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我是不是眼花了,刚才好像在一个卫士的马上瞧见小筒子了。”
待得公孙青芙的队伍转离后院后,孙有才一边爬起身来,一边疑惑地对张武说道。
“真的假的?难道小筒子犯了什么事儿了?”张武吓得一跳,他虽跟着李管事来过公孙家不少次,但却从未见过公孙青芙的仪仗,吓得浑身颤抖,匍匐在地,哪里还敢抬头寻望。
孙有才心眼活络,虽是趴着,实则两眼睁开,从手指头缝儿里往外瞧,可惜也不过看得到骏马的肚皮罢了。方同被骑士搁在马鞍之上,身躯趿拉下来,面朝骏马肚皮,孙有才便是看了也没看真切。
想了想,孙有才说道:“刚才筒子说要去坊子门口喝水,公孙郡主的车队好像就是从那边进来的。你看会不会当真……”
“嘶~~~”张武倒吸一口凉气儿,“那可是摊上大事儿了呀!”
孙有才也吓了一跳,急急将张武拉到墙角,道:“天啊,这可怎么办才好!那公孙郡主性情乖张,小筒子落在她的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啊!更何况她还是……”
“嘘~~~”张武大手一探,急忙捂住孙有才口鼻,低吼道:“那事儿也能乱说?你不想活了?”
孙有才一把将张武大手掰开,急得直跺脚,“那你说怎么办?”
张武毕竟年长,心性较为沉稳些,兀自一叹,道:“小筒子大难不死应有后福,咱们不知道发生何事,说不得并非坏事儿,再者咱们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希望小筒子自求多福吧!”
孙有才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他们毕竟只是下人奴隶,那公孙家贵为四大门阀之首,岂是他们能影响的,不由得泄了气,道:“也罢,希望张武大哥所言吧!”想了想,他又道:“只是李管事那里还请张武大哥多多遮蔽,反正咱们春香楼家大业大,少了个小筒子李管事也不会察觉,至于婉娘那……”
张武江湖草莽出身,倒是颇讲义气,嘭嘭拍了胸脯,道:“放心,这事儿交给我。只是婉娘那你最好寻个借口,莫要叫婉娘再伤心了。”
孙有才点头道:“行。”
殊不知他俩的话语已被墙后的李管事听在耳里,面色酱紫得彷如要凝水血来,后板牙咔嚓一咬,暗道:“被郡主卫士带走还能有什么好事儿?你们居然还敢诓骗于我!等着,回去老朽非把你们扒下三层皮不可!特别是那小筒子和小婉娘,得尽快将他从我春香楼里踢出去,免得我春香楼遭灾!”打定主意,便又转身急急指挥起众下人们搬运器物来。
“雪夜诗会?”公孙青芙黛眉轻蹙,悠悠吐了口浊气,眉宇间显出深深的愁绪。
一旁跟随行走的婷儿劝道:“郡主小心愁坏了身子。”
公孙青芙轻吐道:“此次诗会是我接管公孙家商铺以来首次举办,偏房那几只野狼正竖着眼睛好生盯着,只要我少有差池便立即落井下石,不将我从商铺主事的位子上拉下来,他们岂可叫我不愁?”
婷儿沉吟道:“此次诗会帖子已下,春香楼也并非首次承办,那李管事人虽说老实了些,但对郡主吩咐不敢忤逆,应当不会有什么差错,还请郡主放宽些心,无须烦恼。”
便是无甚作为,还不知要受他们多少刁难责怪。”说完,便又无奈的长长叹了口气,黛眉也紧蹙起来。
雪夜诗会乃是公孙家一年一度彰显世家气度之举,于天下士子、百官勋爵眼前广播公孙家底蕴内涵,待得那日便是皇上也要打开宵禁,百姓们结伴出游,闲逛闹市花灯,可以说雪夜诗会已并非公孙家一家之事,而是犹如节日庆典一般普天同庆的大事,更是公孙家一年到头比之过年还要看重的事情。
家族内外,民间上下都在死死盯着,瞧着此次诗会能有什么新奇,但诗会诗会,不过就是斗诗唱歌,猜猜灯谜,表演些节目,即便公孙青芙想要推陈出新也不是简单的事情。当真愁坏了公孙青芙!
沉吟良久,公孙青芙精神一振,道:“也罢,既然诗会上做不了什么名堂,倒不如在安置宾客家眷上做些文章。前些日子我已命各大管事思索游玩曲目,只望能挑出几项,好叫家眷们高兴就是。”
婷儿道:“另辟蹊径,郡主所言极是。”
公孙青芙展颜一笑,葱指在婷儿的脑门上轻轻点了一点,嗔怪道:“你个死丫头,小嘴儿还是那么厉害。”话音甫歇,惹得婷儿吃吃欢笑。
于是,公孙青芙叫婷儿带方同下去照料,让人唤了管事们前来此处商议。婷儿虽老大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红唇嘟囔,翘得老高,没好气的让名阉奴背了方同往客房去,公孙郡主远远瞧见她纤手出鞘,偷偷摸摸不断往方同腰间拧掰,当下只得莞尔一笑,暗道:“这个婷儿,真是知我心啊!”
