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明镜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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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坠入深渊的桃花

梨花躺椅摆开,桃花林间,风渐渐息了。

随风飘零的花瓣,被一双白色绢鞋踏出一地的香尘。

斜躺在躺椅上的男子,倚在花阴最深处。

檀香习习,晕染了那张浸润在阳光下的明彦侧脸。墨眸深深,眼底结着一抹隽久不散的烟霭。

连寻依旧伫立在桃花树下,将后背紧靠着树干,静静的看着他,不愿打破这优美的宁静。

莫重凡用香匙挑着熏笼中的熏香。

须臾,又夹起一块香饼搁进熏笼之中。

待到檀香调匀,右手书卷已然揭过了最后一页。

身侧,一直没有言语的沈佑昱已经研好了墨,将毛笔搁置在笔架之上。

莫重凡将落在熏笼上的目光转向一旁的少年,“有时候,淡忘一些事反而能够看清一些事。”

搁置毛笔的手一顿,沈佑昱抬起头,眼神有片刻的凝滞。

他怎么会察觉?他一直很小心的隐藏,隐藏着他的恨。

莫重凡清润的嗓音传出,“墨滴,已经溅到了宣纸之上。”

心乱了,连墨池也已经干涸。

沈佑昱似被钉在了原地,半晌,只看着莫重凡挽起袖口手执毛笔落于宣纸之上。

墨滴溅开,素手一挥,只消片刻,妙笔生花。

沈佑昱低头,凝视着宣纸之上绽开的点点墨梅。

“你是耿耿于怀,还是心有不甘……”

莫重凡细细地描梅,目光专注,飘来的一句却是向着沈佑昱。

沈佑昱神色微窘,手指死死的扣掌心,然后,却是用一种哂然的目光看着他,“难道丞相大人是用这番冠冕堂皇的做派糊弄那个昏庸的明皇的么?”

一句话出口,莫重凡终是搁下了手中之笔。

沈佑昱的偏激,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

“难道你能否认当初收留我的缘由。”沈佑昱有些僵硬的道,“你早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了吧,从见到我的那刻起。”

将他收入丞相府只是彰显他的仁心仁义,而他的父亲又何尝不是朝堂暗流下的垫脚石。

那日,他无意间听到了莫重凡与父亲的谈话。

他听闻过,朝堂之上,大皇子一派与丞相一派正在招揽人才。

而他的父亲,一直洁身自好,未曾与两派深交。

莫重凡的提议自然被父亲婉拒。

可当晚,长姐便被打入冷宫。

顷刻,沈府被抄家,父亲失去了兵部尚书之职。

“你可是在怀疑我?”莫重凡蓦然转身,眼底含有深意,“若是我,大可不必费此心思将你留在丞相府,杜绝后患岂不更好。”

沈佑昱一怔,却也无法反驳。

“既然如此,你就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久久消逝的风骤起,莫重凡颔首,桃花漫天。

“我已经吩咐冷钊,你可以自由出入藏书阁。若是你有足够的能力,你可以参加此次的科举考试。到时,你便能够进入朝堂,知晓这朝中之事。”

连寻靠着树干,耳畔闻着沈佑昱的错愕之音。

半跪在地,沈佑昱最终还是走上了那条他选择的路。

“郡主,可是舍不得出来?”

略带促狭的声音来自背后,吓得连寻后退了几步。

回神间,才发现沈佑昱已经离去,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个莫重凡。

“丞……丞相大人。”

连寻窘迫的低头走出花阴一处,毕竟偷听可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莫重凡微微低头俯近,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耳际,轻轻痒痒。

连寻抬眸,星眸璀璨,面颊却泛起了片片红云。

面前的男子迷离含笑,笑若春风,仿佛将一树春色掬入眼底。

莫重凡注视着她,竟是挑了挑眉,“怎么,郡主对我还如此客套。”

连寻诧异,目光瞬间落入他眼眸深处揉碎的春色之中。

“叫我重凡就好。”

莫重凡在她耳畔轻声道。

倏忽,心底泛起涟漪,旋即汇成了呼啸的波涛,瞬间击溃了她固守界限的长堤。

连寻低眉,突然浅笑。

“那丞相大人叫我郡主,岂不是更加生分。”

桃花树下,女子一袭白色锦缎长裙,扬起头,发丝轻扬,笑靥如花。

风过,心弦为之一动,莫重凡淡笑不语。

花影里,斜斜地伸出一只手来。

连寻忽然低眸,莫重凡的右手顺过了她留香的长发。

“不是丞相,是重凡……”

莫重凡很好心的纠正她刚刚犯下的口误。

连寻心里陡然一紧,眼里却是溢满了笑意。

“重凡……”

莫重凡轻柔的将她的发梢别到耳后,然后从发际拈起一片桃花。

既然已经深陷,就让他再纵容一次,顺遂心之所愿吧。

第一次,莫重凡笑得释然。

一阵劲风袭来,花沫乱飞。

莫重凡侧眸,将还在出神的女子拉入怀中。

连寻抬眸,长鞭正好擦过她的衣袖。

叶紫苏咬着牙从阴翳中飞出,握着的长鞭有些颤抖。

她就知晓让连寻与表哥独处准没好事,果然,竟然敢勾引她表哥。

“紫苏,不要胡闹。”

莫重凡拿过她手中的长鞭搁置在石桌之上,然后看向还一脸愤然的女子。

桃花林里,风依旧很轻,夹杂着淡淡的花熏香味。

身姿卓越的男子伫立在风中,华衣墨发,衣袍翻飞,恍若谪仙神祗。

叶紫苏咬着双唇,他与她仅仅隔着一步之遥,却如同隔湖相望。以往的宠溺言语依稀在耳,而现在她看着他,迷离而不真实,飘渺得仿佛立于云端彼岸。

“表哥,难道忘记了伯父生前的嘱咐?”叶紫苏无法相信,无法相信表哥会违背他父亲所指的婚约。

连寻回眸看他,眼底却有些害怕,害怕这患得患失的爱恋,还未发芽就已经在土中枯萎。

莫重凡没有言语,如此,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还在犹豫,却仅仅是因为父母之命。

叶紫苏于他,只是兄妹之情。

叶紫苏气极,打翻了石桌上的砚台,将长鞭挂于腰间,然后离去。

她努力扬起头,将眼中的泪逼回,心底却是撕裂般的疼痛。

不会的,表哥不会对她放任不管。

这一切,都是连寻!

桃花凌乱,石桌之上,墨梅渐渐隐入恍若深渊的墨色之中,生出了一支蘸血的花,无助而破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