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三年甲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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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敦义中学是珊瑚镇的唯一一座中学,校门常年大开,仿佛在暗喻,本校学识渊博,区区小操场早已容不下师生们的才华了。想以后冲出江苏,走进全国,干掉北大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以校长为首的若干同志神舞飞扬,在一化学实验室内囤积起几吨的教辅书来。校长承诺,今年的升学率绝对是靖江市老大哥位置,此番演讲,吸引了好些龙母凤爸前来投资。

敦义中学的隔壁是敦义小学,以前不过全名就叫敦义小学,现在改名叫敦义中心小学,加了两个字,仿佛一下子权威了不少。原来该小学经过了发奋努力,废除一切双休日,每天再加两节课外辅导课,再加上使用广告攻势的过程后,终于在试卷分数上荡平市东区所有小学,扩充教室,收编了近原来一倍的小学生。学杂费也水涨船高,从前800一学期飙到1200还似有余力继续攀高,校长的三姨妈,负责制作红领巾的也跟着发了一笔横财,从前红领巾每条5毛钱。后来校长觉得红领巾既然是革命烈士的鲜血染成的当然就不能如此廉价,便于一个礼拜一的升起仪式上宣布道:

从今日起,凡是上学迟到或者违反其他校规的同学将被没收红领巾。

跟着小卖部里一麻袋一麻袋的红领巾身价也突然飙涨,从五毛钱飞快的涨到了5块钱,如果要是任课老师的作业布置的在稍微多一点,红领巾更是有望突破6元大关。

俗人有言在先,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紧挨着学校当然就要吃学生这盘肥肉了。于是乎,所有民宅一瞬间全变成了学生客饭的厨房,两个学校校长毕竟还是害怕教育局和卫生局的领导万一某一天走错了路,竟然闲庭胜步走到了敦义,怕出了洋相,弄得领导不好下台。于是便在各校委托了某一家小吃部,专门负责学生午餐,全面禁止学生在非官方认可的小吃部里吃两个肉包子完事。从学生体质这个问题考虑,还是要做到三菜一汤的,还要荤素搭配,做到群众吃得满意,学生吃得开心,当然定价可以由小吃部老板自由定价,但是一切解释权归学校领导。说白了就是谁拿大头谁拿小头。

后来,有家长反应学生吃到了一根并没有过期的火腿肠,学校领导觉得很奇怪,难道你家孩子想吃过期的?家长的解释是,该火腿肠的确没有过期,可是也没有到生产日期,请学校给出一个解释。学校的解释是,有关部门正在调查。其实我反而觉得是这些刁民们没事找事,不管过不过期,或者过不过生产日期,只要不吃死人,是完全没有必要惊动领导的。后来我吃着这种火腿肠一直吃到毕业,身体一直健康,而且竟然产生了抗体,连感冒都没得过了。

不过截止发稿日期,有关部门还在调查。

敦义中学就像是一面鲜艳的旗帜,升起每个学校向他看齐的欲望。九月的天气慢慢的烘烤这条破旧却有讽刺味道的小街,空气中弥漫着一些喜悦还有更多的泄气,烘烤的阵阵恶臭,刺激着很多学生的存在意义。如果家长发现夏天这个收获通知书的季节却只收获了一所烂学校,动辄就会激起全武行的念头的。所以刚发榜单的时候,家长就全权不顾什么隐私不隐私的问题,在忙也要抽空蹬辆脚踏车来参观这个心目中最好的学校。坊间纷纷传言,考上了敦义中学,就等于一只脚已经迈入了大学。

所以这也是很多家长更有话题来讨论的季节。比如说一个考入敦义的学生家长在和一个考上烂学校的学生家长在聊天,就一定不会再讨论今天白菜涨价和老公打牌的话题的。学生的分数极具娱乐意义,幽默了差生光荣了优等生。家长也登的分出了三六九等。学生考不进好学校就会被评为没出息,家长没有教育好小孩,也会被连坐成为没用家长,没用家长回家看见没出息的孩子自然就是电光石火,毋庸置疑。所以N年前偷看闲书偷打游戏偷偷谈恋爱就会冷饭热炒,变成了今天老子为什么要揍你的原因,学生要明白的就是,考不上敦义中学就是你在犯罪。

3,

好在我还是个优等生。正式上课的那天,空气中满是潮湿,早晨的雾气很快就沾湿了我的头发,湿嗒嗒的站在我的额头上。小河桥下早已坐下来做生意的渔夫。塑料盆里的鱼鲜活的溅起好些水花,甚至有不怕死的乘着渔夫点烟之际,蹦出了水盆。却又被渔夫麻利的捡起来,恶狠狠的丢下去。有些很名贵的鱼被归置在了一个十分干净完整的水盆中,却有气无力的不肯挣扎,不去戳他仿佛就像死了一般,渔夫便往水盆中放入了氧气棒,呼噜噜的呛起阵阵水花。死鱼要比活鱼的价格跌一半,整齐的僵硬的陈列在塑料纸上,一具具尸体在清晨的阳光下反射出死亡的光芒。