接着又唤人将无事做的下人尽皆唤来此处,待得下人们满脑迷茫的进入院子后,二十余位管事也到了。
怎料刚一进门,管事们便见偌大的院子里便于四周站立了许多仆人,看其穿着,侍女阉奴、厨子洗娘皆有,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二百来人。
单此一看,忍不住叫人想象公孙青芙是否把整个公孙府下人都聚在了此处。
而那公孙郡主则端坐于小院正处,仪容端庄,面色严谨,身后两名侍女打了宽大的蒲扇,宛如身背大道,梵音回旋,大有道观庙宇里高高在上的尊者雕塑之感。
“嘶~~~”
众管事还未入院,气势便矮了三分,很有一种上公堂遭审讯的幻觉,顿时一个个脚底发麻,发根倒竖,实不知今日又要被公孙青芙如何整治,由飘乡阁主事带领,一个接着一个低眉顺眼胆战心惊地往前走去,大气儿也不敢出,还真难了许多胡子花白的管事,脚上一步也要颤上三颤,直在心里叫苦不迭。
“叫你们来这是觉得今日所做之事实乃为了他人觉得有趣而做,我唤下人们前来,便是想听听你们说的事物游戏是否能叫他们生出兴趣?”公孙青芙端庄跪坐,两手拢入袖中,双目微开微阖,不悲不喜地说道。
皆说公孙青芙性情乖张果真不假!
这些管事虽职权不大,只为一饭馆一酒肆一金铺一布店掌柜,但能为一店掌柜,皆是公孙府考察良久之人,没有治店一方的本事以及数年数十年功劳根本无从谈起!
不看僧面看佛面,打狗也得看主人,公孙青芙突发奇想整的这一出,待会儿若是谁办法不妙,谁能保证四周那些下人们不哈哈数落,反正府内下人与他们无甚往来,笑便笑了,你能咬我?
管事们面上挂不住了,推推搡搡不敢多言,最后还是公孙青芙淡淡说道:“今日之事也是难为了你们,奇思妙法并非谁人都能想到,你等尽管说了便是,旁人便笑,也不计入你等《缺失薄》中。”
听得这话,管事们顿觉大石落地,狠狠地松了口气。
飘乡阁苏方苏管事年逾六旬,满头银发,资历功劳在众多管事里最高最大,便由他当先说道:“小可自得了郡主吩咐便巡访四处遍问高人,终得三策献与郡主,还请群主思虑。”言罢,神情间颇为得意,洋洋洒洒的朝四周下人们看了一眼,便似再说“这就叫你等奴才开开眼界”!
“哦?”闻听苏管事一出便是三策,公孙青芙不禁动然,甚是满意地点点头,示意让苏管事解释一番。
四周下人们只道来听候差遣,没想到竟是要他们定夺雪夜诗会游戏曲目,倒是叫平日里受尽上者刁难的他们感到一种极大的满足,一时间人人捋起长袖,拢起裤管,也不管文斗和武斗有什么区别,下地插秧似的跃跃欲试。此时一听苏管事竟而连出三策,顿时大感好奇,尽皆往苏管事身上看去。
察觉到四面八方全是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苏管事越加得意,一手捋着胡须,一手背至身后,摇头晃脑地说道:“这一策乃是孩童玩耍之法,将一拳头大小的圆木一端削尖,置于地上,孩童手拿细鞭抽之,越是力狠,那陀螺便越是清脆,啪啪啪之声不绝于耳,叫人听了兴奋难忍,委实好玩之极!”
苏管事说完,还“啪”地拍了一下手以作唱和,自觉玩着打陀螺一般欢喜不已,浑然不觉四周下人早已呆滞的目光。
奶奶的,还以为是啥子新奇的方法,没想到就是个寻常三岁小儿都会玩的打陀螺!
公孙青芙生于非凡人家,从小要求行为端庄,自然没有玩过,倒是觉得新奇,可四周都是些平头老百姓,有些甚至还是奴籍,打陀螺这种民间不要钱的玩法儿从小就会,有些人为了找到好的圆木,还会跟着大人上山砍柴,简直就是再寻常不过。
一开始众人还满头雾水,但待苏管事说起啪啪之声,顿时恍然大悟,不约而同哀声叹气,有些性子烈的索性哈哈一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就是泥巴小儿都会玩的小陀螺。”
公孙青芙倒是觉得民间玩意儿也没什么不好,反正所邀请的都是些勋贵亲属,没有玩过的大有人在,可一听泥巴小儿,她便变了脸色,公孙勋贵之后怎能和寻常小儿相比,即便她不尊礼法,也不敢在雪夜诗会上叫别家小儿不尊啊!
