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澹澹知道，自己这一生中绝不会有比现在更不要脸，更无耻的时候了。
她完全不敢想象自己轻易动用这笔银子的后果。即便她无比幸运，在洞天壶内既无银两又无守护之妖这段时间里，没有灾祸降临，她这样做亦是极端得不负责任。
她不禁问自己，何澹澹呀何澹澹，你还是你吗？你何时中皇甫的毒中得这样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你究竟是着了什么魔？
何澹澹羞愧难当，可鸾星与阿海面面相觑，却丝毫未感到任何压力。鸾星先说道：“这些银子，我们要来何用？洞天壶中有田地菜园猪栏鸡舍，那些修为较低的小妖们饿不着；澹澹和阿澈平素攒下的丹药符咒堆积如山，我们要保全自身也不难。”
鸾星说得这般自然坦诚，阿海也道：“你也太小心了，这些银子本来就是黛雪大人和你们师兄妹攒的，阿澈自不必说，你辛苦赚了银子，却只为我们添这添那，自己没买过一件首饰，前些年衣裳小了便改，这些年裙子旧了，便去重新染色，从不肯给自己买些什么……”
“我……”何澹澹强忍住眼中的泪水，嘻嘻一笑，“你们把我说得也太那啥了吧。”
“总之，你快去吧，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我们又不是小孩子，能照顾好自己。”鸾星摆摆手，一改往日的严肃，对何澹澹笑了笑，“澹澹是人类，已经二十一岁了吧……早就该出嫁了。你可要好好解决一下自己的事了呢……”
嫁人？何澹澹被鸾星说得有些害臊，忙辩解道：“我是要救皇甫，但是不是为了……”
“哎哟，别再废话了，大家在一起快十年了，我们岂不知你的脾性？”鸾星道，“快去吧，我们等你的好消息。”
鸾星和阿海都如此宽慰，何澹澹只觉得心头热热的，没有先前那般恐惧了。她怀揣着那张一千两的银票和郁剑身上掉落的通行卡，回到了有妖器。
何澹澹把通行卡掷到柜台上。丑妇店主抬眼瞥了瞥何澹澹，捡起那张通行卡，看到了那还剩一小格格就充满的灵力条。
“充满是吗？”
“充满。”
“一百两黄金。”
“什么？上次问你买卡不是只要一百五十两吗？”
“一百五十两那是空卡，工本费而已。”丑妇店主眯了眼睛，像打量贼似的打量何澹澹，“这张卡不是你的？”
何澹澹事先掌握信息不足，这个时候竟然被丑妇店主抓住了马脚。她故作淡然道：“你只收钱充卡，还管这卡是谁的吗？”
丑妇暗忖，何澹澹这话也有道理。倒卖通行卡这事本来就是黑活，她只捞钱便是，何必费那些没用精神。她不耐烦得解释道：“你且看这灵力条下的刻度，不超过五格的，每格二十两；超过五格不超过二十格的部分，每格三十两，超过二十格不超过三十格的部分……”
“停——”何澹澹拍了一千两的银票在柜台上，“八百两银子，快点充，我有急事。”
何澹澹揣着灵力满满的通行卡和二百两银票，神行至恩济山庄。通行卡在饕餮尖齿上划过，原本满满的灵力条随着灵力条的升起而消耗了一半。何澹澹暗自咋舌，如此昂贵的通行卡，竟然只能供人一次出入！
何澹澹又想，这些被私自倒卖的通行卡价钱应是在黑市上炒出来的，真不知这恩济山庄里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引得众人趋之若鹜。
恩济山庄之内景象，亦是大大出乎何澹澹意料。这庄内景致也还寻常，结合了并州内城和妖界天击虹两种风格，只是越往中心走，越可见得三座紧挨的圆顶高塔，活像一把金针菇杵向天穹。何澹澹猜到，那莫非便是恩济山庄大妖“素曜”的居所？
何澹澹继续向前，见大道旁一书“云辉玉宇”的红色牌楼处守备森严，细细打听才知，这里是恩济山庄各院长老议事、聚会之地，闲杂人等不可靠近。何澹澹只在门外不远处逡巡，自己耽搁太久，想福苗和羊脂一定早随冷无肠进去，她又该如何才能混进去呢？难不成就在门外，等到羊脂出来？
自然不能等。可是若硬闯，自己亦是没有分毫胜算。何澹澹坐在茶摊旁假装喝茶，悄悄观察来来往往的人与妖类。她看到人妖通婚的小夫妻抱着他们生得绝美的半妖孩子买冰糖葫芦，看到衣着轻薄的人类女子倚门卖笑，看到神色肃穆的炼珠者，手持各色仙珠，眼瞳中散发着各色的光华。
这里是天下炼珠者向往的天堂，因为恩济山庄独占天击虹与人界的整个边界，妖灵与人之精气碰撞而形成的能量，凝天地有情之泪，结万物神伤心魂，无论人类妖类，再次炼珠取气，修为进境一日千里。
准确得说，这里是灵力高者的天堂，灵力低者的地狱。只有灵力奇高之人才能供养通行卡，和昂贵的庄内灵气取用费。那些灵力低下之人，只有像方才那位女子般倚门卖笑，出卖自己，才能获得在此生存的权利。
何澹澹冷眼看着，一个持两仪珠的中年男子走到那浓妆艳抹的卖笑女身旁，不知轻语了什么。那女子水蛇似的往男子身上一缠，两人勾肩搭背，男人的手还在女人腰间往下逡巡，两人这般黏腻这，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了那扇红色牌楼后。
这……都可以啊。何澹澹还在看着那两个人，却被身边好心的茶客提醒道：“别看了，那可是刑罚管事大人的门生！”
刑罚管事冷无肠。又是他。他这位门生只持第二级仙珠便如此猖狂，可见冷无肠在恩济山庄威势之盛。何澹澹想，自己身上还有二百两银票，应该能在恩济山庄通行，这，的确是个机会。
豁出去了。何澹澹认准了的事，从来没有半点犹豫。她找到了金针菇塔下恩济山庄内最好的绸缎庄，选了料子，砸了重金令裁缝连夜赶制；又去了胭脂铺，首饰铺，鞋店，将该置办的东西一应办全。
她还在暗器工坊买了喂毒的飞蚊针，暗藏在香囊内。如此，便是万无一失了。何澹澹准备完全的第二次卖身计划，即将热情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