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收件人:Sunshine
主题:无
内容:
Sunshine:
忘了是不是曾经给你说过这样的一些感受,这一段的诠释来自于一个繁复的梦境。
【你见过暗夜里的蔷薇吗?
仿佛是从深海之中喷涌而出的郁色,融于广阔无垠的水色月光之中,深沉的幽蓝色觉倒映在视网膜上时,会带来些许生生的微疼。
又或者说,它其实更像是一场海啸来临之前的厚积。静静地伫立一隅,暗垢的底蕴在水波荡漾间明明灭灭地来回转变。那么遥不可及,可是又清晰得强烈,以致于就像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曾经,在那样一段灰色的时光里,我一度认为这个宛若盛绘般鲜活存在的梦,它其实像极了是一种逃离或是找寻的暗示,又或者,这只是自己用来逃避的一个借口。所以最终,发现梦的结局其实是现实,即使它漫延了整个的视界,足以在我们的生命里摇曳肆然。最后的我们,也还是需要有勇气和这个世界面对。
只是,开始学着以一种旁观者的视界。
Sunshine,愿安好!
12月21日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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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one.
高二的寒假才刚刚开始。
南城十二月的气候,此时已经很是寒凉。走在街上时,能感觉到寒风刺骨的冷意。每当临近年末,仿佛总有一种无形的紧迫感和传统的喜庆明显地开始纠结着体现出来,以致于分不清是应该高兴还是疲惫。而路上,形形色色的路人裹着厚重的大衣步履匆匆,或是擦肩而过,却只看得见低着的头,连同脸上模糊的神色也一并隐去,在视角处倏忽着一闪而过。
这是一个以经济高速发展为前提的快节奏时代,如织的人群,飞速奔去来往的车流,或为工作,或是学业,家庭、生计,当然也可能还有那虚无飘渺的梦想。漫天各式的信息从这座鼓点喧嚣的城市上空,以一种无形的状态呼啸着划过。按照每一分钟甚至每一秒来计算的速度改造着这座铅灰色背景的钢筋水泥城。
苏饶站在人潮拥挤的十字路口,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关于熊姥姥的童话故事,南城的冬天里,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糖炒粟子香味。
不知道童话里熊姥姥的糖炒粟子是不是也会有这样诱人的香味?只是,那终究只是一个童话故事而已,事实上是熊姥姥并不存在,但是却会有“穿着绣了猫头鹰的红色绣花鞋的女人”存在。
世界就是这么奇怪不是吗?
苏饶伸出手呵了口气,稀薄的白色水气在空气里快速地氤氲成一团浅浅的雾色,然后再缓缓散开。十二月的天,连光线仿佛也变得快捷而短暂,望着沿路亮起来的晕黄色光影,苏饶将那条粗线针织围巾又拉紧了一下,然后从十字路口的人群里穿过,手里还提着一小袋刚出炉的糖炒粟子。
苏漫漫曾经不屑地说过,“什么叫童话啊?童话根本就是无聊加忽悠淬成的肥皂体,也只有像你这样少根筋的单细胞种类才会一把年纪了还抱着不撒手。”
苏漫漫是苏饶的双胞胎姐姐。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当时苏饶正咬着笔头盯着物理试卷发呆,而苏漫漫则是端正地捧着她的数理化精选集,那张漂亮的脸蛋上完全是一副嗤之以鼻的高傲神态。
听到苏漫漫的话,苏饶瞬间就炸开了,嗤了一声地反驳:“单细胞可没有双胞胎,你是想说你是胎盘养大的吗?”
话刚说完,然后就看到苏漫漫手中的精选集伴随着她高分贝的尖叫,准确无误地砸了过来。苏饶想,是不是所有的双胞胎都和她们一样两看相厌,甚至就连她们的老妈也说,明明两个都很好的孩子,怎么一到了一块儿就跟油炸水一样沸腾了。
看着苏漫漫重重地甩门出走,估计是找老妈状去了,苏饶无所谓地耸耸肩。其实童话和现实还是很融和的不是吗?童话就像是现实的镜子,相同的同时却又相反,又或者说童话是潜意识和幻想构筑的真实。
苏饶微微叹了一口气,几乎是从放寒假以来的整整一个星期,她都是在这种漫无目地的闲逛中度过。找了一会儿没找着钥匙,她站起来,然后按响了门铃。
不知道是几秒等待的时间,而就在她准备再一次按门铃时,咔哒一声门开了。最先露出来的就是苏漫漫那张不满的脸色,她看着苏饶哼了一声说:“原来你还知道回来。”
苏饶见惯不惯地反击:“这是我家,我回不回来你管得着吗?”然后推开苏漫漫直接进屋了。
“女儿回来了。”
苏远城坐在沙发上,看到苏饶时平淡地问了一句,然后将手中的烟扔进烟灰缸淬灭。他称呼苏饶和苏漫漫最明显的区别就在于,他偶尔的时候会叫苏饶女儿,而叫苏漫漫则是漫漫。
“爸。”苏饶在看到苏远城的时候,讶异了一下,平时这个时候他们可都是还在茶庄的。
苏远城和赵宁,也就苏饶的父母,他们在市中心的黄金地段有一家颇具规模的茶庄,近年来茶行的竞争愈加强烈,但是这家茶庄从苏饶爷爷的手上传下来,如今几十年过去,不但没有被残酷的竟争淘汰,反而有愈加兴隆的趋势。所以,虽然平时会比较冷清一些,但每当临近过节和过年,苏远城和赵宁也就会变得非常忙碌。
“饶饶回来了。”听到动静的赵宁这时候也从厨房走了出来。
苏漫漫穿着毛毛拖鞋,踩着重重的步子走过来不满地冲着赵宁喊:“爸妈,你们看看她,这么晚了才回来,这都快七点了,我好歹也是姐姐说说她怎么了,还敢冲我喊,她今天要是不回来了,那我们是不是就都要饿着肚子等她回来?她还有理了?”
