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考场,看我怎么收拾你。
焦富贵恶狠狠地想。都说当局者迷,但他早就知道张道三想干什么,倒不是因为他突然天资聪慧了起来,而是因为比试开始前张道三便一脸倨傲地将自己的意图道明。
“我劝你现在就弃权,因为你迟早要这么做,除非你想死在自己手里。”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张道三脸上流露着盛气凌人又十足笃定的表情,就象狮子在开始捕猎前告诫麋鹿“你心脏不好就别跑了”。
身为麋鹿的感觉当然非常糟糕,所以焦富贵下定决心绝不弃权,不过他知道张道三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并不是好心提醒自己,而是要用这句话挤兑自己,这句话一说焦富贵就再也没有了主动弃权的可能,麋鹿也是有尊严的,被吃事小失节事大,心脏再不好也得继续跑,一直跑!
但这么下去,没准真会死在自己手里。
焦富贵开始后悔自己的战术选择,早知道如此就不一上来就使出那么多防御咒符,这些低级符咒效力当然是有时间性的,但偏偏他还在里面加了几张延长时效的咒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这么回事,乌龟壳变成了随时都可能爆炸的火药,而导火索就藏在那块八卦盘里,等到焦富贵油尽灯枯控制不住灵力运转的那一刻,那么多失控的符咒同时砸开,他这头麋鹿便会被烤的喷香,作为食物来说完美至极。
那一刻已经来了。
又是一道幽幽青光射出,不同卦象射出不同的光,运转方式全然不一,毫无规律可言,焦富贵想偷点懒都做不到。他似听见耳后“嘎嘣”了声,随即如遭火灼,一张熔金咒所化法罩猛然变成了朵火云,一损俱损,其余十几道法术系数失控,有的变得寒冷似冰,有的如木刺悚然。
糟糕,闻歌在心里喊,但已经晚了,瞳映七彩光华变烁,如彩虹般将焦富贵笼罩其中,主试官眉头大皱,自是瞧出焦富贵已无可能令失控如龙蛇乱行的五行灵力重归有序,正欲出手将他救下,判张道三胜出,但判断了下他应该不至于送命后,已出现在主试官指尖的那张灵符又缩回了袖子里。
“就让他吃点苦头好了,年轻人非重锤难以成器。”主试官心安理得地想,巧得很,焦富贵的第一场比试也是由他主持。
轰一声巨响,厚重如山的石壁都震了震,头顶上稀稀拉拉地落下些土来,考场里所有人都扭头瞧着这边,虽说比试亦是刀剑无眼,但大家都是同门,而且场边站着主试官,场里还有几位真人坐镇,搞出这么大动静来当真罕见。
这两人一定有很大的仇,大家都这么想,而且十之八九都猜这个仇的名字叫做“师妹”。随即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荡了开来,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居然直接烤熟了?这个师妹得有多棒!
焦富贵猛地跳了起来。
他此刻形象堪比地狱猛鬼,眼睛似被剜去了般,殷红犹如两汪不见底的血泉,头发根根竖起冒着青烟,焦黑皮肤裂开露出白色的筋与红色的肉,更为恐怖的是筋肉居然在轻轻蠕动,看上去就像是无数蛆虫从体内钻了出来!
张道三的眼睛瞪得快要从眼眶里掉下来,头皮一阵阵地发麻就象半夜起来接手时突然有人在耳朵后面吹了口气。
“阿……阿弥陀佛!”
念完法号张道三才发现自己犯了个巨大错误,他出生于一个虔诚的佛教徒家庭没错,但六鹤羽门遵的不是西天弥勒佛,而是道教天尊!天尊他老人家虽有颗兼容并蓄的仁爱之心但若让某些宗教偏激人士知道了这就是该捆在菜场上活活烧死的通敌大罪!
