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竹抱着严峰从那个“冯二爷”家跑出来,发现眼前是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更分不清东西南北。
她顾不了那么许多了,跌跌撞撞地快步向前跑着,她自己感觉没有跑出多远,回头看了看,却发现刚才的那个冯家屯不见了,四周到处是漆黑一片,远处还不时传来狼的嚎叫声。
冯云竹心里更加害怕了,身上冒出了冷汗,瞪大了眼睛搜寻着来时的路,但是一切都是徒劳,自己的脚下根本就没有一条路。并且远处狼的嚎叫声越来越近了,她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胡乱向前跑着,没有目标,没有参照物,不知道自己跑在哪里,更无法知道自己要到哪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点跑,跑得越远越好。
她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只感觉前面出现了点点蓝色和绿色的火焰,她心里想有火肯定会有人,有人有火就不怕那些嚎叫着的狼了,自己应该朝着这些火焰处跑。于是,她加快了脚步,拼命向那些蓝色、绿色的火焰处跑去。
可是,不管冯云竹怎么跑,那些火焰总是离自己很远很远,好像永远也无法靠近一般。就在她不停地跑着时,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腿被重重地磕了一下,冯云竹痛的差点把怀里抱着的严峰甩出去,她忍住疼痛,俯下身子仔细看着,只见脚下出现了一块方石,她再仔细看时,只见石头上面模模糊糊写着四个字“冯家屯界”。
冯云竹简直要哭了,自己跑了半天,已经汗流浃背了,竟然没离开冯家屯地界。她抬起头四周看了看,想辨别一下方向,可是四周的情形使她更加糊涂了,原来自己是朝着有火光的方向跑的,可现在四周到处都是这种蓝色和绿色的火光,并且有的火光还冲着自己飘了过来。她瞪大眼睛看着这些飘过来的火光,完全转向了,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跑了。
这时,冯云竹突然明白了,这些火光应该是人们常说的鬼火。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泪不停地流了下来。
就在她坐在地上不知该怎么办时,眼前突然冒出了两道绿光,这两道绿光比所有向她飘来的火光都要亮很多,她屏住呼吸,瞪大两眼注视着这两道绿光。
也就在这时,两道绿光发出的地方传来了一声狼的长嚎,冯云竹判断这只狼就在离自己几步远的地方,她抱着严峰从地上跳了起来,也不管是什么方向了,转身撒腿就跑。
冯云竹感觉自己跑了足有半个时辰了,自己的汗水已经把沉睡在自己怀里的严峰的衣服都浸湿了,她再回头看了看,那两道绿光并没有追来,狼的嚎叫声也听不见了,她这才大口地喘着气,放慢了自己的脚步。
她刚放慢脚步,脚下又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绊了一下,这次冯云竹没有站稳,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怀里的严峰被甩了出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冯云竹急忙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把严峰重新抱了起来,再一看旁边绊自己的东西,冯云竹自己也放声大哭起来,原来绊自己的还是那块写着“冯家屯界”的界碑。也就是说,自己跑了半天,又跑回来了。
冯云竹不想再跑了,她也实在是累得跑不动了,干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着。
就在冯云竹坐在地上不停地哭着的时候,二十几道绿光,从四周慢慢向她和严峰靠了过来,接着就在离他们娘儿俩五六步远的地方,这些绿光停止了移动,全部注视到他们娘儿俩身上。
这一道道绿光无声地盯着坐在地上哭着的冯云竹和严峰,足足过了有一袋烟的工夫,突然在冯云竹正前方的那两道绿光发出了一声长嚎,冯云竹像大梦初醒,收住哭声,定睛一看四周,她明白了,自己和严峰被一群豺狼包围了。
在这一瞬间,冯云竹脑子特别的清醒,她一下子想起了老人们常说的“狗怕蹲,狼怕站”的说法,她抱着严峰试图从地上站起来,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腿是软软的,根本站立不起来,她失望地看着四周这一道道绿光在那声长嚎之后,开始慢慢向自己和严峰靠了过来,她绝望地大叫了一声,接着大脑出现了一片空白,双眼无力地闭了上来,而双手却紧紧抱着严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马的嘶鸣,围上来的狼群一起抬头顺着马的嘶叫声看了过去,有两只狼朝着马叫处冲了过去。接着,狼群抛弃了冯云竹和严峰,都跟了上去。
