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里屋的门开了,周大由单氏推着重新走了出来,周大手里拿着两大串铜钱,另一只手提着小半串的铜钱,单氏推着周大到了周孝宇面前,周孝宇急忙站了起来。
“老三那,我和你嫂子总共就剩下这么两贯钱了,本来准备等爹七十大寿的时候买些东西孝敬爹呢,这一些是这两天编草鞋卖的钱,有六七十大钱,现在你有急用,就先拿去,爹那边我再想办法。只是有一点,以后要和小柔好好过日子,找些正经事情做,千万不要再去那赌场了,你都是个大人了,该考虑考虑以后的路了。”周大说话时平稳厚重,语气之间带着一股让人镇定的力量,让人没来由产生了一股依赖感。
这一定是大哥家里所有的积蓄。周孝宇暗自想到,多好的人哪,为了自己的兄弟,二话不说,将辛辛苦苦的血汗钱全部拿了出来。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大哥啊,在自己那个年代,亲兄弟,亲姐弟为了争夺遗产,费尽心机,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不惜大打出手,闹出人命,诉诸法庭,那样的人对照眼前的周大,那还是兄弟吗?
周孝宇急忙伸出手去,将周大的胳膊推了回去:“大哥,这是你们的血汗钱,我不能要。”
周大一瞪眼:“怎么,嫌少是不是?大哥就这么多,你先拿着,不行我再想想办法,钱咱们可以再挣,弟妹要是真被卖到放春楼了,那她这辈子就完了,听大哥的话,拿着。”周大说着又将两串钱塞了过去。
单氏也在一旁劝道:“三叔,你就拿着吧。我们没钱了,俭省些还能过,明天我去市集上再卖几双鞋钱就来了,但是你没钱不行啊,弟妹还等着你去救她呢。”
“三叔,你拿着吧。”周笑笑扁了扁嘴,虽然万分的舍不得,但是小丫头颇知道轻重,还是说了出来。
“不是,大哥,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啊,笑笑真乖。”周孝宇说着说着眼泪流了下来,笑笑的一句简单的话,竟让周孝宇有了家的感觉。
前世的时候,父母亲在外奔波,挣钱维持这个家,家里就剩下自己一人,自己从小就是自己照顾自己,后来上学了,更是自立更生,什么都要自己做,自从上中学开始,一年之内有十一个月是在学校过的,上了大学后,更是一年才能回家一次,所以对于家这个概念,周孝宇都有些模糊了。
认识了刘慧后,周孝宇才有了一丝家的感觉,但不知道是时间太短,还是自己感觉太快,一转眼自己又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穿越到这里的第一天,在这个陌生的大哥家里,竟然让周孝宇有了浓浓的家的感觉,依恋,骨子里的依恋。
“三叔,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周笑笑拉着周孝宇的袖子,担心说道。周大夫妻对看了一眼,眼睛里满是困惑,他们实在不明白,一直都是流氓作风的三弟,今天竟然如此失常,痛哭失声。
周孝宇急忙擦了擦泪珠,将周笑笑抱在怀里,破涕为笑道:“三叔没事,只是看到笑笑很乖,三叔被你感动了。”说完转向周大夫妇,将钱挡了回去,说起了谎话:“大哥,我刚才刚刚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将小柔救出来,你们就放心吧,这些钱等爹大寿的时候买点东西,顺便给笑笑买点好吃的,我的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
“啊?老三,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可不要做犯法的事情啊,咱千万不能一错再错了。”周大将信将疑道,又把怀里的钱推了出去,“要不这些钱你还是拿着吧,万一钱不够了,这些钱还能救救急。”
兄弟这么多年,周大对周三还是十分了解的,这家伙除了吃喝玩乐之外,其余什么都不会,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办法呢?这些周大都清楚,但是周大宅心仁厚,不忍心说出来,再加上没念过书,就是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而是用这种给钱的方式表达兄长之情。
周孝宇说着将周笑笑放下,第二次将钱挡了回去:“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这次来,一是将这件事跟你们说说,顺便看看笑笑,好了,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周孝宇的手缩回去的瞬间,单氏目光不经意落在周孝宇的右手上,猛然将脸色一变,惊呼出口:“三,三叔,你的手,你的手。”
单氏的话一说出口,周大和女儿的目光自然落到周孝宇的右手上,周大身子一震,向后退了一步,周笑笑则是直接喊了出来:“断指?不祥之人!”
童言无忌,竟然连周笑笑都知道是不祥之人,由此看来,这件事的影响恐怕远没有周孝宇想的那么简单。
“怎么跟你三叔说话呢?”单氏急忙伸手,捂住女儿的嘴巴,继而紧张的看着周孝宇,眉宇间透出几分紧张,几分担忧。
周孝宇眉头一蹙,将目光转向周大:“大哥,这断指有什么玄机吗,怎么你们都相信我是不祥的人吗?”
不就是断了根手指头嘛,怎么自己家人反应那么大,来到这个世界除了见了马义之外,其余的都是家人了,怎么一个个都是这种表情,莫非这里面还藏着什么玄机?
“不是相信你是不祥的人,而是你的断指啊,让人不得不相信那,老三那,让我怎么说你好呢,你断了一指,以后该怎么过啊?”
