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飞雁入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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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雁回蜀中

雁铭在路上奔波了十几日,她身上的伤在这样的疲劳中逐渐恶化。头越来越沉重,意志力在逐渐减退,她知道伤口开始化脓发炎了。

想起于吉的话,她怕自己生命垂危时会再度穿越,于是将玉簪从头上取下来放进包袱。她不能在此时穿越回家,她要回去见那个人,要他赶快派兵去救关将军,即使一切都是徒劳的,她也要尽自己最后的努力。如果注定要丧命,那么死在那个人怀中,将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

她骑在马背上,俯下身贴近脱尘那如丝发一般的鬃毛,眼泪沿着脱尘的脖颈滚落。马儿像是感应到她此刻的悲伤一般,静静的伫立在原地,无声的安慰着她。

落日的余晖染红天边的云朵,大雁经过发出的叫声悲伤而又凄厉,这样的悲伤的傍晚是在为谁奏响挽歌?

CD——

雁铭的伤势和对道路的的不熟悉,最终没有让她成为历史上第一个从荆州赶回CD求救的人。

廖化因为刘封、孟达拒绝发兵救援,继而赶回CD求救。当他把这个消息告诉刘备时,忍不住失声痛哭。

刘备跌坐在榻侧,“荆州丢失,没有救援,云长休矣!”

孔明紧紧的攥了攥羽扇,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主公莫忧!亮即日亲领一军去救荆州之急。”

“二弟若有事,孤断不能独活!”说罢,刘备悲恸失声。

现实往往是残酷的,而今已经不再是十几年前,关羽千里走单骑,一片赤诚之心的奔回刘备身边的时候。令后世传颂的佳话——桃园三结义,竟然是这样凄婉悲壮的收场。

没过几天便传来关羽与关平被俘,遭到东吴杀害的噩耗。一代名将就这样如流星一般划过天空,回归大地。

孔明独自站在回廊上,一种深深的自责折磨着他的内心。他还是太大意了,他了解关羽的性格,却没能做更周详的安排。失去荆州,令最初的战略计划变成残局。痛失关羽,扶保汉室如同折一臂膀。

他低头看看手中的木雕大雁,这个女孩儿曾经那样费尽心机,用心良苦的提醒他,而自己却没有及时的应变不测。如今荆州兵马几乎没有生还者,这只雁子还能飞回来吗?

他第二次眼见她在死亡边缘,却没能救她!

黄夫人从屋内走出来,为孔明披上大氅,“夫君,要保重身体呀!”

孔明转身看到黄夫人一脸的关切担忧之色的看着他,“夫人,不要为我担心,只是……”

“夫君在为雁铭难过?”

孔明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的顾虑太多,才会把她送到荆州,没想到反而害了她。”

“夫君的苦心别人不知道,难道妾身还不知道吗?关将军的性格你最了解,夫君就是知道雁铭去荆州一定会得到关将军的庇护,才做此安排。”

孔明低头不语,很多时候,黄月英总能一语道破他的内心所想。

“荆州丢失,是当初谁都料想不到的意外,夫君又何必都归咎于自身呢?”黄夫人继而安慰道。

“夫人,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我派人接她三次,她却三次都不归……”

黄夫人转身看向雁铭之前的住处,轻声说道:“妾身其实很羡慕雁铭。”

“夫人?”

“今早你亲手栽种了两株新的海棠在雁铭窗前,”黄夫人叹了口气,“正值冬季焉能成活?夫君执意如此,是希望雁铭能够活着回来吧。”

“我只是心中愧疚。”孔明平静的解释道。

“妾身明白。”

……

雁铭在回蜀中的路上仅靠采食山林野果,田间野菜充饥,偶尔遇到山野人家才得到一餐饱饭,给脱尘喂食一顿真正的草料。她不敢多做停留,生怕自己的意志力就此衰竭。

就这样,当她抵达CD的时候,已经在马背上昏睡了三日,脱尘也已经筋疲力尽,只是驮着她缓慢的向军师府走。

就在孔明出府,往刘备处议事的时候,身边的下人惊叫道:“军师,你看那好像是脱尘。”

孔明大惊,循声望去。远远走来的一匹黑马背上驮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人,那头乌黑的秀发几乎垂地。

他难抑心中的激动,向脱尘奔跑过去。

“雁铭!”