当下,公孙青芙神情冷淡,点点头,说:“苏管事请继续说。”
一击不中,苏管事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连忙打起精神,继续说道:“这第二策乃叫滚铁环,先请一铁匠打造一铁圈,然后再打一铁杆,其端口处卷一个小环套入铁圈之中,咕噜咕噜转动起来,玩耍之人一边跟着跑,一边嬉闹,很是叫人……”
“原来是滚铁环,我穿着开裆裤便会了!”
这一次,苏管事话还尚未说完,眼见即便数落苏管事也不见公孙青芙喝止的下人们胆子大了起来,立时就有几个五大三粗的厨子哈哈狂笑起来。
刹那间笑声传染,下人们数落之声也越来增多,便是公孙青芙身后的侍女也有几人偷偷嗤笑。
苏管事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眼见公孙青芙神色渐变冰寒,尚未等公孙青芙发话,抢也似的急急喊道:“这第三策乃南方玩法,名为豆腐干!”
“豆腐干?”
“豆腐干?他居然好意思说!”
“不就是用树叶叶片四四方方折叠起来,形似豆腐,所以唤作豆腐干。之后将一大块置于地上,玩耍者则拿一小块,对其进行击打,一人一次,循环反复,谁能最先将大片拍得翻转过身,谁便是胜者。”
“爬树小儿都会玩的游戏,真亏他敢说!”
“轰!”
苏管事一语说出,整个院子顿时如开水沸腾,轰然间炸了开来,两百余名下人神情激愤,滚雷般朝苏管事数落嘲弄,有些胆子大的甚至还谩骂起来,那话语尽显下层之浑,听到人耳里刺激入心,连回嘴辩驳的气力都能将之骂得一干二净。
原来豆腐干为南方小儿所玩,南方山高林多,小儿们爬惯了树木,便寻着好玩连那叶子也玩出了花来。苏管事所问之人虽为南方人,但那人逃至大隋已有多年,常日里为了生计四处奔波,不知大隋安定繁荣,南北流民皆往大隋而来,与此同时也带来了各地新奇的事物,这豆腐干自然也叫大隋小儿玩了起来。
苏管事本已老迈,区区半柱香不到时间内接连遭讽,一颗心也如海中扁舟随之跌跌荡荡,忽听得一人道“怕是苏管事找不到好玩的,故意欺咱们郡主没玩过吧”,顿时气血上涌,喉头一甜,“噗”一声闷响,鲜血喷涌,竟是受气不过,一口大血直喷出来,在雪地上散落开来,身子一缩,登时委顿倒地。
公孙青芙见此,不仅没有同情,神情更是冷若冰霜,若不是突发奇想唤了下人来,她都不知道平日里究竟有多少人拿她不知道的事情欺骗她。
当下浑身僵硬,冷冷的叫人把苏管事抬下去医治,双眸如蛇,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当真寻找没有?”
众管事被她冷眸一扫,顿觉被毒蛇盯住,寒气沿着脚后跟一冲而上,两脚一软,尽皆趴伏到地上,连喊:“郡主恕罪!我等确实寻了,自吩咐之日便四处寻了!只是多为民间玩法,不敢告知啊!”
“哼!”
公孙青芙越觉心寒,偌大一个公孙府,二十余名管事,再加数百位管事下的奴仆,竟然连区区几个游戏方法都想不到,一旦传扬出去,她公孙青芙要脸还是不要脸了?再者身边虎狼环视,她公孙青芙怕是连骨血也将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你们这群欺上瞒下的主!今日不想出个办法来,就别想从我公孙府上踏出去!”
众管事暗暗叫苦,公孙青芙手段毒辣,否则也无法从势力倾轧的族人中脱颖而出,此次关系厉害他们也懂,若是公孙青芙倒了,他们必将为公孙青芙陪葬!
可游戏方法岂能是随便想想就能想出来的!便是信息大爆炸的后世,一种游戏的诞生也需要众多优秀人才的合作,从创意到肯定,从财务到宣传,从拉赞助到正式贩卖,不知要经过多少关卡。
管事们并非专业人才,又如何能够想象得出!
时间缓缓地过去,伴着最后一缕阳光从城头女墙间坠下,天地也变得昏暗。
小院中早已点起了火把灯笼,泛黄的灯光将整个小院照得人影婆娑,叫苦连连,管事们少了几个,不是饿得晕厥,便是受寒不得,不得不抬下去救治,虽说也有人想了几个,但也尽皆都是下人们玩过的游戏,或是无甚乐趣。
天寒地冻,肚饿难忍,不说管事们难受不住,便是一向在外做活的下人也多抱怨之声,要不是公孙青芙一向待下人和善,怕是早已闹翻了天。
就在此时,忽听得婷儿急急来报,“启禀郡主,方同求见。”
公孙青芙一听是方同,心内顿时一暖,面容亦舒展开来,慵懒道:“此时不便,让他等会儿吧!”
婷儿却是期期艾艾,目光闪烁不住,内心挣扎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方同说他有诸多游戏方法,可解郡主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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