怎么回事难道佛祖才是我的真正归属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句话果然有其颠扑不破的真理性啊。张道三脑子里一片混乱。
主试官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之极,到不是因为听见了张道三神经错落地在喊佛祖救命,而是没料到焦富贵的伤居然会这么重,以他境界,一眼便瞧出焦富贵是知天境,知天境不是摆设,但诡异的是灵力混乱一并炸开,焦富贵的境界却突然降至知人境,瞬即连知人境也退出,与常人无异,这才会受伤如此之重。
寻常四代弟子也就罢了,学艺不精无可抱怨。但他知道这胖子并非常人,乃是凌云剑宫主座的亲传弟子,今年招收的三位道徒之一,而且和海川宫关系甚佳,好几位海川宫长老托人来打招呼,让他予以关照,若非如此,也不会连续两场都是他主试。
这下可好,一念之差酿成大祸,凌云剑宫倒也罢了,海川宫却是万万惹不得,万一长老恼怒,将今年给本宫的各种物资配额下调些——不用下调,便是有意拖延些时日,这黑锅亦是他绝然背不起的。
袖袍微动,一张静神符与一颗极其珍贵的九转金华丹分别捏在手中,却是一怔。焦富贵气势如潮水猛涨,知人,知天……天人?
境界忽高忽低已甚是奇怪,此刻居然还破境了?
这是什么怪物?
这个念头在张道三脑海里升起,浑身血污的怪物已经扑了过来,霍然出拳。他的心已经乱了,脚下的卦位也乱了,只能提起八卦盘去挡,这块八卦盘虽然并非什么法宝,但炼制时融合了玄铁,非神兵不能破,李谋四常讽刺称他压根就不应该留在山上学什么爻卦之术,去兵营里学盾击才更有前途。
一声闷响,拳头准确无误的击在盘心,蛛丝般的细纹向四面延伸开,崩落,拳头只是顿了顿,随后击在张道三面门。
张道三倒飞了出去,仿佛击中他面门的不是拳头,而是柄千斤铁锤,幸运的是他的脑子在生死关头终于从信仰崩溃的泥潭中挣扎了出来,使出了所掌握的最强御敌法术,这个法术在平时十次最终只能成功五次,但这一次却如行云流水,死亡的阴影激发了潜力,在名为“不想死”的鞭子抽挞下迎来突破的不仅是焦富贵。
但与焦富贵气吞山河的这一拳比起来,他的突破还是逊色了一个档次。
败絮一样的身体落在场外,主试官下意识喊出了“已胜”,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焦富贵,两行白色突然出现在猩红的血肉与木炭般的黑之间,突兀的就象出现在参天大树上的鸬鹚,过了一会儿人们才反应过来这是他的牙齿,他居然在笑!
然后重重倒了下去。
“欺人太甚!”
佩玉忿然,虽然平日里与焦富贵不太对付,但内外之分她还是很清楚的,下了奇绝峰他们代表的就都是凌云剑宫,焦富贵被打成这样受伤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凌云剑宫的颜面。
“呃,这个么。”闻歌挠挠头,“其实也没那么糟糕,你没看出来他有什么异常么?”
佩玉是在完成了自己那场比试后赶来的,认真一瞧亦吃了惊:“又破境了?”
“也算因祸得福吧。”闻歌心想你这个又字用的真是令见者伤心闻者流泪,让我们这种朴实的正常人情何以堪。
对于焦富贵的变态破境方式,闻歌已经没有任何话好说,令外门弟子将他送了回去,下一场是没可能上了,即便他能以变态的速度复原,破境后也会昏迷一段时间。
“你怎么样?”闻歌问。
“还好。”佩玉说,她这场的对手虽三重境巅峰,但比她还是差了些,仙决亦不如剑奴所教的高级,轻轻松松就被搞定,如果不是佩玉不想太轻松获胜有意要磨练一下自己,赢得还会更快。
“你呢?”她问。
“对手上场伤太重,弃权了。”闻歌万般无奈,老天刻意做对,他也无可奈何。
佩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连续两轮自动晋级,如此好运换了别人自然是感恩戴德,大赞苍天有眼谢列祖列宗保佑,但对一心求伤的闻歌来说,却简直就是个悲剧。
“希望下一轮不会吧。”她只能这么安慰。
作为一个团队,打到这个地步凌云剑宫三人组已经完成了目标,甚至可以说是超额完成,三人都顺利晋级第三轮,虽然其中有些运气的因素……好吧,闻歌或许并不认为这是运气。不过距离佩玉给自己定下的目标还有些距离。
她的目标是在太上清玄殿下赢至少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