孔明伸手去扶马背上的人,却见她面色惨白如同枯槁,嘴唇干裂已无血色,衣服上血迹斑斑,还一直用手死死的攥着马的鬃毛。眼前的情景如同一把锥子刺的他心痛难忍。

“雁铭!你醒醒!”孔明再顾不得什么,将她抱下马背。

恍惚中是谁在呼唤自己?这声音这样好听,这样温暖!她忍不住泪如泉涌,那熟悉的面庞终于出现在眼前。

她伸手拽住他的衣襟,颤抖的嘴唇断断续续的说:“快——快去——救救他——救救关将军……”

雁铭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她只是感到周身滚烫,疼痛难忍。迷糊中反复念叨着:“妈妈,妈妈,我好疼!好疼……”

随即她又昏睡过去,仿佛看到关将军在奋力拼杀。她骑马向他追去,却只见烟雾迷蒙,再看不到人影。她惊声呼唤:“关将军!关将军!你别走……”

然而下一刻她走进那熟悉的府门,翠绿的竹子,寂静的回廊,池水中鲤鱼嬉戏,竹桥上清风徐徐。嫣红灿烂的海棠花树下,她思念的人羽扇纶巾,俊逸潇洒。

看到那熟悉的脸庞上淡定的笑容,她忍不住泪流满面,“海棠花开了,我好想回来……”

小烟不间歇的帮她换着冰帕子,“姑娘醒醒,姑娘!”她忍不住哭泣,原本活蹦乱跳的人回来后却是昏迷不醒。

黄夫人来探过几次,给她喂了几回药,都吐了出来。只好匆匆命人去再唤医官来。

医官的回答却是:“雁铭姑娘伤势拖延太久,而且身体极度虚弱,恐怕……”

黄夫人焦虑的问道:“医官可能再想想法子。”

“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黄夫人闻听此言,无奈的摇摇头,对身边的下人说:“速去报与军师,请他回来看看雁铭。”

孔明从刘备那里赶回,已是傍晚。黄夫人见他回来,就禀退屋内的下人。

“夫君,雁铭昏睡中一直都有呼唤你,你在这儿陪陪她吧。”

看到孔明眉头深锁,沉默不语,黄夫人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他坐在榻侧,低头看到那张苍白消瘦的脸上满是泪水,忍不住伸手去擦拭,指尖却被她烧得滚烫的皮肤灼痛。

他闭上眼睛,强忍住内心的钝痛。

然而当他听到昏睡中的她反复的念叨:“海棠花开了,我好想回来……”眼泪终于滴落下来。

他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榻边那被血浸染的扇子已经模糊一片,再也看不出哪些还是花朵。

礼教也罢,伦常也罢,此刻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他轻轻抓住那纤细的手,贴到胸前,“雁铭,我知道你是最坚强的,你也一定会守信。你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怎么能半途而废?我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不会就此离开!”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到最后只剩这句话反复呢哝。

……

“军师,外面来了一位老道人要见你。”小烟带着些许兴奋跑进来禀报。

“这么晚,是什么人?”孔明疑惑的问道。

“他说他能治好姑娘的病。”小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

“哦?”孔明皱了皱眉,随即起身去见那个突然造访的人。

他来到厅堂,见到这位毛遂自荐的老人,虽然穿着布衣寒衫,却是一副道骨仙颜,眉宇间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祥和。

孔明忙拱手施礼问道:“老先生何以的得知我府中有病人?”

道人捋了捋胡须笑着回答:“我本是山野采药之人。今日进城,见府中下人找了多个医官来府上,猜想定是有人患了急病,所以特地打听了一下,方知是老朽恩人病危,才深夜造访。”

“恩人?你认识……”孔明心生疑惑。

“呵呵,雁铭姑娘一年多前在去荆州的路上,曾给过老朽一条生路,我今日就是来报她的恩。”

“先生可有把握救活雁铭?”

“有没有把握,老朽要看一看她才知道。”

孔明皱眉思索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好吧。”

虽然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否可信,但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也要尝试一下。他没办法就这样看着雁铭那么年轻的生命就此消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