第二天早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冯云竹被严峰的哭喊声惊醒过来,她看到自己躺倒在冯家屯界碑不远处的一座坟墓旁,再仔细看周边,眼前这一片坟墓中,坟墓与坟墓之间刚刚长出的青草全部被踏平了。冯云竹明白了,自己昨天夜里一直在围着这一座座坟墓奔跑,根本就没有跑出这片坟地。
她又看了看站在身旁的严峰,不知道自己是被狼吃掉了,还是被狼放过了,她只感觉到浑身酸软,吃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又把手指放到嘴里咬了一下,似乎这样才确认自己还活着。她踉踉跄跄走到严峰面前,费尽全身力气把严峰抱了起来,刚站稳身子,又看到远处的一座坟墓上躺着两个人,她挪动着酸软的双腿,壮着胆子慢慢来到那座坟墓前,这才看清了,坟墓上躺着的是和自己一起出来的那两个男仆。
冯云竹弯腰把严峰放下,吃力地走到那两个家人身旁,俯下身子用力摇动着其中的一个家人,可是这个家人整个身子都早已经僵硬了。冯云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把手伸到这个家人的鼻子和嘴巴处,过了一会儿,她“啊啊”大叫起来,又冲到另一个家人身旁,同样摇动着,但这个家人也是浑身已经冰凉了,早已停止了呼吸。
冯云竹张大嘴巴,无声地跌坐在地上,开始她还怀疑昨天晚上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可是现在眼前这两个家人的尸体,让她无论如何不能相信那是一场噩梦,也就是说昨天晚上自己看到的一切,应该都是真的,自己的父母就埋在这一片坟墓之中。
冯云竹呆呆地坐在地上好长时间,当她稍微清醒过来时,突然发现刚才还在眼前的严峰不见了。她惊慌地从地上爬起来,四周环视了一遍,却不见严峰的踪影。冯云竹大声喊叫着:“小峰!小峰!小峰你在哪里?”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回应。
冯云竹感觉到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变大了,两眼开始冒金星,她摇摇晃晃地向前漫无目的地冲着、喊着,把眼前整片坟地转了一个遍,也没有找到严峰。
就在冯云竹发疯一般寻找着严峰时,坟地旁边土路上开始有逃难的人群走了过来,人们所能做的只是多看几眼这个在坟地里发疯的女人,没有人问她怎么了,更没有人肯来帮助她。冯云竹再次失望了,她像丢了魂儿一样,无奈地从坟地里走了出来,磕磕绊绊地朝冯家屯留下的那片瓦砾走去。
冯云竹来到昨天晚上她和两个家人生火的那堵高墙旁边,她先看到了昨天晚上他们丢在这里的那辆马车,但是那匹马却不见了,马车的不远处堆着一堆白骨,还有一滩已经渗进泥土里的血迹。冯云竹已经麻木了,看到这些并没引起她的警觉,她的嘴里继续念叨着:“小峰!小峰……”
这时,突然一个声音传进了她的耳朵:“娘!这儿!”冯云竹开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接着那个声音又叫了一声,她这才像从梦中惊醒一样,快步顺着声音找了过去。
当冯云竹顺着声音转过高墙,眼前的情形又把她吓了一跳,只见高墙北面的地上并排摆着十几只狼的尸体,这些狼都头朝北,狼嘴大张着插在地上,狼血从狼嘴里流出来淌到了地上,严峰正在那里扯着一只狼的尾巴玩儿着。
冯云竹冲了上去,一把把严峰揽到怀里抱了起来,嘴里叫喊着:“小峰!峰儿!你可把娘吓坏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正在这里饶有兴趣玩儿着的严峰,倒被冯云竹吓着了,他指着地上那些死去的狼,说道:“娘,看,狗狗!”
冯云竹紧紧抱着严峰,生怕他再跑掉,然后低头再看地上的那十几只狼,她这时才完全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和严峰被一群狼围住,最后她好像听到了一声嘶叫,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是这群狼怎么又会都躺在了这里?刚才看到的那堆白骨,是不是被狼群吃掉的那匹马?冯云竹满心疑问的四周看了看,这时她才看到死去的狼群旁边还坐着一位白发银须的老者,那位老者背着一把宝刀,正面带微笑看着她和严峰。
冯云竹见老者只是微笑不说话,自己赶紧向老者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老者从地上站起身来,说道:“三小姐,你大概不记得我了,我在这里一直等了你三天,也不见你来,昨天下午就出去了一趟,可偏巧你就在这时回来了。算你和峰儿的命大,我昨天夜里三更天回来时,正巧碰上这群畜生把你和峰儿围住了,我只好牺牲那匹拉车的马来救你们俩的性命了。唉!我也是老了,和这帮畜生斗智斗勇,直到天大亮才把它们全部消灭掉。”
冯云竹想不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见过这位老者了,她轻轻微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了很尴尬的表情,老者见她这副表情,继续说道:“三小姐,是严少爷让我在此等你的,好多事我会在路上向你解释,等见了严少爷,你一切都就明白了。现在我们不能在此久留,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这样,我只说一件事,让你相信我不是坏人,然后你和严峰得马上跟我走。这就是你和严少爷约好在冯家屯见面,但没有确定具体时间,你之所以端午节回娘家,是你看懂了春天严少爷派人进严家庄给你留下的暗示,也就是见到了压在严家客房沙漏下面的那五片艾蒿叶子,知道是五少爷约你端午节来冯家屯,对吧?具体细节我就不必说了。”
