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饶从房间里出来时，苏远城和赵宁正坐在客厅里，似乎在看一些茶庄里的资料，俩个人边看边小声地商量着。
此时已经是正月初八，又是该开始一年忙碌的工作了，而且也已经临近开学。
白色的绒质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听到动静，赵宁抬起头来招呼苏饶去吃早餐。
“爸妈，我今天要出去一趟。”苏饶拿着牛奶也坐到苏远城和赵宁的身边。
那应该是一本供应商的册子，上面罗列着各品种的茶叶价格以及图表，苏饶匆匆地扫了一眼，然后就移开了视线。
“嗯，作业都完成了？马上就要开学了。”苏远城迅速地抬头看了一眼苏饶，然后又埋头他手中的册子上去了。
赵宁看过来，也问了一句：“是不是去找同学玩？要开学了就好好玩几天吧。”
“作业早就写完了，今天想出去逛逛。”
看着两个人明显就没有心思来应付自己，苏饶识趣地端着牛奶去了餐桌前坐着。
一直等苏饶慢悠悠地吃完早餐，那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而苏远城和赵宁依旧还在讨论茶庄的事情。
“爸妈，我出门了。”苏饶拿着自己的小背包，蹲在玄关处一边换鞋一边跟苏远城和赵宁报告。
“唉？早餐吃了？”赵宁抬头问。
“早吃完了。我出去了。爸，我走了啊。”苏饶已经换好了出门的鞋子站了起来。
苏远城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晚上早点回家。”
“知道了。”
屋外，阳光已经膨胀得无限宽阔，浅润地投在眼皮上时如同带着跳跃一般的温度。厚重的大门咔嚓关上，门与墙壁之间碰撞的瞬间，她似乎听到了身后赵宁突然又喊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然而在门闭合之后陷入了一片沉寂。
也许是才刚过完年，这会儿街上反而显得有些冷清。苏饶从明净小区出来，然后右拐过了十字路口就到了她预定的银行。
今天是正月初八，可能是经历了一个春节，而今天刚开始正式营业的原故，苏饶进去时，发现已经还有好几个人在等着了。
“小姑娘又来存钱啊。”刚一进去，门口处的保安就跟苏饶打招呼。
“是啊。”苏饶也冲他笑了笑。“新年好。”
“好好，新年好，真是个不错的闺女。你等着，我帮你去取号。”
差不多是从两年前开始，几乎每个月苏饶都会来存一次钱，次数一多，和这银行里的人也都熟了起来。这个姓魏的保安就是其中之一，三十几岁的样子，看着严肃，其实人倒是挺热心的。
“给，前面就五个人了，你去那边坐着等吧，这门口人进进出出的风大。”姓魏的保安很快就拿了号码小纸条过来了。
苏饶接过来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啊，我要是有你这么一个乖巧的闺女，我掏心掏肺都乐意。”
苏饶笑了笑，“上次我看到你儿子，好像也很听话啊。”
“那浑小子就不说了，你快去那边坐着吧，别在这被风吹着了。”姓魏的保安催促苏饶。
“好，那我过去了啊。”苏饶点点头往等候区过去。
如果洛楠这会儿在这里，肯定会斜眼看过来，然后来一句：“得，丫的你就装吧。‘乖巧的闺女’这句子生生就被你玷污了。”
不过，说起来好像也很久没有看到洛楠了，从那次西餐厅之后，也不知道他在忙什么。而之后，除了大年三十那次发了那条莫名的信息后，手机也开始关机联系不上。
苏饶掏出手机看了看，然后又放回包里。这次的压岁钱加上寒假平日里苏远城和赵宁给的零花钱，加起来差不多有一万多一点。
如果存到了足够的钱，是不是就可以离开，去南城之外的地方？也许最开始确实是抱着这么一个想法，可是后来慢慢地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苏饶和苏漫漫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赵宁发的，每人一千，之后怎么花自己可以随意支配，但是超支了，绝对没有再贴。但是事实上，苏远城每个月都会偷偷地往苏饶的包里塞钱，一个月下来有时候甚至比赵宁给的生活费还要多。
苏饶拿出存折，计算着，每个月存两千已经两年了，加上这次存一万，已经差不多是六万。似乎只有自己手里开始有了积蓄，她才会觉得自己心里安稳一些，觉得这样就不用怕将来发生一些什么。
发生一些什么呢？其实苏饶自己也没有想明白，反正就是一种潜意识地认为。
窗口的呼叫处一连呼叫了三遍“请零一二号顾客到一号窗口办理业务。”苏饶猛地站起来，就在操作人员准备往下叫号时，苏饶跑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几声抱歉，然后把存折和现金推进去说我存钱。
不记得晴天在哪封邮件里曾经说过：“我们骄傲，只是源自于内心的自卑和脆弱。”
即便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失误，苏饶开始觉得柜台里以前看着笑容亲和的人，这会儿看她却像是一种不耐烦的眼神。而实际上，苏饶心里也很清楚，这只是自己的疑心病在作怪罢了。
Sunshine是不是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存好了钱，苏饶飞奔似地逃出了银行，她总觉得刚才的事情很丢脸。哪怕其他的人可能觉得这并没有什么。
站在十字路口，踌躇了好一会儿，苏饶决定换一条路，从左边的路口绕回家去。
从这条路口往下走，然后会看到一条延伸出去的小巷，这还是初中的时候苏饶无意间发现的，杂草丛生的小路，两边破败的旧式楼房与这座繁华的南城有着格格不入的反差，平日里几乎也没有人会来。而事实上，苏饶也完全没有想到会这正月的时候，在这个破败的地方看到有人，并且还是在写生。
一栋看起来似乎随时都会倒塌的六层楼小洋房，满满一面墙上都可以看到枯败的爬山虎藤条，密密麻麻地，像是干涸裂化的土地一般，有着悚目的视觉。
一个人正支着画板站在前面埋头作画。
铅灰色的背景，厚厚的云层由远及近而来，视角的近处画着几乎整整一面墙的蔷薇。从缠绕的幽蓝色枝叶里渲染出大朵大朵纯白色的花朵。
苏饶看着第一次觉得，这是一个神奇的人。她长这么大，头一回看见有人可以照着一墙的枯藤画出一片盛目灼然的花海出来。而原本低着头的人，在苏饶靠近的时候也突然抬头，然后转过身来停了一下问，“你是苏饶？我上次见过你。”
“许则然？”苏饶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