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没人能证明?”就在满屋陷入难堪的静默,司正李英莲拿起供词欲使杨贞儿签字画押之际,朱载坤站了起来,拿着那两件首饰踱到司正面前,摊开手掌,一字一字道:“本宫可以证明,这翠玉簪和镏金镯子乃是杨贞儿入宫时从娘家带来之物,因是她母亲遗物,所以她一直珍藏,从未佩戴。”
杨贞儿泪珠立刻从眼眶中滚落下来,只因双手紧紧捂住嘴巴才没有哭出声。朱载坤从前一直垂涎她美色,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猜能钻进她的被窝,她才不相信这种精虫上脑的人会知道自己有这两件首饰。
然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就是这个冤家,今日再次在危难时刻向自己伸出了手。他到底是怎么了,他还是从前那个只知道欺负人的纨绔太子吗?为什么一点也不像从前那般使人讨厌?难道真如他自己所说,掉入井中撞了额头之后恍然大悟了?
本以为你上次救我之后,我们就算两不相欠,以后你当你的太子,我作我的宫女。可现在,人家不但又和你瓜葛到一起,还承了你一个大大的人情儿,冤家,你到底想怎么样?杨贞儿看着朱载坤那清秀得近乎稚嫩的脸,感觉陌生得仿佛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
“既有太子殿下作证,那么此事已经真相大白,杨贞儿偷窃一事实属冤枉,桃红虽举报不实,然其心可嘉,依律不予责罚,太子以为如何?”司正见朱载坤这样说,明显是要帮杨贞儿过关,是以会意地抱着小事化无之心说道。
要知道那宫正司虽然是女官组成的衙门,却也有品秩的,这司正李英莲便是正六品,她能在宫里成百上千的宫女中脱颖而出,混到这个位置,自然也有不简单之处。
朱载坤回到桌前,点头道:“嗯,既然我大明律例中有此一条,那本宫自当遵从。罢了,没什么事你们就回去吧。”
“是,太子殿下,奴婢等告退。”司正连同她带来的两个典正一个女史悄悄退了出去。
“殿下还不曾用膳吧,奴婢这就去通知御膳房……”桃红见宫正司的女官都走了,太子又神色不善,也找个由头想先溜出去,不料却被朱载坤直接开口拦住。
“等等,不着急吃饭,这事儿还没完呢。”朱载坤坐在椅上,歪着脖子道:“既然国有国法,那咱这东宫里自然也须有宫规,刚才咱们遵了国法,现在该是清算清算咱这东宫宫规的时候了。德才,把门关好。”
“宫规?这,奴婢不曾听过……”桃红一听太子不许自己出门,便知太子这次必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可除了那司正刚刚说过的以外,自己又实在找不到其他开脱之法,心里倒是有些慌张了。可毕竟自己也是有后台的,她还真不相信这个不过十几岁大小的黄毛娃娃真能把自己怎么样。
朱载坤邪笑道:“既然你没听过,今日便让你听听。我这宫规,只有四条,简单易记:一曰服从本宫,禁阳奉阴违;二曰互相协作,禁临事推诿;三曰团结友爱,禁勾心斗角;四曰大局为重,禁家事外传。你们可都记下了?”
“奴婢记下了。”几名太监和宫女参差不齐地答道。
“殿下,奴婢……没记下……”过了片刻,钱德才一脸懊恼地低声道。
朱载坤看看钱德才那一本正经很是惭愧的样子,苦笑着摇摇头,踱到他跟前道:“桃红,你将这四条宫规说一遍。德才,这次你可要用心记下。”
“是,殿下。”钱德才身子一躬,又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坚毅”道。
那边桃红也开始背诵:“第一、服从殿下,禁阳奉阴违。第二、互相协作,禁临事推诿。第三、团结友爱,禁勾心斗角。第四、大局为重,禁家事外传。殿下,奴婢说的可有错?”
“很好,你说的一点不错。”朱载坤答复过桃红,又转向钱德才,“德才,这回你可记下了?”
“殿下,奴婢记下来了,记下来了。”钱德才脸上露出憨笑,不住点头道。
“那你给本宫说一遍。”
“头一个,宫里无论什么事都得听殿下的。第二个是殿下您倘若有什么事吩咐下来,奴婢又做不到,他们几个就得帮奴婢,不能看奴婢笑话。第三个是奴婢们这几个作下人的不能互相掐架。最后一个是咱这宫里出了什么丑事,大家伙儿都得守口如瓶,不能到处传。奴婢记得对吧,殿下?”
没等他说完,那边桃红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朱载坤一阵哭笑不得,看着高高兴兴似乎等着自己夸奖的钱德才,心中纳闷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个宝贝太监呢?无奈归无奈,他还是拍了拍钱德才:“你说得对,就是这么个意思。”钱德才听太子殿下夸赞,笑得更是灿烂。
走回桌前坐下后,朱载坤眉毛一挑,语气又变:“既然你们都已记住,那好,杨贞儿,本宫问你,今日下午,桃红毫无真凭实据便向宫正司告状,触犯的是宫规中哪一条?”
杨贞儿脑际轰然一震,抬头看向朱载坤,发现对方眼神明亮,正满是温和地望着自己。她迟疑半晌,才低声道:“殿下,桃红触犯了第三条和第四条。”
“杨贞儿,你——”桃红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朱载坤装腔作势绕了这么大一圈,竟然是要用这个把自己绕进去。她是皇上派来的东宫女官,背后又有一个妃嫔作后台,平素目中无人,何曾受过如此指责,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指着杨贞儿却是说不出话来。
朱载坤也是哑然失笑,若是换个说话办事机灵讨巧的,这次帮着桃红说一句话,遮掩过去,还怕桃红不念她的好吗?杨贞儿这丫头倒学足了她的愣头青老爹,从来不会考虑这些,想什么便说什么,谁也不怕,谁的面子也不给,过去对自己这样,现在对桃红还是一样。
不过她这么说倒是正合了我的心意。嗯,到底还是夫妻过一场,有点心有灵犀的意思。
朱载坤就势问道:“你刚才被掌嘴了吧?掌了几下?是谁动的手?”
杨贞儿看了桃红一眼,咬牙道:“十下,女史五下,桃红五下。”
朱载坤一拍桌子,盯着桃红冷冷道:“好!桃红触犯东宫宫规三、四两条,掌嘴十次,杨贞儿,你来执行。”
现在就能将自己受到的羞辱找回来,杨贞儿只觉得呼吸都顺畅了许多,没有丝毫犹豫地脆声道:“是,太子殿下。”然后她便走到桃红面前,挽起袖子——啪——啪——打得不亦乐乎,却浑然没有注意到,刚才那一句,是她第一次称朱载坤作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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