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澹澹记得，自己与皇甫七夕偶遇时，还是素面朝天的样子。这一次她盛装而出是为勾引冷无肠的门生，借机混进恩济山庄，精致妆容自然是少不了的。
何澹澹这种女汉子自然从来不会化妆。她花了银子请胭脂铺的老板娘来画。浑身脂粉香味的老板娘端着绵胭脂、花钿、螺子黛等在何澹澹脸上忙活了大约一个时辰，方取了镜子让她细看是否满意。
没有想象中的惊艳。镜中女子自然是娇艳欲滴，嫣红的嘴唇如雨后樱桃般诱人，雪白的肌肤如雪照初阳般熠熠生彩，只是……
太不像她自己。何澹澹望着镜子，像看着一个自己素未谋面的美人。她试着笑了笑，又即刻抿上了嘴唇。妆容变了，连笑容也变得骚里骚气。
“姑娘觉得如何？”老板娘问。
“挺好的。”何澹澹刚要转身，却又被老板娘按住。老板娘戴着祖母绿戒指的手拔了何澹澹发髻上一支发簪，一小缕头发便曼妙妖娆得散了下来，蜷垂在肩上；她又给何澹澹两颊加了些腮红，镜中看去，便像微醉似的桃晕飞霞，叫人看了心神荡漾。
老板娘又上下打量何澹澹，仿佛还是不满意。她低头看到何澹澹水红的抹胸，毫不避讳得抓了抹胸边缘，使劲往下拉了拉；又扒下何澹澹肩上的轻纱，只松松滑落臂上；她又看何澹澹垂地的长裙，取了剪子来，从下往上狠狠剪了个开叉，几乎快要开到大腿根。
最后，她从何澹澹的首饰盒中取出一对鸳鸯金铃道：“把你那绣鞋脱了，只戴上这个便可。”
何澹澹自然照做。待打理完这一切，她无论如何不敢照镜子了。跟老板娘结清了银子，她方款款出门，往通向云辉玉宇的主街旁一站，搔首弄姿，掩口微笑，那炼珠的，贩珠的，各色妖怪男人来询问，不论出价多高，何澹澹一概不理；有那俊俏年轻的公子来搭讪，她也不正眼瞧。
何澹澹大约站了一个时辰，围观她的男人们忽然都散了。她不用回头便知，自己身后一定正站着冷无肠的门生——朱九攻。
她只是静静站着。午后的风吹落她背上的轻纱，露出光洁如玉的美背。那个人走了过来，粗糙的手掌捏了何澹澹肩膀，指腹直向她锁骨滑去。
何澹澹装作被吓了一跳，转过身来。朱九攻的热辣的眼神让何澹澹悄悄吞了口唾沫。她眼中秋波一转，凤仙花染的指甲轻轻滑过锁骨，娇嗔道：“谁呀？掐得人家好痛呢。你瞧瞧，都红了。”
“果然呢。”朱九攻伸手，轻轻拍了拍何澹澹肩膀，手臂自然而然稍稍压在她胸脯上，“我那屋子里有药膏。姑娘肌肤如斯之美，怎可有半点毁伤？”
“如此……可要烦您引路了。”
出乎意料得顺利。不，其实也在意料之中。何澹澹只是走在朱九攻身后，眼光似乎浑不在意似的扫过牌楼两侧的守备和机关法阵，顺着浮石梯，走到了浮于半空的仪元殿，也便是朱九攻的居所。
朱九攻举掌亮符咒，开了殿阁大门。何澹澹先进，朱九攻跟后，两人刚刚站定，殿门即刻关上。何澹澹自然不敢独自向前走，她从未想到，仪元殿这个名字听着也算庄严，内里却是这等景象。
一张仅可供两人同卧的圆形床榻，其上铺了松软绵厚的紫锦云丝垫，床榻边上围了一圈琉璃长镜，照着床榻。殿顶的碧波泛夜灯里，微弱的粉紫色灯光幽幽照着殿内，似明非暗。
这个殿阁，该不会是朱九攻专门用来……
何澹澹对朱九攻矜持得一笑：“大人这屋子布置有趣得紧，何碧找不到地方坐呢。”
朱九攻对何澹澹随便给自己编的名字一点不感兴趣。他猛得搂了何澹澹的腰，几乎将她整个抱起来贴在身上：“找不到地方‘坐’？你身后不是么？”
“哎呦，何碧是客人，怎敢随意坐您的床榻……”何澹澹的心砰砰跳得厉害，她强作镇定，手臂环过朱九攻的颈脖，“坐还是不坐，还得听您一句话。”
朱九攻另一只手缓缓下滑，摸到了何澹澹腰上的香囊。他将那流苏香囊接下来，在何澹澹眼前晃了晃：“这是……广藿香和白麝香是吧？有些多余了。再香，也比不过你身上处子之香啊……”
不会吧，连这都闻得出来？何澹澹撅了嘴，装作不高兴似的抢过香囊系回腰间：“大人说什么呢？这种香，我可不曾带着！”
自然没有。有的除了广藿香和白麝香，只是几根飞蚊针而已。何澹澹笑着去解腰带：“不信，大人自己瞧？”
一个瞧字话音未消，三枚肉眼几不可见的飞蚊针从何澹澹手中射出，咻咻擦过了朱九攻的发梢，“嗡嗡”又飞了回来，再向朱九攻刺去。何澹澹惊道：“哎呀，大人这屋子里有蚊子，大人可要小心些呢……”
“你——”朱九攻忙于躲避飞蚊针的攻击，方才香艳温柔早被扑得一干二净。飞蚊针剧毒不仅有损炼珠者血液的纯净，对他们修为进境提升大大的不利，且细小难防，剑劈不得，火烧不化，极难对付。朱九攻祭出两仪珠，口诀念唱中，两仪珠光芒大盛，飞蚊针一时找不到淹没在光芒中的目标，行动才渐渐慢了下来。
“两仪珠好歹也是大荒怪石所炼，用来对付飞蚊针，真是应了那句……”何澹澹轻笑，“大炮轰蚊子！”
“好阴损招数。”朱九攻咬牙切齿，好歹有两仪珠撑着，他倒还真不至于被三枚飞蚊针打败。何澹澹冷笑道：“你且告诉我，你主上刑罚管事冷无肠前日从有妖器带了个人进恩济山庄，你可知道详情？”
“呵，我当你是何方神圣，原来不过是那小子的姘头。”朱九攻啐了一口，神色依旧嚣张，“我劝你早早死了救他的心，他已经不成了！”
“住口！”听到“不成了”三个字，何澹澹两指一捏，三枚飞蚊针刷刷飞回手中。她举着针，直刺朱九攻咽喉，“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