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除了他还能有谁?哎,你认识刘四眼?”
刘狗子眼皮上各长了一个黑痔,加上眉毛离眼皮偏远,远远看去好像多了一双眼睛,人称刘四眼。
“认识,怎么能不认识,我和他那可是铁哥们,赶明出去了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周孝宇的印象中,依稀有这个影子,现在也不管跟刘四眼熟不熟,先拿来套套近乎。
人跟人接触找的就是共同话题,有了共同话题,很快就熟络了。
宋金兴如遇到了重生父母一般,拜谢不已:“那多谢了兄弟,如果我能学到刘四眼的一成,那每个月的发的银子也不会那么快输完了。”
“金兴哥,你今天还去吗?”于东宝激动说道,“我也去见识见识那个刘四眼,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有那么神?”
宋金兴张大了嘴巴,打了个哈欠:“今天不去了,我娘这两天不到卯时就起来了,我还得送她去许府,睡太晚了,白天没精神,金兴哥年纪大了,跟你们拼不起喽。”
宋金兴的父亲早亡,就剩下一个五十岁的母亲,身子还算硬朗,宋金兴是个孝子,不放心母亲单过,就接过来跟自己住在一起,宋母劳碌了半辈子,老了也闲不住,在许府做女仆总管,挣的钱比儿子都多。
“伯母不是在许员外府上管女仆吗,都那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起那么早?”于东宝好奇说道。
宋金兴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神秘说道:“我娘前天就唠叨,许厚德那个外甥要来住几天,就是那个叫蔡城的,他爹是永州的安抚使司副使蔡万里,从六品,比咱们知县大人官都高,他一来,你想想许厚德能不盛情招待吗?就这样整个许府都动起来了,我娘作为女仆总管,自然得早起晚归,那个副使大人的公子今天来许府,现在估摸着都已经到了。”
从六品副使的公子,光临一个寻常百姓家,这是多么大的荣耀,不论是朋友还是敌人,以后还不得高看几眼,无怪乎许厚德会如此重视。
“确实,副使大人的公子来到,确实得好好招待。”于东宝点了点头,猛的似乎想起了什么,疑惑问道:“金兴哥,你说那个蔡公子来,不会只是单单的来住几天吧?我听说许员外家有个千金小姐,年方二八,闺名叫做许梦蝶,那可是个万里挑一的小美人,似乎徐厚德正在给她找夫君呢,你说蔡城这次来会不会是……”
“呦,你小子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聪明了?”宋金兴一拍于东宝的肩膀,赞赏说道,“我娘前几天一直唠叨这件事,许厚德想攀上这门亲戚,一来亲上加亲,二来也有了个大靠山,听说蔡城他爹马上就要升职了,上一任的管勾安抚使司事刘大人年底就要退休还乡了,他爹恐怕就是下一任的管勾安抚使司事。”
“管勾安抚使司事?乖乖,那可是从五品的大官那,我们下邑经年也没有见过那么大的官,许厚德这下可是攀上了一门好亲家啊。”于东宝羡慕说道。
宋代实行朝廷、府州、县三级政制,在朝廷与府、州间设路,类似于现在的省,比如河北路就相当于现在的河北省,作为行政监察区及军区。主要机构有安抚使司、转运使司、提点刑狱司和提举常平司,合称“帅、漕、宪、仓”,作用相当于现在的省委。
真宗年间,如果哪一路遇到天灾及边境告急,需要用兵﹐则派安抚使体量安抚﹐事情完成后立即罢免。永州乃交通要地,多发民事,所以朝廷特设管勾安抚使司事,以备不测。
宋金兴咂咂嘴,好像自己的女儿嫁给管勾安抚使司事的儿子似地,眼睛眯了起来,“所以许员外才会如此在意,听我娘说,单单一顿酒席,就不下三十两银子,而且所有的仆人全部都发了新衣服,丫鬟们还换了新首饰,为的就是给这个外甥留个好印象。”