尖锐的话语在空间里回落。赵宁原本用围裙擦着手的动作怔然停顿,空气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静,苏远城靠着沙发不说话,还是赵宁最先开口,笑着看向苏饶说:“洗手吃饭吧,玩了一天该饿了。”
苏饶点点头哦了一声,然后就回房间了。身后,苏漫漫不依的声音却是清晰地传来,“妈,你怎么也不说说她,你们分明就是偏心。”然后在苏远城一句准备吃饭吧的权威性发言中,轻易地结束了苏漫漫的吵闹。
苏远城本身并不是多话的人,但是在这个家里却是权威的代表。他喜欢穿着固定款式的唐装,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苏饶觉得,他的身上其实有一种奇特的气质,就像一杯白茶,形态自如,清中显绿,清淡回甘的的安定。而赵宁则是温婉,透着一股花茶的幽香。
饭桌上,苏漫漫依旧和平时一样,叽叽喳喳不断地说着她和同学出去玩所发生的一些事情,逗得赵宁直笑,而苏远城则是听着,不作任何发表,偶尔给苏饶夹菜,被苏漫漫看见了,她立即就会伸碗过来抗议。
苏漫漫似乎天性里就有一种占有欲,凡是苏饶的东西她都想抢,虽然除了学习成绩之外,她从小到大也没有真正抢到过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但她就是乐此不疲。而赵宁看着苏漫漫绘声绘色讲着她们班第一名的许则然,讲他好厉害之类的老话题,满意地神色从眼神中不自觉地就溢了出来。
苏饶捏了捏筷子,然后低下头扒了几口白饭。
苏漫漫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学习成绩好,长得漂亮,而且舞蹈出众,走到哪都顶着才女的光环。有这样的女儿才是做父母的骄傲吧。
“多吃点菜。”苏远城不动声色地夹了菜放在苏饶的碗里问“今天玩得不开心?”
“还好。”
“爸。”
“什么——?”苏远城放下筷子问。
苏饶停了一下,已经溢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顺手就夹了苏远城最爱吃的菜放进他碗里说:“没事,今天的冬笋不错,你多吃点。”
苏远城像是有些意外,然后笑了起来,高兴地嗯了一声。苏漫漫见状,也立即夹了菜给苏远城,“爸,我也给你夹菜。”然后又夹给了赵宁。
赵宁坐在一边笑,“你们这俩个孩子,这么大了连夹个菜也要争。”
苏饶看了一眼苏漫漫和赵宁然后低下头,有一种来自心底的压抑在慢慢发芽,在长大,而滋生的环境就是现在这种‘潮湿’的气氛。在学校里的苏饶总是呼朋引伴,性格外向开朗,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但是那也仅止于学校。
苏饶匆匆地扒了几口饭,然后说了句我吃饱了。而赵宁的视线也终于从苏漫漫的身上移开,看着苏饶剩了半碗的米饭,皱着眉问“就吃了半碗饭怎么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听话,把这半碗也吃完。”说完然后就开始往苏饶的碗里夹菜。
苏漫漫不高兴地斜了一眼过来说,“爸,你女儿这是长大了,学别人减肥呢。”
赵宁啊了一声,然后一脸正色起来“饶饶,你又不胖,减什么肥啊。别学那些坏孩子。”然后看向苏远城。
赵宁和苏远城之间,有时候,苏饶说不出来,有一种怪异的互动,就连苏漫漫也看出来了。
苏远城像是惊讶到了一样,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苏饶好一会儿才说:“这样刚刚好,小孩子太瘦了不讨喜。”
“爸,还是我听话吧。”苏漫漫撒娇似地插话。
看着苏远城点点头地回应苏漫漫。苏饶放下筷子说,“爸妈,我真的吃饱了。今天有点累了想早点睡。”
“你累?爸妈天天忙生意都没说累,一天到晚的在外面也不知道你忙什么。”
“漫漫,怎么跟妹妹说话的。”赵宁打断。
接下来饭厅里就是一片沉寂,唯独苏漫漫喝汤的轻微响声突然就清晰起来。这种情况从两年前开始已经不止一次发生了,苏远城沉默半响后,淡淡地嗯了一声批准:“累了就早点休息。”
是谁说的,生活其实就像是在贩卖苦难。苏饶觉得无论是苏远城,还是赵宁又或者是她自己都是,唯独苏漫漫,有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又何其不是一种幸福。
苏饶整个人重重地扑在床上,然后缩进被子里。她极度的不喜欢现在的生活,那种感觉像是沉在沼泽的困境里,泥泞不得前行,想跳出来却又无能为力。
如果说血缘和亲情决定一个家构成的‘质量’。那么这个家呢,用善意的谎言强行捆在一起的四个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分崩离析。
如同年少的成长,那些自以为盛大的记忆,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情,仿佛都集中在这个阶段,突然就开始疯狂地涌进原本习惯了的人生。一些坚定的信赖会瓦解,看似温暖的表象会突然地露出狰狞的獠牙,所有偏离的轨迹变得扭曲。这片看得见的世界,迅速地以一种暗流的速度冲刷洗白,在年少到来之时,狼藉得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