我来到学校的时候,才发现敦义中学竟然操场外种着一溜的常青树,松针落下来把车棚弄得很脏,有些细小的松针被骄阳炙烤的发黄易脆,车轮滚过上面,仔细的竟然能听见哔哔啵啵的碎裂声。

我总是很早,从不迟到。在车棚里磨蹭的等了半个小时才有点人声飘进来。紧接着声响就越来越大。教学楼也越来越热闹。教学楼的公告牌上有分班情况,我还没有去看。但是我知道,如果是根据成绩来分班的话,我应该是在甲班。这样的自负充满了我的身体。

铃声干脆的骤然响起,揭开了新学期的序幕。

4,

我的同桌叫于布。或者说是暂时的同桌,刚分班还没有分座位。在靖江方言里,于布的读音跟吕布很像。我刚念道这个名字的时候,于布转过头看我。他说,叫我么?我说,没事,你的名字很怪。于布笑笑说,是挺怪的,你要觉得拗口叫我阿布就可以了。我礼貌的笑,好的呀,阿布。然后,我就不说话了。

教室门上贴着字条,于布的成绩好像明显低于分数线很多。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这里的。我暗想。

班主任来的时候,我和阿布两人正翻看着新书,但是我的不是教科书,而是韩寒的《像少年啦飞驰》,昨天专门从书店里买来用来应付任课老师,班主任,教导主任,校长的狗屁发言的。但是我以为阿布是在看教科书的,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在看《切格瓦拉》。阿布发现我正在看着头,抬起头笑着说,我还以为格瓦拉不是什么好东西呢,你看书名都说,切。

我一口笑喷出来说,切。

我俩的笑谈打扰了校长的致辞发言,班主任恶狠狠的用眼睛剜过我们。校长颇觉尴尬,把硕果仅存的几根头发从左耳抚到右耳,干咳几声,继续凭空吹牛。我和阿布心虚的只好闷下头向切格瓦拉致敬。切格瓦拉的耐心被我们盯得实在所剩无几,隐隐约约竟然能从封面上望见了他的痛苦。阿布悄悄的说,妈的,几点了。我说,十点半了。阿布闻言,激动的捏住拳头,说,妈的,怎么还有那么多话要发表。我说,还有名誉主席还没有讲话呢。阿布差点昏厥过去。

会议后来在校长和教导主任的麦克风里又被拖延了一个小时,班主任说,同学们要做到下面几点要求。教导主任说,还有几点需要强调。校长说,我在总结一下今天的内容。完了教导主任赶紧接过话筒说,我的认识有几点。班主任赶紧接过教导主任的话筒说,我的体会有几点。于是,校长见主任们那么虚心学习,热泪盈眶的又总结了一遍。

阿布散会之后,说,一群**。

5,

午休时间被拖延的所剩无几,我进教室的时候原以为众人精力有限,正趴在课桌上睡觉。谁知一阵汗臭和声浪就把我的睡意驱散的一干二净。我蹒跚的走到我的座位,暗想,不知道几个小时前还彼此不认识的人为什么现在竟然可以就两个月前的中考试卷讨论的热火朝天。越想越觉得甚是做作。

我正百般无聊到把桌子缝,阿布风风火火的重重往椅子上一靠,吓我一跳。

我说,你干吗去了,满头汗。

阿布说,打篮球去了,给……

我接过他的可乐,说,大中午的打篮球疯了吧。

阿布一口二氧化碳嗝的语气变了调,说,那也好过在这里听这群**讨论中考数学题。

阿布的声音因为声线被可乐呛的发生扭曲,变得很尖利,讨论数学题的一下子停住了长大的嘴,朝阿布看好。阿布丝毫不介意,换了个很高深的姿势说,SHIT.

很快就有人叫起来,他说我们是陀屎。

阿布大笑起来,说,屎都不如。然后仰脖喝完最后一口可乐,把易拉罐瞄准到那个英语成绩不错的男生身上。那个男生慌忙起身,大叫,你要干吗,你要干吗。阿布说,揍你玩儿。然后话音未落,罐子已经把那个男生的眼镜打落。男生尖叫了许久,发现刚才还在隔壁班巡视的老师已经走远,很失落的捡起眼镜,趴在桌子上生闷气。

阿布说,这下安静了。我说,为这种人浪费了一个易拉罐,真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