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明引老道来到雁铭房中。
他低头看了看榻上奄奄一息的雁铭,在心中感叹:唉,你还是不听我之言呀!
孔明命下人搬来独坐方榻,“老先生,坐下诊脉吧。”
老道对他拱了拱手,随即坐下,将手搭在雁铭的手腕上,细细的号了很久。然后他低下头,沉思了一会儿,对孔明说道:“姑娘伤口化脓,加上心火难消,才会发热不退。”
“先生可有奇法医治?”孔明焦急的问道。
“外伤好治,心病难医呀!”老道叹了口气答道。
“难道真的……”孔明眉头深锁,他不想说出那句话。
“我倒是可以救她性命。”
听到此言,孔明欣喜万分,赶忙拱手行礼说道:“那就请老先生开出药方。”
老道随即从身边的竹篓里拿出一些草药,“你先命人把这草药反复煎熬三次,将最后剩下的水给她灌下,如此她才不会呕吐,方能再用药。”
孔明闻听,接过草药仔细看了一下,便命小烟拿去煎药。
老道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篮一红两只瓶子,“这蓝色瓶中的药粉是外敷伤口的,你可命人每隔两个时辰给她换药一次,如此反复三日便能去除脓毒。这红色瓶中的药粉需在她不呕吐后,每次用温水化开三粒喂她吃下。但要切记一件事,服药的时候只能进食稀粥,不能进食肉类。”
孔明忙接过药瓶,再次俯首,“在下感激万分!”
老道却笑着摆了摆手,“言谢尚早。我虽说能救她性命,但是却不能医治她的心病。恐怕日后这病要跟随她一辈子。”
“究竟是什么心病?”孔明疑惑的问道。
老道却只是摇头,笑而不答。
孔明见他如此,便不再勉强,“刚才过于焦急,还没请教老先生高姓大名?”
“山野闲游已久,记不得俗世姓名了。”说罢他拿起竹篓,准备离去。
“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在府上暂歇一晚。”
“呵呵,不必了。我家中还有幼童需要照顾,就不在府上叨扰了。十日之后,我会回来看她恢复的如何。”
孔明见他执意要走,便不再强求,亲自将他送出府外。
三日之后,雁铭终于从昏迷中苏醒,她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窗外洒进来温暖的阳光。
小烟趴在榻侧熟睡,她轻轻的伸手推了推她。小烟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见雁铭已经苏醒,惊喜万分。
“姑娘终于醒了,你可吓死小烟了。”
雁铭见她眼角湿润,一脸关切,便轻声安慰道:“傻丫头,你哭什么,我这不是醒了吗。”
“嗯,嗯,姑娘醒了就好!我这就去禀报夫人。”
雁铭轻轻的摆摆手,“不忙,军师现在在哪里?”
“姑娘要见军师?”
“嗯。”雁铭点点头,此刻她太需要证实一件事。
“我这就去请军师,姑娘稍等等。”
孔明听小烟说雁铭已醒,欣喜非常,连日来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但当他听说雁铭急着要见自己,他却犹豫了。
他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次,便对小烟说:“你告诉雁铭,我军务在身,这几日都不在府中,你让她好好休养,凡事等我回来再说。”
“但是……”小烟欲言又止,军师的决定她做奴婢的怎能过问?只好点点头,回去复命。她只是不明白,姑娘昏睡之时,军师每夜守在身旁,亲自喂药,而今人醒了却推脱不见。
孔明的心里又何尝不知雁铭此刻要见他的用意,只是而今已成定局,他却不知如何面对她。既然如此,何不躲开,等她病愈后再讲不迟。
雁铭听到小烟的回答,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她知道历史,所以孔明的苦心相瞒,对她来说已经没有意义。她转过身去,不想让小烟看到她掩声哭泣。
十日之后,雁铭已经可以行动自如,只是身体稍有虚弱。这七天里,黄夫人每天都来探望她,对她嘘寒问暖,体贴入微。而那个人却一次都没有来,雁铭也再没有提出要见他。因为她不想再让他为不能挽回的事为难。
“姑娘,关少将军前来探望。”小烟笑嘻嘻向她禀报,“少将军在姑娘病中来探望了好几次,这回姑娘可要见见。”
雁铭想到关羽的死,忍不住心疼。虽然她害怕见到关兴,但是该来的早晚都要来,于是她点点头,“小烟,你去请少将军进来吧。”
她坐在庭院里,远远的看见小烟引着关兴走进来。半年多不见,他似乎长的更高,更魁梧了。雁铭想关羽少壮之时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雁铭,身体可好些了?”关兴的声音依然是那样温柔,只是略带一些沙哑。
