人怎么样?”

田心呆呆的看着脚尖,也没做声,只泪光盈盈,心事重重。

田烈觉着奇怪,抬起田心下巴,关切问道:“小九妹,你怎么了?”

田心茫然看着他,似是如梦方醒的样子,“四哥,你刚刚说什么?”

田烈微微皱眉,发现田心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全无血色,下颌瘦得尖削,说不出的脆弱无辜,“你不对劲,你有心事。”

田心勉强笑道:“没有。”

田烈想了想,“是不是和杨绍有关?”说完拍着胸膛,笑眯眯的说道,“你放心,有四哥出马,管保杨姑娘再也没心思打元庆的主意。”

我干笑不已,呐呐说道:“杨姑娘从来没有。。。”

田心轻声叹了口气,“我真羡慕她啊。”

一句话说的没头没脑的,我和田烈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田烈对我使了个眼色,“王大光,老九折腾大半晚上,肯定疲累的很,你日间也还要上课,要不你送她回徐登封医馆先歇息着,我留下来帮助骠骑营的人善后。”

“这样也好。”

田烈又说道:“左右此间距离徐登封医馆也不远,你背她回去吧。”说完冲我眨眼睛。

我面上发红,还是点头说道:“好。”

就半蹲在田心跟前,柔声说道:“田心,上来吧。”

田心轻身伏到我背上,我背她起身,只觉她身子轻的像羽毛一样,小小的头颅搁置在我肩膀上,下巴溜尖清瘦,让人怜惜之极。

才刚要走,听到杨慎在背后大声叫我,“王大光,你等等。”

我转过身,就见他分开人群快步跑到我跟前,低声说道:“今次镇乱的神威营和神武营,是兵部尚书韩瑗调派来的,据说他本人也在附近,你自己当心点。”

我心下甚是感激,“知道了,多谢你。”

他飞快的扫了田心一眼,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伸手抚摸她脸上重重包裹的纱布,手指梳过她耳边长发,指尖触碰到颈项,只觉触手微凉顺滑,一时心神荡漾,定了定神,说道:“九小姐,你好生休息,我稍后来看你。”

田心乌黑瞳仁温润看着他,半晌无言,杨慎早已经习惯受她冷落,只道她伤重乏力,不想理财自己,也不以为意,正要转身离开,却听到田心轻声说道:“好,我等你来。”

骠骑营统帅当场石化。

我怔了怔,心里有些古怪的滋味。

田心倦怠伏在我肩上,沉沉说道:“元庆,我们走吧。”

我没做声,背着她转身步下广场台阶,拣了人少的地方低头穿行,拐进里坊以后只找没人的巷子走,田心在我背后,安静的一点声息也无。

约摸有一盏茶功夫,她轻声问我:“元庆,你累不累?”

“不累。”

她顿了顿,“你没有事要问我么?”

我沉吟了阵,“没有。”

田心没再做声,片刻之后突然发怒道:“你明明有!你怎不问我阿爹去了哪里?元庆,我真恨你,你有什么事永远藏在心里,不肯说出来给人听。”

“我有么?”心里很是汗颜,我确实是这样的。

田心气急,用力挣开我,跳到地上,蹲着身子躲在墙角低声痛哭。

天光渐明,听迷诗所广场那边传来声嘶力竭的惨叫声,毫无疑问,那是卑路斯在受刑。

“田心,我对不起你。”我想的太多,说的太少,为你做的更少。

田心止住哭声,摇摇晃晃站起身,低声呜咽道:“元庆,是我对不起你才是真,我阿爹的事,你都知道了?”

我老实的点头,“卑路斯都和我说过了。”

“你不觉得吃惊?”

我苦笑,“一点点,实际上,我一早对他就有所怀疑,那样一个狡猾似狐的人,不可能会轻易落在波斯人手里。”

“但是你没有告诉其他人。”

我解释道:“没有证据的事,说出来有损感情,尤其对方还是你爹。”

“你也没有告诉我。”

我苦笑,“我不愿意你伤心。”

田心倔强说道:“无论如何,你瞒了我是不争的事实。”

我叹了口气,“是。”

田心没做声,看着血红夜空出了会神,惨然道:“其实我也实在没有资格抱怨,你行事一向有你的理由,”她泪珠灼灼滚落,“现在想起来,当真是一场噩梦,阿爹很有可能早在第一次见到你誊写的酒经时,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但是他不肯定,于是假借进京献酒的机会,一路拜访那些和你有旧识的人,比如同安公郑仁泰,范阳公容复恭,想方设法引他们过剑州找你,帮助他判断你的来历。”

这种假设我也想过,但总觉得过于伤人,是以只在脑中一闪而过,再不敢追究它的可能性。

“如果实情果真如此,我们此后至今所受的苦,那些明着看来皆是因你而死的人,归根结底,都要着落到他身上,他才是一切变乱的起因,如果不是因为他,你此时保不准还在黄安乡下种高粱,过平静恬淡的生活。”

我听得心惊,面上却不慌乱,笑着说道:“然而如此一来,你势必及芨就会嫁给杨慎,而我一辈子也不外就是你府上的长工,到老到死都是走不到你跟前的,所以我是因祸得福,虽然吃了苦头,但是,但是得了你。。。”说到最后脸上一阵一阵发烧,幸喜天光暗淡,没有显露我的窘迫。

田心凄然的笑,摸了摸脸上包裹的纱布,幽幽说道:“得了我也未必是福吧。”

我心下一沉,隐隐觉得有地方生出了意外,仓促之间却又想不出应对之法,田心又说道:“元庆,凭良心说,杨姑娘确实是好的,品性温柔不说,生的也美,父兄更是显贵,哪方面都胜过我千百倍,蒋冒昌说的很对,我貌美少德,到如今连样貌也没有了,无德无貌,还有个时刻图谋对你不利的爹,也实在是配你不起。”

我急道:“田心。。。”

田心擦干脸上热泪,平静说道:“我累了,我想回家,我要回剑州。”

我脑中轰的一声响,终于忍不住慌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