“嘿嘿,许厚德如果真把女儿嫁给了蔡城,那他们家就飞黄腾达了,想想,跟管勾安抚使司事大人是亲家,啧啧,以后恐怕就是咱们知县刘大人见了他都得礼让三分,呵呵,金兴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伯母在许府做总管,自然也是前途无量啊,金兴哥,以后小弟还得多靠你照顾啊。”于东宝说着脸上浮现出笑容来,话语间就有些巴结的意思了。
于东宝跟宋金兴在大牢呆了好几年,早就厌倦了这种平淡的生活,一直想着另谋出路,苦于出头无门,遇到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想放过。
“哎,人家是人家,咱们是咱们,他们飞黄腾达了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这事八字还么一撇呢,一切还是要靠自己才行。”宋金兴大气说道,不过随之一转口,“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你放心,金兴哥绝对忘不了你的。”说完跟将军安慰士兵似地,拍了拍于东宝的肩膀。
“诶,谢谢金兴哥,以后小弟就跟着你了。”还真别说,宋金兴拍那一下,给于东宝倒是平增了不少信心,小脸一阵红润,闪闪发亮。
周孝宇听到这里,心中颇感失落,再也提不起半点兴趣,悄悄的转身回来,重新坐到稻草之上。
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梦想,就像眼前这两个狱卒,盼着徐厚德能攀上这门亲事,自己也跟着沾点光,再进一步,虽然希望不大,但他们却活的十分幸福,毕竟有希望,才有将来。
“今天就是李彪子规定的最后一天了,刘知县应该把钱交给李彪子了吧,他可千万别把这件事忘了,否则那个酷似小慧的女子被卖到放春楼了,我周孝宇也没脸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听那个女子说,她叫赵曼柔。”
虽然明白二人是素不相识,但是爱屋及乌,有了刘慧的影子,周孝宇对赵曼柔也莫名多了几分好感。
“许员外家的女儿和安抚使的公子,那才是门当户对,这样多好,不会有门户之见,哪跟当初的霍小玉一样,一无所有还想做富家太太,哎,注定是悲剧。”周孝宇想着想着又躺了下去,不久睡意袭来,眼睛酸涩,意识逐渐恍惚,又沉沉睡去。
周孝宇进入下邑大牢的第二天。中午。
“起来了,起来了。吃饭了,吃饭了。”还是跟昨天一样,宋金兴拿着根木棍,挨个敲打牢门,于东宝拎着大饭盒,挨个在有犯人的牢房门口摆上大碗,在旁边的小碗上倒满清水。
宋金兴昨天睡了个安稳觉,精神焕发,哼着小调,拿着根棍子来回敲着。同样精神焕发的还有周孝宇,等到于东宝将馒头和咸菜刚放到碗里,周孝宇一把抓了过来,掰开馒头,将咸菜夹在里面,开始大嚼。
宋金兴颇感奇怪,快步来到周孝宇的牢房前,奇道:“嘿!你小子今天有点反常啊,怎么没叫你就起来了,还吃得那么香?怎么回事,别是想不开了吧,哎,我告诉你啊,想上吊的话提前跟我们说一声,金兴哥提前给你准备绳子,否则你万一吊不死了,金兴哥还得照顾你。”
“呵呵,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可不能跟身体过不去。”周孝宇嘴里全是馒头,冲着宋金兴憨厚的笑了笑,“金兴哥看样子精神不错,昨天没去试试手气。”
昨天聊了几句,二人之间明显少了许多隔阂,也能说上几句话了,加上周孝宇一副老实的样子,更增加了宋金兴的好感,虽然是开玩笑,但是已经说明宋金兴对他开始亲近了。
“哎,别提了,后悔死了,你知道怎么回事不,他大爷的刘四眼昨天没去,多好的翻盘机会呀,可偏偏我也没去。”宋金兴三句话不离本行,找周孝宇大诉苦水。
有翻本的机会将输掉的银子挽回一些,竟然白白错过了,无怪乎宋金兴后悔不迭。
“呵呵,金兴哥。”于东宝发完午饭回来,急忙凑了过来,“你昨天不是说伯母要早起吗,你还得送她去许府,怎么,她不让你送了吗?”