“嗯,我已经没有大碍。”
她抬起头,看见关兴那原本飞扬英气的眉宇间,笼罩着从未有过的阴郁。她知道仇恨的怒火在他内心熊熊燃烧。
两人在简单的问答后都沉默了,谁都不知道接下去该说什么。雁铭看着关兴,再次感叹遗传的力量,他长的太像关羽,尤其是眼睛和嘴唇,简直如出一辙。
看着这样酷似的容貌,雁铭无法抑制的心疼。她走过去伸手揽住关兴。任他紧紧的抱住自己,在她肩上失声痛哭。关兴对她而言,是朋友也是兄长。在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方式来安慰这个曾经给过她那么多快乐和关怀的人。
雁铭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轻声说:“对不起,我什么都没做到。”
“这不能怪你,你只是个女子……放心,我一定会为父兄报仇血恨的。”
报仇,报仇。就因为这份仇恨导致悲剧还没有结束。雁铭清楚的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一切,但她都无力阻止,只能在此刻无声的哭泣。
因为彼此受伤的心灵,年少相投的他们这样无所顾忌的相拥而哭,谁也没有注意到回廊上注视着他们的人。
直到小烟跑过来禀报:“姑娘,之前为您治病的老先生来了,军师已带他过来看你。”
雁铭这才注意到回廊上原来一直站着两个人,她松开拥着关兴的双手,等待他们走近。
“军师。”看到孔明,关兴尴尬的俯身行礼。
“有劳少将军来探望雁铭。”孔明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语气不温不火。
关兴有些脸红,轻咳了一下。“与雁铭相交一场,岂能不来探望。何况家父在天有知,也希望雁铭能痊愈。”他看了看孔明身边的道人,“军师家有客人,安国不便再叨扰,先行告退了。”
孔明点点头,“少将军随时都可再来。”
关兴离去后,雁铭才向老道行礼,“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
老道呵呵的笑着,“看来姑娘已经痊愈了。”
雁铭点点头,转而对孔明说道:“军师,可否让我与老先生单独一叙?”
孔明诧异的看了看她,“好吧,你身体刚好,不要在园中站太久。”随后他带小烟转身离去。
看着他们走远,雁铭对于吉说道:“老先生又来看雁铭,不是只看看我有没有痊愈那么简单吧。”
于吉捋着胡须哈哈一笑,“你既然知道我的来意,还用多问吗?”
“老先生又为玉簪而来?”
于吉沉默了一下,又说道:“你为什么不利用玉簪救自己呢?万一我不救你,你可就真的枉死了。”
“救了又如何?还不是会再陷入危险!”
“呵呵,我看你是根本不想离开此地吧?”于吉的眼睛是祥和的,同时也是锐利的。
“老先生什么都知道了,还来取笑我?”雁铭有些尴尬。
“我十日前对他说,我能救你的命,但医不好你的心。我想你的心恐怕要他来医才行。”
雁铭开始窘迫,“你不会这样告诉他的吧?”
“呵呵,你们的事老朽可不便插手。但是我以前为人看相,也能看透人生。”
雁铭翻了个白眼心想:是啊,在现代你那职业就相当于神棍之流。“既然看透,对我可有指教?”
“你们虽有缘,但是必定波折重重,恐怕你要一生劳心劳力,牵肠挂肚,辛苦非常啊。”
雁铭笑了笑,这不是等于没说!“我这单相思能不辛苦吗?”
于吉看了看她,摇摇头说道:“老朽已报姑娘之恩,就此告辞了。”
“老先生为我劳心劳力,雁铭感激不尽!”
她将于吉送到府门外,又问他何时还会再见。其实她并不希望总见到这个人,因为于吉仿佛时刻会提醒她未来的命运将是——离别。
于吉笑笑,“有缘自会相见。”他走出不远,又回头说:“姑娘,他刚才就很在意!”不等雁铭反应,他便转身离去。
雁铭在门口和老胡说笑了一会儿,老胡见雁铭恢复如常,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道:“姑娘,以后可要爱惜自身哪。”雁铭笑着点点头,告别老胡又回到庭院里。
远远的她看到那个人站在竹桥上,像是等她已久。她慢慢的向他走近,在过去的近六百个日夜里,她不知多少次从这样的梦中哭醒。而今梦成现实,她只想不疾不徐的慢慢靠近。
竹桥是她第一次见到孔明的地方,那时是他轻松潇洒的一步一步走近,像一幅美好的画卷印入雁铭的脑中。现在是她带着一路风尘一步一走近,希望自己能跨越所有阻碍走近他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