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仙师身后议论,闻歌当然不会知道,随着兆霄溢飞离了正中那峰,终忍不住问:“敢问仙师,掌门这是让我拜在你门下学习仙法么?”
兆霄溢闻言一怔,随即哈哈笑道:“怎会?除了别鹤师叔外,谁还有资格收你当弟子。我到忘了你灵识未复,没跟你说清楚,这是去你的凌云剑宫,咱们六鹤羽门有一殿八宫,殿是刚才你见过的太上清玄殿,别鹤师叔便是在殿中闭关,其余八宫中七内一外,你的凌云剑宫也是其中之一,在这莫佘山上,除了别鹤师叔与代执掌门的世初师弟外,你见了谁都不必行礼,倒是有一大堆人要管你叫师叔祖呢。”
闻歌又问:“那别鹤仙师何时出关?”
兆霄溢捋须沉吟了片刻,道:“这可难说,师叔已经强压万一境二十余年,若火候至了,这一出关必然便是入神游境应二道天劫,四十九天后则是第三道天劫。”
闻歌惊道:“才四十九天?岂不是没时间指点我?不如仙师你来教我吧。”
兆霄溢大笑道:“闻师弟过谦了,你那还要什么人教?当年转世时,你便已是万一境,与别鹤师叔相差并不远,只要灵识恢复,便是与别鹤师叔,也谈不上什么指点,只能说是切磋论道,相互印证。至于我,到了那个时候,只怕还要厚着脸皮来向你请教指点呢!哈哈!”
他笑得欢愉,闻歌唯有陪着笑了两声,却忍不住腹诽:“哈你个头啊!”
闻歌年纪不大,却深谙人情世故,虽对自己是否真是方墨羽转世存有疑问,却知眼下绝不能表露出有半丝怀疑,否则面对的处境会比在指歧真观时还要险恶百倍,唯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将这个转世尽职尽业的当好。
话又说回来,修道之人哪个没听说过六鹤羽门的?能列莫佘山门墙,还是进入内门,非得三生有幸才行,既有此机缘,哪有入得宝山却空手而归的道理?
无论拜入哪位仙师门下,哪怕是拜顾意为师,都绝对比在指歧真观时强得多,闻歌本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抓住这次机会,痛下苦功,哪怕不吃不喝亦要练好一身本事,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绝不让明明被人诬陷却无可奈何,只能待别人来救的事情再度发生。
怎料兆霄溢却有这么一番说话!
这意思是没人教也没人管,就这么让我自生自灭?
正在此时,兆霄溢已按下光华,落在一座山峰上。
莫佘山占地甚广,仅那云海之上的部分,方圆便近百里,这座山峰距正中最高那座,隔了约莫有十余里远,围绕着太上清玄殿的九座尖峰中,唯有此座黯淡无光,与凡间山峰无异。
峰顶陡峭,锥石林立,在峰顶下约百丈处,建有一座宝宫,正偏前后各殿一应俱全,却也是黯淡无光,毫无生机,一看便是荒废许久,八十一道蒙尘玉阶上宫门紧闭。
“这便是闻师弟的凌云剑宫。”兆霄溢笑呵呵地道,“愚兄不打搅了,这便告退。”
话虽如此,却站着不动,只以目光催促闻歌上阶入宫去。闻歌却也没多想,提步迈出——
砰!
明明眼前空无一物,闻歌却撞的头晕眼花,一个不稳跌坐在地,只见道淡淡波纹于空中骤然荡开,转眼又消失不见,显是有高人下了禁制,令人不得入阶一步。
转头看去,兆霄溢耸耸肩,露出个无可奈何的笑容:“不是我。”
伸手一指:“是你。”
闻歌愕然瞧着那根指向自己额头的手指:“我?”
兆霄溢指尖一摆:“瞧,还认得么?”
顺着一瞧,玉阶中段,不知何时现出一把倒插之剑来,柄锷古朴,色泽青幽,无饰物,亦无剑首,剑身只有两指宽,薄若蝉翼,看上去只要轻轻一拗便会折断,然而闻歌目光一落上去,耳中却灌劲风猎猎,冲口而出:“气冲云霄!”
