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国的边际,还是白茫茫的一片,莫日里站在这座极尽华美的殿宇前,任雪雾遮挡住她的视线,阻拦着她踏上台阶的心却来不及拦住她推开殿门的手。
厚重的殿门,缓缓被命运之门推开,然后,她如愿以偿的看见了正在梳妆台前精心装扮的长姐。
“长姐,段干殿下派人来传话,说是要约长姐去梨园小聚。”
颜妖妖微微磕着眼睛,面对着一脸诧异的颜歌舞,悠悠道来。
“是么,容与要约我去梨园……”颜歌舞将精雕细琢的银梳放在梳妆台上,与身旁的侍女对视了一眼,倏忽间有些窃喜。
“段干殿下要约公主去梨园,公主可是要好好打扮一番,这样才能够讨殿下欢喜呐。”侍立一旁的侍女见颜歌舞娇笑连连,立刻又替她家主子添上了细致的妆容。
看着镜中之人面若桃瓣,色若皎月,缓缓点染在眉间的三瓣绯桃却恍然间化成了燃烧在颜妖妖心口的黑色火焰,差点一把烧毁了她心底仅存的一片净地。
带着笑意,冷着眼眸,她看着她的长姐打扮了近一炷香的时间,然后在身旁侍女的搀扶下小步向着门外走去。
那翩跹的姿态,若清风扶杨柳,婀娜撩人。
但是在她颜妖妖的眼里,却是如此的做作。
北风依旧拂过,从早到晚,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而颜妖妖一直久久地站在原地,闭上双眼,静静的聆听着风吹落雪的声音。
她在等,等两个结果。
等到天幕降临时,她不是被怒气冲冲的长姐狠狠地扇了个耳光就是再次见到那天的陌影抬轿人。
她的长姐,为了见到段干容与,怕是已经忘记了今夜她与慕华楼楼主的约定了吧。
这般,才是正合她意。等到她的长姐到了梨园,却发现段干容与其实并没有约她,而是她颜妖妖耍的一个小把戏,她的长姐,会不会直接恼羞成怒抽刀杀了她?
这倒是极有可能的,想到她的长姐一脸无措的站在略带诧异的段干容与面前,她忍不住想大笑出声。
冷风簌簌的吹落,雪花飘落起来,她依依的看过梦桥间媲美仙境的风景,广阔无垠的大地上,渐渐地漫起的雪雾,恍惚间,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人点缀。
当命运清清楚楚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仿佛能够把天地都揽入怀中,天高地阔,都可以任由她自己取舍。
依旧带着第一眼的惊艳,白胜雪的轿身从浩宇深处皓月琼楼里飘出来。
如同一缕黑烟的陌影人轻抬轿子缓缓降临在梦桥一头,降临在离她数米远的梦桥桥面上。
红红的灯笼挂满了整个华丽的宫殿,点点烛光,却抵不上从月中走出来的光华。
全身炫白的男子被包裹在月华光影中,面向着她,右手一挥,陌影人悉数再度消失。
“果然是你来了。”男子抬首,衣袍翻飞,颜妖妖感觉他的身旁,空气都开始逆转而行。
梦桥上,颜妖妖站在雪里,一脸无惧的看向与雪融在一起的男子,仰着眸,听得这话倒有些微微诧异。
“你,怎么知道……”知道她内心的妄念,知道她的目的。
一阵寒风袭来,片刻,她感觉到面上一冷,低头,用来掩面的面纱已经飘飘然旋落在梦桥桥下,同她的心沉入了冰冷的湖水之中。
“想要重获姣容么,那么,你又准备拿什么来换……”不轻不痒的磁音,寸寸敲击着她的心谷,对呵,拿什么来换?
抚上她的脸,在月光下尤其显得更为刺目的鲜红胎记正突突地燃烧得正欢。
此时,她怔住了,她想要换得姣好的容颜,想要分得段干容与的一分温柔,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失去什么。
“有得必有失,这是必然。若你不想失去,何谈得到。”
男子朝着她看过去,眼神不免带了些嘲讽。见惯了数百年的人情世故,认清了这世间人性的贪得无厌,他对于她如此的犹豫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没有想到身为琅月使,她本身的贪念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料。
原本,他也很诧异五百年现世的琅月使竟然有两位,不过,当他撞上了面前的这位,他顿时了然了。
“可是,我也是琅月使……”
“琅月使的确只有一位。”男子缓缓开口,“不过,你可以是琅月使的魑。”
魑,影也。
她不过是她长姐的附庸。
“我只是,魑么……”颜妖妖后退一步,再一步,直到撞到了一个宽厚的胸膛。
“你只是魑,这是事实。”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移步到了她的身后,她转过身来,退开,但是却不得不与他的眼眸直视。
他的言之凿凿,让她突然觉得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都是徒劳而已。
“不过,纵使你只是魑,倒也可以,有接任慕华楼的资格。”男子的低沉嗓音渐渐绕过她的耳边,她的心谷倏忽间有一抹曙光。
她抬起头,“真的可以?”接任慕华楼,就可以让丑颜转换为姣容,那么,她的段干容与,就可以顺理成章的接受她了吧。
“没错,你可以得到你所期许的容颜,但是,你确定要接受,终身不会后悔。”
后悔么?她怎么会后悔。
颜妖妖十分肯定的对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四周的空气倏忽间开始以他们为中心,向外旋出。
有些让人窒息的气旋,她的眼过之处,全都是一片绚美的白,白得胜雪,白得让她忘记了她的存在。
她不知道她最后许下了怎样的诺言,画下了怎样的契约,只是,她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男子将要消失之时的话。
“既然如此,杀了你的长姐吧,这样,琅月使就只有你一位了。”
北风狠狠地擦拭着她的双肩,近乎破碎的玄月最后被一抹尖锐的阳光驱逐出她的视线。
一夜,她没有入眠,她的长姐,她该如何下手……
轻轻柔柔的雪花,哗哗的水声,让她再也不可能脱离这一片深渊。
这样就够了么?她掸了掸落在双肩的雪绒花,回首间,突然没有了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