“不就是断了一指吗,没什么大不了的,体力活,技术活,咱还不是一样干,大哥你难道相信这些谣传的东西?”周孝宇不服气的说道。
“我相信?难道,难道老三你不相信?”周大跟见到鬼一般,惊惧的看着周孝宇,那表情似乎比周孝宇不孝还要严重百倍。
周孝宇一愣,猛然间明白过来,一拍额头,心下完全明了了,古代的人,都是迷信的人,整个社会上至皇帝,下至乞丐,都相信这世间有鬼有神,既有阎罗王,人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又有玉皇大帝,月亮上有美貌的老处女嫦娥姐姐,现在竟然有人说不相信这个世界有神有鬼,有晦气之说,怪不得周大会如此的吃惊。
试想在现代社会,一个人在青天白日下说世界上有鬼,有多少人会认为这个人疯了?想到这里,周孝宇笑着解释道:“相信,相信,大哥你不是知道吗,我小时候最喜欢拜玉皇大帝了,顺便还可以偷点上面的果子吃吃。”
“呵呵,老三,你这家伙小时候最调皮了。”周大神情放松下来,嘿嘿笑道,不过一想起周孝宇的断指,不由眉头紧皱,忧心不已。
“大哥,这个断指究竟有什么可怕的地方呢,爹和你们见到我的断指都吓得不得了,这个断指真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吗?”周孝宇继续问道。
“玄乎?断指之人为不祥之人,人皆远之。老三那,你想想,所有的人见到你都退避三丈了,还有谁敢跟你接触啊,你做苦力都没人要,做学徒更是没有师傅敢收,就算是替人看家护院,也没有敢留你啊。”周大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看样子对这件事特别在意。
言辞凿凿,字字如山,沉重无比,所有人都退避三舍,这是多么大的惩罚,距离开除出地球去也不远了。
单氏在一旁说话了:“就是啊,三叔。下九流之中,最末等的八配九娼也不收断指之人那。”
“什么?”周孝宇彻底愣住了,想不到仅仅一个断指,竟然会有那么大的负面影响,竟然连第八等配种的人都不收,配种的啊,几乎都不算是人的人,这样的人都不收自己!第九等娼妓跟自己扯不上一点关系,除非动手术,不过那玩意在当时还不流行,有的话也是暗着来,根本算不得行业。
“那请问大嫂,我这种断指之人,究竟还能做什么呢,不会一点用处都没用了吧。”
“三叔,你不要紧张,断指之人虽然是不祥之人,但是那只是针对外人,自家人还是没那么多避讳的,断指之人,上可以为官,下可以乞讨,但是这些咱们一个做不了,一个我们也不会让你做,你可以去深山里砍柴,打猎,然后让弟妹到集市上卖掉,这样也不失为一条生路。”
单氏长期在外,对这些东西懂得不少,再加上是再嫁之身,阅历丰富,说的这些都是符合实际的想法,如果周孝宇不是穿越过来的人,那这些建议无疑很适合。
砍柴打猎,自己穿越到这里难道就为了砍柴打猎过一辈子?自己拥有丰富的前世经验,也拥有别人不了解的历史知识,凭借这些无形财富,不可能找不到一条出路,但是现在想这些为时过早,媳妇还没救出来,还是先想想怎么救媳妇吧。周孝宇想到这里,微微一笑,“多谢大嫂,我再想想吧,大哥,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周大犹豫了片刻,咬了咬嘴唇,似乎在担心着什么,但到了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老三,你可以去你二哥那里看看,你二哥做的皮毛生意,他手里应该有几十两银子,或许你可以拿来救救急。”
“大哥,这件事你就不要担心了,我已经想到办法了。那好我先回去了,笑笑再见。”周孝宇说着向门外走去,心里已经将周大的话记了下来,二哥周二,看来是个有钱的主。
“三叔再见。”周笑笑摇了摇手,声音比周孝宇来的时候亲切了许多。
周孝宇出了院门,重新回到大街上,不由长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自语说道:“都说借钱的人是爷,要账的人是孙子,怎么到了这个朝代翻过来了呢,自己左右奔跑,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当爷有这样当的吗?那个李彪子,不就是个要账的嘛,神气什么?”
刚才周孝宇之所以没有接周大的钱,自然有他自己的考虑,一来那钱是周大辛辛苦苦挣得血汗钱,专门留着孝敬老爷子的,自己拿了于心不忍,二来那些钱,满打满算不到三千大钱,一两银子折合一千大钱,那些大钱折合起来还不到三两银子呢,三两银子对于三百两的巨额债务来讲,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三两银子对周大而言,可是关系着全家一年的生计啊,一个普通的老百姓,一年也就是花费一两银子,多说的话,就是二两银子。自己将那三两银子拿走了,周大一家怎么过?
自己多了那三两银子,跟周大家得到那三两银子,从幸福最大化的角度来讲,那可是截然不同的,所以周孝宇才没有接那些大钱,自己已经够悲剧的了,就不要再把另一家拉下水了,何况是让自己有了家的感觉的大哥一家。
这些念头在周孝宇脑海里也不过是一闪而过,银子没借到,赵曼柔也没有救回来,革命尚未成功,孝宇仍需努力。拍拍干瘪的肚子,咽了咽口水,看了看快要暗下去的天空,现在还顾不上吃饭,周孝宇握了握拳头,向周二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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