冯云竹听老者这样说,相信老者是严丰荣请来的,她抬起头四周看了看变成瓦砾和残垣断壁的冯家屯,又用疑问的眼光看着老者,老者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只说了三个字:“都死了。”
两行热泪顺着冯云竹的脸颊流了下来,她又抬手指了指屯子外那片坟地,说道:“和我一起回来的那两个家人,还在那面的坟地里,我得把他们埋掉才能走。”
老者好像什么都知道,说:“三小姐,你放心吧!会有人来把他们俩埋掉的。为了你和严峰的安全,需要你马上跟我走。”
老者的话还没说完,路上那些逃难的人开始跑了起来,老者和冯云竹同时抬头向那些逃难者来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尘土飞扬,接着传来了阵阵的马蹄声和喊杀声。
老者大喊一声:“不好!快走!”说完从冯云竹手中抱过严峰,带着她们娘儿俩向冯家屯西侧的一片残垣断壁里跑去。冯云竹看到这个老者虽然是白发银须,但步履轻盈,身轻如燕,在这片残垣断壁之中穿行,如履平地,很快把她远远地甩在后面。
看着前面的老者,冯云竹脑子里一下子闪出了一个名字“风中鹰”,对!一定是他,冯忠英,外号“风中鹰”、“老苍鹰”。冯云竹从小就知道冯家屯有一个身手不凡的武林高手,越墙上屋如走平地,攀树登山如鹰飞行,年轻时开始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江湖人称“风中鹰”,年纪大了,人们又称他“老苍鹰”。冯云竹在出嫁之前还在冯家屯见过此人,已经过去五六年了,冯忠英也变老了,刚才自己确实没有认出是他。
冯云竹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回头看着那尘土飞扬的远处。此时喊杀声越来越近,路上那些四处奔跑的逃难人群,很快被席卷进那团飞扬的尘土之中,接着尘土中血光冲天,惨叫声不断。
等她再回过头来看自己前面的冯忠英时,只见冯忠英抱着严峰已经跑到了那片残垣断壁的尽头,正站在那里等着她呢。
冯云竹听着越来越近的惨叫声,什么也顾不得了,拼命向前跑着,跌跌撞撞地跑到冯忠英面前时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冯忠英示意她赶紧蹲下身子,冯云竹一屁股坐在了一堵矮墙的后面,偷偷看着已经席卷到冯家屯界碑旁的那团飞扬着的尘土。
她隐隐约约看到尘土当中是几十匹高头大马,而骑在马上的人却令她吃惊不已,只见那些骑在马上的人都身穿一套土黄色的铠甲,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把鬼头大刀,高喊着:“冲啊!杀啊!”但却看不到他们的头。
冯云竹惊叫了一声:“这是人还是鬼?”蹲在旁边的冯忠英也不看她,小声说道:“骷髅魔教教徒。别出声,看好戏吧!”
冯云竹连忙闭上嘴,瞪大眼睛看着那团尘土席卷进了早已变成瓦砾的冯家屯。就在这时,被冯忠英丢在高墙北面的那十几只狼的尸体,忽然一起高声长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一排,高昂起狼头,嘴里向外喷着狼血,同时朝这团尘土冲了上去,
狼群和马队混战、撕咬在一起,人、马、狼的惨叫声混合在一起,那团本来是黄色的尘土,很快变成了血红色,有几个被裹在尘土中的逃难者,连滚带爬地喊叫着从尘土中冲了出来,四处逃窜着。
冯忠英把手中抱着的严峰轻轻放到冯云竹旁边,从怀里掏出一副铁制的弹弓,接着又摸出三枚黑色的,足有鸡蛋大小的圆球,轻轻摆在面前的土墙上,屏住呼吸盯着狼群和马群的混战。
当混战的惨叫声越来越高时,冯忠英站起身来把一枚圆球装到弹弓上,右手握住弹弓的铁柄,左手用力拉动弹弓,只听“嗖”的一声,圆球从弹弓里发射了出去。
冯云竹看得非常清楚,那个圆球直冲向那团尘土,且圆球飞到半空时就开始冒出黑烟,靠近尘土时又喷出了火星,射进那团尘土时“嘭”的一声爆炸了。
紧接着冯忠英把其余两枚圆球“嗖、嗖”地射了出去,三枚圆球都在尘土中爆炸了,尘土中的人、马、狼被炸得七零八碎,四处飞扬,惨叫声也随着这三声爆炸戛然而止,血红色的尘土随着那四处飞溅的人、马、狼的四肢、残肉、污血悄悄地散落了。
很快一切都归于了沉寂,冯云竹简直难以相信刚才就在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她站起身来,看着刚才还是尘土飞扬、惨叫声冲天的冯家屯,现在却又是死一般的沉寂。
从尘土里逃出的那些逃难者,也是远远的停住脚步,惊恐地回头看着刚才自己逃离的那团正在消失的尘土,一切好像都是一场噩梦,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冯忠英转过身来抱起严峰,对呆立在那里的冯云竹说道:“三小姐,快!马上离开这里。”
两个人刚一转身,却被身后的情形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