“对,这便是你的气冲云霄剑。”兆霄溢道,“当年方师弟脱胎换骨而去,将气冲云霄插于玉阶上,从此再无人能进一步——至少我是进不去。偌大一个凌云剑宫,便被这么一剑给封了,着实令人佩服。”
闻歌当然也是佩服不已,兆霄溢身为一宫自主,也是已入了一万境的仙师级人物,却连一把剑都斗不过,这把剑的主人有多牛,自然不用多说。
但问题是这把破剑把闻歌也挡在了外面,这就一点都不值得佩服了。
又试了一次,这次闻歌小心翼翼,缓之又缓,果然一走到阶前,便撞上了层坚韧无比的无形之物,将他挡了回来。
冷汗可就下来了,这不是摆明了剑不认主,不承认他就是方墨羽吗?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兆霄溢就在身边瞧着,一清二楚,连借口都没得找。闻歌似已瞧见自己被打回原形,被数位仙师的雷霆真火劈的尸骨无存,连点渣都没有留下。
“这个……咦,你怎么了?”
兆霄溢见他脸色乍红乍白,忍不住微咳了声,不料闻歌却应声而倒,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忙关切道:“莫不是刚才用劲过猛,伤了根基?这禁制便是如此,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越是用劲,反挫之力越强,你灵识未复,急不得的。”
见兆霄溢语气和蔼,不似马上就要翻脸,闻歌心里稍安,又听他道:“听说这气冲云霄乃当年方师弟于北方降妖除魔时偶得,已具灵性,方师弟为降伏它也花了不少功夫,你现在灵识未全复,少不得也要花上些日子,不过终究同本共源,必然能够找到法子令它重新认主。师弟你一去就是十几年,虽已返山,但今时毕竟不同往日,急切不得,还得耐心才是。”
说罢微微颔首,御起光华,遁空而去。
闻歌呆坐地上,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还好他没有起疑。”隐约猜到,应是刚才自己突然叫出了气冲云霄之名的缘故,方令这位仙师确信自己就是方墨羽转世。
然而至于为什么能叫出这把剑的名字,闻歌却也不知。
难道自己真是什么方墨羽的转世?
这念头在闻歌心中一闪即过,摇摇头不去想它,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无论究竟是不是,都已曾定局,并非他现在能左右改变。而即便是,也需想办法令剑认主,一切等进了宫再说。
刚才兆霄溢最后所言,所谓一去十几年,今时不同往日,可未必就是指这把剑。
提醒自己急切不得,多多耐心,更是别有深意。
在指歧真观这么多年过下来,连孙小意都会出卖自己,闻歌当然不会单纯到认为六鹤羽门便是光明磊落,毫无黑暗的天上人间。
上了一次当,可以说是单纯,上两次,就只能说是愚蠢了。
虽不知道宫里还有什么等着自己,是福是祸,先得过了这一关,进了宫再说。
天下道法,一本同源。
阐意虽各有不同,却皆源自通篇只有五百二十八字的“道德经”,只是近远有别。以六鹤羽门为例,驾鹤真人解“道德经”创“天鹤歌”,是为门中正法,而依“天鹤歌”,各代仙师真人又各有所悟,分创法诀真经数百,其中既有宏大求全之法,也有偏激极端之决。
但无论如何变化,总脱不了道德经所筑框架,十三境界,亦是取了道德经中出现过的十三个词。
闻歌修炼三年才入了知人境,大半年前才到了知人境巅峰,真是慢的可以,在真正天资横溢之辈看来,真如龟爬一般。
所谓知人,是能察觉感应到自己身体内的灵力真元,所谓知天,则是没了身体禁锢,可感受天地灵气,但要做到吸纳天地灵气为己用,还得入了天人境界才能做到。
难啊!
坐以阶前,静心入定,以灵觉探去,赫然见那剑竟与整座山峰合为一体!
这,这怎么可能?
天下万物,无不有灵,金木水火土五行,各分阴阳,一共十种,构成万物,强者可翻天覆地,弱者几难洞察,真是亘古不变之理。每样事物,外在为型,灵力为魄,纵然外形相似,灵力亦可大不相同。
剑属金,必是以阳金或阴金为主,辅以其他种种,成分不一。
而山必属土,即便内含种种其他灵性的宝物,亦不可能喧宾夺主,不然这座山也不可能存上数千数万年,早就因五行失调而变成了其他的东西。
以闻歌的境界,自然不可能看清灵力细微之处,也做不到去伪存真,但即便囫囵吞枣,总还是知道自己吞的是枣,大方向总不会错。
但此刻他却感觉自己一口吞下了个榴莲!
以灵觉探去,插在玉阶上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宝剑,而是这座山的一部分,浑然一体,而以这把剑为中心,又扩展出一层厚厚的灵辉,将整座凌云剑宫给罩了起来。
换句话说,闻歌刚才撞上去,便是撞在了整座山上,自然没有一点可能成功,也难怪强如兆霄溢亦毫无办法,若要强行破禁,便得将整座山给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