“不是,走走走,吃饭去,等会再说。”宋金兴一拉于东宝,向桌子处走去,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迟疑了一下,看着周孝宇道,“兄弟,要不你也来点?”
“你们吃,你们吃,我吃过了,不饿了。”周孝宇连连摆手,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了下去,说话太急,还给噎了一下,看了看盛水的空碗,早已经是空空如也,无奈之下憋红着脸将馒头给咽了下去。
人们处理不好人际关系,总是归结于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上,但是留心观察下就会发现性格内向,不善言辞的人比比皆是,但是人际关系不好的很大一部分不是这些人,成大事的人很少有整天碎嘴多言的,言多必失,那些注意用眼睛观察,用心体会的人才会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无往不利。
不是他天赋好,不是他性格使然,而是他用心了,努力思考了,切身去实践了,努力跟结果成正比,这也不例外。关系无定则,纵然是睿智的贤者,也总结不出来具体的套路,做到八面玲珑。
就像现在,虽然肚子很饿,热汤热菜很想吃,但是宋金兴是狱卒,周孝宇是囚犯,身份有别,而且刚进来两天,彼此间也不过是能说几句话而已,还远远没到拍胸脯交心的地步,这顿饭万万不能吃。人家让你,是人家修养好,但是你如果真的不客气的答应了,恐怕又是另一种情景了。
二人似乎早料到周孝宇会这么说,也不强让,径直向桌旁走去,左右坐下,开始吃饭。一刻钟后,二人齐齐放下碗筷,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臃肿的肚子,这才作罢。
“金兴哥,你刚才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于东宝对这件事颇为关心,开口问道。
“嗨,别提了,我娘昨天快到亥时才回来,说明天蔡公子和小姐要出去逛庙会,不用早起伺候了,要知道这个样子,我昨天早就跑过去了。”宋金兴丧气说道。
“呵呵,确实是,昨天西关街那几个家伙赢了不少钱,就是陈胜他们。”
“不提了不提了,不该挣这个钱哪。”宋金兴挠了挠脑袋。
能得就得,不能得就退一步,保持不败,心态好的人总是处于优势,宋金兴活了半辈子,经验丰富,对进退的把握相当娴熟。
“呵呵,下次还有机会,若是许厚德家的婚事成了,咱们还不是马上就有机会了吗?到时候谁还窝在这个鬼地方,整天对着这些囚犯,妈的,我感觉自己都成囚犯了。人家是关几天就出去了,咱们倒好,一直呆在这里。”于东宝愤然说道,看样子他将许员外那边的事真的放心上了。
周孝宇进入大牢的第三天。
“恩?宋大哥,今天是怎么回事,哈欠连天的,莫非昨天又去试手气了?”来这里好几天了,周孝宇逐渐适应大牢的环境了,每天吃饭前总要跟宋金兴聊两句家常。
“别提了,昨天我娘说今天不用早起,我吃过饭就去那边了,谁知道半夜里许府派人来,通知说明天卯时到府,不得延误,可偏偏我不知道这件事,这下倒好,玩了个尽兴,寅时回去后还没睡够一个时辰,就被我娘喊起来了。”宋金兴丧气说道。
“那边半夜还来通知,恐怕是许府要准备什么大的活动吧。”周孝宇猜测说道。
安抚使副使的公子到来,许厚德自然不能只安排几顿饭了事,也要准备些大的活动,给未来的女婿留个好印象。
“要是那样就好了,”宋金兴说着来到桌子前面,一边吃饭一边说道:“听我娘说,昨天蔡公子和许小姐逛庙会,到了傍晚,蔡公子回来了,许小姐却没有回来。”
“许小姐没有回来?”于东宝吃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