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的手段施展下来,灰衣大夫尽管看得满脑雾水,但隐隐间觉得如此对待伤患确实要好得多,多的不说,单单那看上去不会再次迸裂的伤口便足以教他信服。
至于小药童则早已将方同当做了偶像崇拜,可惜他问的从来不是医学学问,而是方同有何诀窍竟能在一夜之间从下人跃升为管事,而那灰衣大夫只顾细想,对他疏于限制,也就放宽了他的管教,直把方同弄得哭笑不得。
待将孙有才包扎完毕,方同遣了侍女好生照料,三人这才前往张武住处。
张武江湖草莽出生,常年习武,到得方同来时便已醒转,神智尚算清晰,对方同和灰衣大夫的救治十分配合,听小药童一个劲的询问方同如何升迁之法后,便知今日的方同已并非昨日的方同,登时对方同言听计从起来,言语间也不再亲切,转而恭敬万分。
对此,方同并没有太多的方法,从小婉娘身上他便知晓,被奴役已久的人们就像早已被污染的河流,想要一朝一夕治理完全,达到饮用水标准根本不可能。
于是方同只得和颜悦色,好心安慰张武,教他安心养伤,“如今咱们也算有钱人了,想吃什么就跟侍女说,偌大一个临江阁还养得起你和有才大哥,只要听从大夫嘱咐便可。”
张武一听,双眼立时泛起红晕,牛一般高壮的汉子嗓音颤抖,若不是药草入体,身上伤口疼得委实厉害,他甚至要向方同跪拜,但依旧言道:“方管事放心,张武多的没有,一把子气力还是有的,待到身子好些,便为方管事做事,能得方管事细心对待,张武此生定不负方管事众望,当牛做马出生入死全凭方管事调遣。”
“哎……”
话是好话,方同却听得心里直疼,浑身凉飕飕彷如寒风吹袭,即便身在房中,房中还有炉子暖身,却依旧冰凉如雪,神情黯然无光,叹出口气,悠悠道:“张大哥,小弟寻人问了,知晓是为了小弟,你和有才大哥二人宁愿招打也不愿说出我具体所在!您可是我大哥啊!怎能……”
说到此处,方同已然声音哽咽,胸口如被泰山碾压,剩下的话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张武只道方同是为他的忠诚言语打动,暗自欢喜,不顾浑身伤痛,径自在卧榻上拜倒道:“多谢方管事。”
这一拜,直拜得方同心死如灰,忍不住“蹭蹭”倒退两步,瞧着张武背脊呆愣不语,直至小药童拉扯他衣袖,才强忍着心寒,面色古怪的安慰了张武几句,转身出了张武房门。
“噗嗵!”
刚走到走廊上,方同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地板上,垂了脑袋,暗自滴下一滴泪来。
“师父。”小药童身在其后,拉了拉灰衣大夫衣袖,趴到灰衣大夫肩头,以手掩嘴,小声问道:“师父,方管事是不是得了魔障了?咱们要不要救一救?”
灰衣大夫莞尔一笑,不置可否,一手捻了胡须,一手背至身后,双目微开微阖,也不知所想如何,悠悠然言道:“霸儿,或许,咱们寻遍天下之人已然找到了。”
小药童猛然一愣,身体如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硬,牵强道:“不、不是吧?”
灰衣大夫道:“不急,多看些时日才知。”
“呼!”小药童松了口气,但依旧不可置信地看看灰衣大夫,又万般疑惑地瞧瞧方同,心绪复杂如缕,愣是理不清楚。
不知过了多久,方同终于重新振作过来,但见四下无人,万籁寂静,灰衣大夫和小药童不知所踪,寻了名侍女一问,得知灰衣大夫和小药童早已离去,说是方同在那院子里思索诗会之事,不可打扰,所以一直无人进入。
方同还沉浸在朋友的疏远之中,脑海中一片糊涂,并没有察觉出有什么不妥,转而想到明日还要准备雪夜诗会之事,不论他自个儿还是身边众人皆得由此诗会才能鼎力重生,不由得强自打起精神,叫那侍女通知厨房今晚加餐,早早休息,明日一早开始准备诗会之事,其后便回小婉娘屋中去了。
待得那侍女将方同所言告知众人,临江阁内顿时处处欢声笑语,他们自从调入临江阁时起便知此生不会再有多大起色,皆因临江阁为平日储藏杂物之所,却又并非储藏古董财物,而是供以公孙家柴火布料等等可有可无之物,可说临江阁本身都如同鸡肋,食之无味扔之可惜。
公孙家人也从不放在心上,只是每月中旬遣家中管事前来点了物资而已,连管事也懒得派遣一名,平日里只由几名侍女女官和男仆男官加以管束,没事儿做的时候,他们甚至能闲出个鸟来。
至于阁内开销用度更是极为简陋,顶多算是刚好吃饱。
没想到方同一来便能吃上大肉,还能举办一年一度公孙家看重至极的雪夜诗会,虽是偏馆,却也足够他们欢喜不已,顿时将方同当做了心中主心骨,至于临江阁实则早已做了几年偏馆之用,与方同毫无关联,他们也并非首次承办,方同年纪如何,将来管理得如何,众人是否会有起色如何等等,那是再也想不起来了。
“筒子哥哥,你当真做了管事?”
小婉娘厢房中,方同苦笑着坐在卧榻前,看着小婉娘闪着波光惊奇讶然的双眸,第一百零一次地回答道:“没错,我当真做了管事,这……”方同指指石板地下,笃定道,“这!我就是这的管事,临江阁的管事!”说着伸手入怀,将公孙青芙的令牌掏出来放到小婉娘手心里。
“呀!”一见那镶金镂边的红木令牌,小婉娘便吓得捧将不住,飞快地递还到方同手中,像只受惊的小野猫似的蜷缩到被褥里,抓了被褥边角将自己盖住,只留得头顶青丝露在外边,闷声闷气儿地喊道:“拜、拜见方管事!”
“哈哈哈哈……”方同只觉得心下一暖,先前在张武那受的冷淡刹那间一扫而空,忍不住笑出泪花,不住拍了卧榻边角,气息都快断了。
小婉娘同样被奴役良久,当个好奴才胜过疯书生的思想在她脑海里不住盘旋,但她毕竟和方同从小亲切,便是想要升起敬畏也升不起来,些许的胆怯也很快转变成崇拜,一把掀了被褥,显出仍旧有些发白的面容来,小嘴一嘟,嗔怪道:“筒子哥哥笑什么笑?人家不好意思拜见你嘛!若是再笑,婉娘可不理你了!”
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啊!
方同依旧笑不停,故意逗趣道:“瞎说!你筒子哥哥我如今可是管事,管事大人说了,不许你不理我!”
“哎呀!人家转不过弯来啦!”
“转也得转,不转也得转!”
“好嘛,以后叫你筒子管事好啦!”
“嘎?还是叫筒子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