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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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芍关难越

芍国极北的延城,在这个本是银装素裹,瑞雪丰年的时季,散发着清冷的死寂。战火燎原之后,落梨般的白雪也不能掩盖那残破不堪的房屋,废池乔木,满城萧索,路上偶有人走过,都低着头匆匆而行,似乎不能忍受那繁华映照出的凄凉今夕。

愁云惨淡万里凝。

锦衣华服的公子笑着伸手扶了一把身侧差点滑倒的娇小女子,语带不解:“怎么会想要来这个地方?”

安瑶不答话,心里却是叹了一口气。

她嫁与青迩之事,公子怕是早该得到消息了吧。为何到今日,还是没有动静?

青迩怕她远嫁他国后思念故乡,特意让她选一处旧所流连几日。西北是傅子安的地盘,但她当日与他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青迩肯定是知道的,所以不能去。至于东北,芍山是公子隐居的地方,山下的人家都是认识她的,去了芍山,恐怕要坐实她与公子有系之名。

唯一能拖延时间的,就是这北部三城。

她抬头望了望身侧的小皇子,越国地处平原,重农商,亦甚多风流雅士,久居皇宫的青迩想必身边也不乏莺声燕语长袖善舞,何曾见过如此场景。

只见他抿着唇,看着这断壁残垣露出不适应的凝重之色,依稀可见浮现的一丝悲悯。可惜纵然有心,越国的手也伸不到这里来,况且北主好征战,却绝对不是勇猛无谋之辈,这四国微妙的平衡一旦被打破,鹿死谁手未可知,但。。。

烽火连天,流离失所的无辜苍生绝不会只有这区区三城。

似乎老天也有心让安瑶停留此地,延城迎来了五十年来从未有过的大雪,一行人被阻于此地整整三日。

安瑶没有想到的是,阴差阳错,那份贺喜的文书并没有送到公子手中,而心心念念的公子却正在相邻不远的西地进行着一场前所未有的会晤,这个不被世人看好的被戏称为“马后炮”的齐远笼络人心之举,最终竟然形成了芍国坚不可摧的文武屏障。

这个奇迹般的过程被后世的史评家无数次的猜测,众说纷纭,总共分为三派,一说是公子智谋惊人,言说厉害,入木三分,傅子安被公子的气度降服;一说是傅家一门忠臣良将,傅子安深明大义,早有投诚之心,此举只是顺水推舟;只有极少的爱好收集野史的认为这件事情背后藏着一个神秘的女人。。。

历史的真相总是被极少数人所知道。

此时仍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待嫁小王妃的安瑶,正默默的站在客栈的门前,望着眼前宽大而精美的马车,眼神一点一点的黯下去。

已经三日了,距离出荷宫也有九日了,沿途她也有记得标上公子能明白的暗记,如此这般,公子怕是不会来了吧。

就算被悉心教养十三年,在公子心里,恐怕自己还是如那个当初一念之仁捡拾的婴孩一样,只是因为多了这十三年,便多了一份亲情的牵绊吧。可惜最多也是亲人,再无其他。

算上上一世,她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却从没见过那样得体的男子——公子在饮食、衣着上少有讲究,学识渊博却不骄矜,待人宽容却律己甚严,很多时候想问他这样生活辛苦吗?被他隐忍的眸子一望,多少话也吞了下去。也许,有的人,生来便是这般气度高华,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她记得被送走的前一夜,她鼓起勇气直直的看进他的眼里。他的眼睛还是如芍山上终年不化的冰雪,净无瑕秽却微微的淡漠。恍惚中她还是从中看到了一丝极深远而复杂的隐忍,就像一缕光线。心下悲凉,那是她的公子呵,怎么忍心让他为难?正想低声开怀几句,他却极轻的环住了她的肩。

只是一瞬间,为什么扑面而来的却是寒梅的气息,清香悠远,令她泪盈双眸,湿了公子的衣袍,从此却再不能忘。宫安瑶,宫喻南宫,安望一生顺遂,瑶为稀世美玉,公子的心意,安瑶如何能忘!

为爱为亲,皆遂公子所愿。这一份无人能及,从喜静的公子带自己下山逛了无数次的庙会开始,从公子给了自己整整十三年无忧的年华开始,早就不能动摇了。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青迩正欲上前登车,发现身旁的小丫头呆呆立着不动,不由抚抚她微湿的鬓发,拍了拍她的白色狐裘上的碎雪,拉了她的手道:“不冷吧?怎么好好的出了神?”

安瑶回过神,发现眼前的小皇子正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心下一暖,却是自嘲式的说道:“和亲公主要远嫁了,这肯定是得对着故乡泣诉一番,聊表自己安土重迁之情。”

青迩见她面色轻松,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忍不住柔声道:“不感伤了,在越国也能过的比这儿好,以后我们成亲了,我也会时常带你回来看看的。”

许是第一次论及婚嫁,这个素来举止优雅的小皇子还是微微红了脸颊,有些不适的别过头去。

安瑶被他这副模样逗得一乐,眼中却划过一丝伤痛与决然,静静的回望了眼前的客栈一眼,往马车走去。

正要掀开马车帘,突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只听为首的官兵气势汹汹的喊道:“北相诏令!延城封城,彻查贩奴一事!请各户接受盘查,提供线索者,赏黄金十两!”

那队官兵转瞬已经行至眼前,狐疑的打量着这群“形迹可疑”的人,为首的那个看见马车上的标志,急忙下马,拜伏在地,恭敬道:“不知皇子尊驾在此,若有惊扰,还望恕罪。”身后更是随着整齐划一的跪了一队的士兵。

青迩正要答话,突然有个激动的声音插了进来,只见安瑶抢先一步,走上前,急切的问道:“是公子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