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宿舍还算宽敞。向阳的窗户上挂着蓝布窗帘，唯一的居室里摆着两张包着塑料膜的单人床，一扇很重的木门连接卧室和外面的小厅，厅里有一张沙发、一面茶几、一台电视，不过什么台都收不到，没有厨房，厅连接着洗手间，里面只有一个带水箱的坐式马桶，喷头看上去只是摆设不能淋浴，整个套房陈设简单，却打扫得一尘不染。两个人把刚发的床铺铺好，分了一下柜子钥匙，卸下行李，坐在各自的床上喘口气。
安在麟得意地说：“怎么样？哥们儿今天露脸了吧，邵茗那婆娘猖狂的不行，还不是让我给噎得散会了。”
童满笑了：“还行吧，要说露脸，还得说头一个提问那人。”
“哪个？噢……就是想泡队长那个。他呀，他露脸是露脸，可是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这不划算。”
“也对。不过你怎么知道邵队长叫邵茗？”
“打听呗，今天这帮学生全是空军子弟，邵茗是中队长，又是女飞行员，多稀有呀，还不是一打听就出来，她跟团结号上那位孩儿妈，原本是一个中队的。”
“原来如此……”
2
吃完晚饭，通知说公共浴室可以用了，童满嫌脏，本来不想去，得知除此之外没处洗澡，也只好忍了，两人收拾了脸盆毛巾前往浴室。
走到半路上，安在麟突然站住了问：“我锁门了吗？”
“你锁了。”童满说。
“我怎么觉得我没锁啊。”
“你锁了。”
“我可能没锁，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你锁了，我看见你锁的。”
安在麟疑惑的摸了摸裤兜。“那钥匙呢？”
“你刚才右手占着，拿左手锁的，锁完你嫌掏兜麻烦，随手装那儿了。”童满指指他的衬衫口袋。
“噢，噢，在这儿那，还好还好。”
“行了，走吧。”
“……等等，钥匙找着了，可是门不一定锁了，我还是得回去看看。”
童满不耐烦地说：“老安，你这是强迫症啊。”
“不行不行，我必须得回去看看。”老安转身就走。
由他去吧，童满随意的趿拉着拖鞋，一个人往浴室走去。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苏小吻正站在半路上一个没人注意的地方，她在等他。
“去洗澡？”她问。
“呃……对，看来你已经洗完了。”
苏小吻的头发还没干，暖风吹拂，散发出温湿香气，这气味很淡，却令童满印象深刻，最近两天还时常想起。她的脸也被热水洗出一丝飞红，只是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手上的脸盆里装着洗发液和沐浴露，圣蓬皮杜的松柏香型，地道的高级货。
她说：“等你洗完，出来吹吹风吧，楼下花坛，我先去那儿等你。”
“行。”童满答应着，心情舒畅的走向浴室。
3
当安在麟进澡堂子的时候，童满都快洗完了。
“到底锁了没有？”
他问的同时手也不闲着，第三遍涂抹浴液。
“噢！锁了，确实锁了。就像你说的，我这是有病了，强迫症。”
随后打开隔邻的喷头，一股强劲的水流浇在他头上。“喝！凉的啊！”
童满探头过来。“你拧那边那个是热水，先调好了温度再进来。”
“行，知道了。”
“那我洗完了，我先走了。”
“你这就走了？”
“嗯。”
“我看那边儿有热水池子，你不泡泡吗？”
“不泡了，闷得慌。”
老安不再多说，小心翼翼的挤了一捧洗头液，在他那富有营养的长发上涂抹起来。
4
学校坐落在山南坡，绿化得不错，三栋楼加一排库房，围出两个篮球场，场地四周种了泡桐，东侧的树下，拿砖石砌了一串花坛，里面却找不到一朵花，只有一些长不高的矮小植物，绿丛丛的蔓延出来。
夕阳还没完全下山，大地被染黄一片，童满想起第一次跟苏小吻说话，第一次触摸她，就是在这么一个黄昏。
操场上静悄悄的，直走到花坛跟前，才在树下发现一个孤零零的人影。
苏小吻从树影里出来，“洗得挺快呀。”她歪了歪头说。
童满咧嘴一笑：“这不是急着过来吗？”
“洗澡可急不得。”
“你放心吧，洗得干干净净。”
“爱干净不干净。”苏小吻满不在乎的捋了捋头发。
童满下意识的移开视线，装出并没注意的样子。两人并了排，漫无目的的在没有花的花坛间散步。
童满低着头说：“对了，今天上午，钱包的事……”
“嗯？”
还好是他？为什么还好是他？这句话让童满不太舒服，他警觉起来。
苏小吻急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让安在麟看见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捡到了呢？虽然他是个傻逼，可他也尽力遮掩了，在某人——”她顿了一顿，有所指的说，“——在某人自杀式的逼迫下，他都没让别人瞧见，不是很好吗？”
童满皱着眉头辩解，“我又不知道你钱包里有什么。”
她故意的说：“是呀，不知者不罪，他知道我钱包里有什么，却不知道是谁画的呢，你说我告诉他吗？”
“喂，我当时只想帮你把丢的东西找到。”
“我又没怪你，我只是让你不要误以为我跟他很熟。”
“我没误会。”
“哦，是吗？”苏小吻有些顽皮的扬起脸，“那么我不小心把你的画放在钱夹里，也请你不要误会，尤其不要自作多情。”
童满做了个夸张的动作。“那个啊，那不是不小心，也根本不是误会。”
“少自恋了你。”她语带讥讽地说。
童满笑了笑，可是苏小吻立刻又问：“范胡烟是什么人？”
“她？哦，体检的时候，在医院碰上的，没想到她也录取了。”
“……原来如此。”
她不再问范胡烟的事了。
两个人顺着花坛后面的小道，往更僻静的地方遛达。天色越来越暗，却没有云，一轮圆月渐渐清晰起来。童满不时回头看看，记住来的路，防止回程时走失。
就这样沉默了几分钟后，苏小吻停下脚步，抬着头说：“你没有话要问我吗？”
童满低头想了想说：“确实有很多问题想问。”
苏小吻突然靠近了他。
“问吧。”
童满谨慎的措辞。
“那个苏主任，就是你叔叔？”
“对。”
“那你一定知道很多内情了？”
“没错。你不怀疑我了？”
“我人都已经在这儿，就是受你鼓惑，现在是不得不相信你啦。”
童满环顾四周，这里是仓库的后墙，墙壁上没有窗户，贴墙排着一溜十几台空调室外机，但都没在工作，墙根底下是一米来宽水泥走道，再往外就是无人打理的荒地，长满半人高的野草。野草野草，其根本就在一个野字，这里不会有什么人的。
童满压低声音问：“下午的会上，说到咱们这个计划，邵队长把大家猜的目的地全否了，到底是去哪，你知道吗？”
“知道。”
“是哪里？”
“我不能说。”苏小吻说，“你别瞪眼，不是故意不告诉你，我也并不确切的知道，只是接触时间长了，通过蛛丝马迹来推测，现在只能说，目的地很远很远。之前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一辈子都回不来的地方。”
“你之前说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就是指那里吗？”
苏小吻靠近了一步。“就是指那里。”
“你还说我们俩会一起去。”
她靠得更近了。
“我是说过。”
天空已经完全黑暗下来，柔软的月光苍白无力，甚至照不清近在咫尺的人脸。苏小吻出人意料的转了个身，用后背紧贴着童满，再拾起他的手从后面环住自己。
童满颤声问道：“就只有我们俩吗？其他人呢？”
“至少要两个人，一男一女。”
一男一女？童满还在思考这个安排的深意，苏小吻又接着说。
轮到她发问：“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看上你？”
童满思前想后，慢吞吞的说：“想知道。”
苏小吻无所畏惧的高昂起头。
“你不知道你的背影很帅吗？”
5
回到宿舍的时候，安在麟正守在台灯前用功。
“你可回来了，这儿也没电视，无聊死我了。”
童满累了，往床上一躺。“无聊就睡觉呗，或者看书。”
“你包里的书我都看完了。”
童满腾地坐起来，“你翻我包？！”
“你也翻我的好了。”安在麟显得面无愧色，“好了好了，别计较那小事儿了，来看看这道题，我正在计算人口增长率。”
“喔……”童满真的不计较了。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一个族群，怎样的性别组合，才能最大限度的增加人口。”安在麟自顾自地说，“假设初始人数确定，那么单位时间内，制约人口增长的最主要因素恰恰是女性的怀孕周期，而男人却没有这个问题。所以，既然我们不能加快孕育速度，那么女人越多，人口增长越快。”
他冲童满故弄玄虚的挑了挑眉毛，立刻说出自己的答案：
“显然，最好全是女的，除了一个男人。”
然而童满对这个问题一点都不感兴趣，装满他脑子的是另一件事。
苏小吻是什么意思？